“靖南,你可别忘了,咱是要她来冲喜呢。现在,咱一家家平平安安的,要是你不要她了,家里再出什么事儿如何办?再说,你那时候有病哩;你不比她强多少,想当初,她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是咱一家人的福气,要不,你不打光棍才怪呢。”大姐刘争香说。
“人家外人会说你,不就上了个大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刘争金说道。
母亲说:“怎么办呢?总得快些想个法子呀?淑禾从她娘家回来后,她要是问起来,该怎么说哟?”
刘争香作手势,叫母亲还有刘争金刘争田跟她进了灶屋。一会儿过后,他们出来了。
母亲对刘争香说:“你跟靖南说吧,就说这是为他好。”
靖南看看母亲,又看了看大姐,不知他们想出了什么让他为难的主意。
刘争香说道:“靖南,我跟你说。你还太小了,经见的事儿太少了,我们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主意呢,我们帮你想好了,你可不能再乱作啊,作出事儿来,你可就麻烦了。我跟你说,你不能跟潘淑禾分手,你回来得好好对她,她才能把心稳下来,不跟你闹,你将来才能有个好前程。你不喜欢她,你以后有好工作了,不回来不就行了?你把她放在家里,你呢,在外头,想找别的女人就找别的女人,只是不能让她知道,也不能让咱村上的人知道,免得别人笑话咱,村上有在外工作的人不也是这么做的吗?……”
靖南听不下去了,厉声吼道:“别说了!这就是你们出的好主意?我看是馊主意吧。我是那种不知道廉耻的人吗?我是那种不讲道德的人吗?要是这么做,才是真的不道德,才是真的对不起潘淑禾!”
“不兴人说不兴人说。”刘争香嘟哝道。
“咱不说了。”刘争金说道。
这时,刘争田倒是悠悠地开了口,但口气却有些不阴不阳怪腔怪调:“这么做是不道德,可总是没把潘淑禾甩了吧?那你把潘淑禾甩脱就道德了吗?你把人家拖了四年,把人家拖大了拖老了,更不道德。其实这样挺好。”
“要不是你们,我压根就不会跟她订立婚约,还不都是你们逼的。我跟你们说,反正,我决不可能做那种下三烂的事!”靖南几乎气炸心肺。
正在屋内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大门“哐”地响了一声,潘淑禾从五里沟她妈家里回来了。
已经打定了主意的潘淑禾竟能沉得住气,她跟靖南的大姐、大哥、二哥打了招呼,又问婆婆:“娘,还没煮饭吧?”
“没哩。”婆婆道。
潘淑禾便束上围裙,挖面和面,还问:“大哥二哥在这里一起吃饭吧?”
刘争金刘争田推辞。刘争金说:“我得回哩,要不过一会儿小孩他娘又来叫。”刘争金刘争田便相跟着走了。
潘淑禾又说:“大姐就甭走了,在这里吃了饭再回去。”刘争香说着便拿起她的帆布包,开始辞行。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潘淑禾双手麻利地和着面,面粉在她手下变成了面团。
靖南垂头不语。
母亲不安地看着潘淑禾,仿佛是她对潘淑禾做下了什么亏心事。一会儿过后,她的老泪又流了出来。
潘淑禾劝道:“娘,你别哭了,靖南是好人,他是听信了坏人的挑拨话,再说了,他没说这个家就一定要散啊,他会回心转意的。明天,我就和他到乡里去登个记,领个结婚证,还要敲锣打鼓办婚事。”
“什么明天?明天乡里不上班。”靖南忍着窝囊气,说道。
“那就后天,要不就大后天。什么时候人家上班,咱什么时候去登记,总行吗?”潘淑禾说。
“我马上就要开学了,我后天就要动身。”
“不行,登记上再走。你甭忘了,是谁让你考上了大学。”
“不去。”靖南道。
“不登记也行,那咱得重打锣鼓另开阵,好好办一场婚礼,叫庄上的三才四少都看看,你别心里想着糊弄人,咱不能人不人鬼不鬼的让人家说风凉话。”潘淑禾坚执地说。
母亲流着泪走了出去,她不知说什么好,也不想听他们的话,她会越听越伤心的。
见母亲走了出去,靖南说道:“潘淑禾,我真的是为你好,所以才不想瞒你,不想骗你。我心里不爱你,你说日子怎么会过得好呢?”
潘淑禾横了靖南一眼,道:“你住上嘴吧,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话。你原先不是这样的人,我看是上大学把你的心给上坏了,给上野了。”
靖南继续说:“如果我们两个人硬捆在一起,会很别扭的。我的心在别人身上。”
潘淑禾截住了靖南的话:“分开就不别扭了对吗?你倒是不别扭了,我呢?我怕是更别扭。这些年,为了你,我过得容易吗?”
“你不容易,我也不容易,我们都不容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问你,你是不愿意我好吗?”
“我要是不愿意你好,就不会让你上高中上大学。”
“既然你盼我好,为什么就不成全我一次呢?”
“我为你好,你为什么不为我好?要我成全你,你为什么不成全我?丑话说在这里,要么到乡里去登记,要么敲锣打鼓办婚事。两样,你选一样,要不,你走不了。”潘淑禾说道。
“我不按时去大学报到,要受处理的。看来,你是铁了心不想让我好。也行,你不要我好,那咱们就都不要好算了。”靖南说,他脸上竟显出一种气恨的表情,双眉紧蹙。
潘淑禾惊了一下,她并不想过分激怒靖南,她不想失去他。过了片刻,她退一步地说道:“我同意你去上大学。可是有一条,等你暑假回来,咱们一定要去乡里登记上,我让你这一步。”
靖南未置可否,看起来,在这个寒假里,他是断绝不了与潘淑禾的关系了。他头痛欲裂,什么都不愿多想了。
但,他毕竟向潘淑禾坦白了自己的那么多想法。
他毕竟是往前进了一步。但只是一步,而一步地是远远不够的,可那么多的牵绊,让他无法迈出第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