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秀与刘靖南同年同月同日生。她是孙家岭人,但因了父母闯荡关东,小时候就一直在姥姥家生活,所以就随了母姓。她姥姥家与靖南家相隔并不远,只需要穿过三条小巷子就可到达,而这三条小巷是相通相连的。
在槐树庄,刘、钟是两个大姓,其余几个姓像花姓、寒姓则是小姓,人口不多。
刘、钟两大姓人家感觉上似乎有一重说不清楚的隔阂,像一辈一辈传下来的。但小孩子们却并不为这重隔阂所困,他们常常一起玩耍或一起做点儿力所能及的农活。还有,村上只有一所小学,每个年级只有一个小小的班,所以刘、钟两姓的孩子相处自然。只是在长大成人特别是结婚成家后才感觉上有些生疏。特别是祭天祭祖一类的活动,刘姓人与钟姓人是决不能在一起举办的。可是这些,关小孩子什么事呢?
刘靖南与钟明秀小学时都在本村就读,当然是在一个班上。放学后或是周末,刘靖南等一些小男生会跟钟明秀等一些小女生在村外的山野间拔猪草。高兴时,他们会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在温馨的泥土或柔软的草棵子上滚来滚去,在打麦场上踢毽子,跳房子,跳绳,无忧无虑中也会惹出一些惊恐,比如过去不久的钟明秀坠井之事。
说起来,钟明秀坠井一事,给这帮小伙伴们带来了一些心理上的阴影,他们再没去大机井附近玩耍,他们的活动场所要么主要还是在农闲下来的打麦场上,做着各种类别的小儿游戏。
大人在自己成为大人时往往就忘了自己的孩童时期,还往往小看眼前的小孩子,其实小孩子的想象无比丰富。在玩腻了常玩的游戏后,他们想象出新的游戏方式,最让他们开心的是一出很童贞在大人们看来却很出格的“娶媳妇”游戏。
在玩“娶媳妇”的游戏过程里,完全是模仿大人,小孩子是很有模仿能力的呢。演这一个小剧,当然是需要新郎和新娘的。让谁演新郎让谁演新娘呢?孩子们七嘴八舌,最后公推,由刘靖南当新郎,钟明秀当新娘。
刘靖南和钟明秀就有些推拒,心里却都有些小小的甜蜜。可小伙伴们都说只能是他们俩来演新郎和新娘,原因是刘靖南长得最帅,而钟明秀长得最漂亮。于是,两个孩子只好半推半就地演起来。
接下来,孩子们就用无所不能的嘴巴发出鼓声锣声唢呐声,煞有其事、十分认真地为刘靖南和钟明秀举办“婚礼”。第一次的“婚礼”,是在闹闹哄哄中度过的,不够成功。但第二次,就有些像模像样了;到了第三次,他们不再抗拒了,很主动地领受了扮演新郎新娘的任务,似乎这两个主角非他们莫属。
再后来的许多次,简直就像是真的了。只见刘靖南牵着钟明秀的柔嫩小手,在孩子们的簇拥下走到“婚姻”的殿堂上。
在孩子们中,猪蛋自告奋勇扮演傧相,高声叫道:“一拜天地……”
刘靖南就牵着钟明秀的小手对着天和地深深地跪了下去。
“二拜高堂……”
刘靖南和钟明秀就对着扮演父母二老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跪了下去。
“夫妻对拜……”
刘靖南和钟明秀相对着跪了下来,有时候,头会相碰一下,就会引起孩子们欢快的笑声。
“送入洞房……”
这时,孩子们就欢欢笑笑地将刘靖南和钟明秀推进了大家伙儿用秫秸、玉米秸、麦秸搭起来的一推就倒的“小屋”,或者是从麦穰垛里掏出来的一个深洞里。他们在里面相对而坐着。一些孩子就在屋门口或者是洞口向小新郎和小新娘要喜糖喜果吃。看上去,十分的纯洁,十分的好玩,又十分的逼真。
靖南喜孜孜地看着钟明秀,钟明秀看着靖南,在昏暗的光线里,靖南在钟明秀的眼里是朦胧的,钟明秀在靖南的眼里却是纤毫毕现。
看着钟明秀光洁水嫩的俏丽脸儿,看着看着,那张脸儿却在无形中幻化成另一张与钟明秀极其相似却如梦如幻的脸儿,那张脸儿对他笑了起来,啊,她舞蹈起来了,身姿是那么轻盈,淡粉色裙袂飞扬,飘飘若仙。
“仙女姐姐。”靖南轻轻叫了一声。
“你说什么?”钟明秀问道。
仙女姐姐倏然消失了。
靖南痴痴看着钟明秀。
有时候,孩子们也会人来疯呢,他们会笑着闹着要小新郎和小新娘亲一个,抱一个,他们则坚决不从,于是孩子们就拥推他们,将他们面对面地推挤到一处,脸与脸相贴在一起。他们则挣扎着,一不小心,靖南的唇儿竟真的从钟明秀的脸上划过去。于是孩子们闹得更欢了。
一回又一回,一次又一次,在不知不觉间,这样的游戏竟进行了近两年;也是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幼小的身体在一点点地发育呢,竟常常会有奇妙的感觉会在身心里滋生出来;还是在不知不觉间,在他们小小的心田里,竟有一种甜美和依赖的情愫以及错觉生出来,似乎,她就是他的媳妇,而他就是她的男人。有一回,由于钟明秀不在场,只好让另一个女孩子扮演新娘,钟明秀为此好几天没理刘靖南。
那年夏末,是在长长的暑假里的一天。孩子们在闲下来了的打麦场上,在疯闹了一些时间后,有个孩子提出玩“娶媳妇”游戏。自然,在孩子们的心里,刘靖南和钟明秀当仁不让是新郎和新郎的扮演者。可这一回刘靖南却没有积极响应,钟明秀则显得有些忸怩。但他们似乎不好推辞,就仍然扮起了新郎和新娘。
可是这一天,孩子们闹腾得格外热烈。在举行完“婚礼”后,他们将刘靖南和钟明秀推入了麦穰洞中。外面的孩子们今天表现得非常促狭,竟闹着不让他们出来,闹闹嚷嚷地封洞口,他们想出来呢,孩子们就用麦糠朝洞里抛,抛向他们,不觉中他们竟钻入了洞的最里面。
洞很深却非常的低矮,在里面只能坐或跪,两个小人儿为躲避打击不由有些相濡以沫。而在这个时候,男孩子自然是要当少年英雄的,刘靖南也是这样。无意中,他将钟明秀拉向他的胸部意思是保护她,有点儿手足无措的钟明秀就进入了他的怀抱里。刘靖南背对洞口,而孩子们在抛过一阵子麦糠后停了下来,继续地封堵洞口,一会儿过后,竟真地用麦秸松松垮垮地将洞口封上了,弄得洞内只有一丝光线。
外面的孩子们故意到了一边去,而洞里面的两个小人儿仍抱在一起。孩子们在夏天总是穿得少而又少的,且穿得松松垮垮的,靖南穿了一件背心和一条较肥大的裤衩,钟明秀则是穿一件背心和一条的确凉裙子。两人简直是在肌肤相亲呢。钟明秀趴在刘靖南胸前,下巴抵在靖南的肩上,脸对着只有一丝光线的洞口,这一刻,她竟觉得很安全,很幸福。可是一会儿过后,她的小腹部位分明觉得有一个有些温热的什么东西在一脉一脉地动。她有些疑惑:“你干什么?”她问靖南。
靖南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自己的心像一条奔跑的小鹿,怦怦狂跳。他将钟明秀抱得更紧了。
此时,封堵洞口的麦秸轰然倒塌,一束明晃晃的光线很刺目地射入了麦穰洞内,直射入钟明秀的眼帘。
钟明秀慌慌地赶紧离开了刘靖南的怀抱,两人侧了身子看向外面,忙不迭地想逃出麦穰洞。
钟明秀则没有忘记刚才她小腹部位的感觉,不由向刘靖南的腹部看,看到了刘靖南从裤衩开口处钻出的雄赳赳的男孩标志。她骇了一跳,脸却不由地红了。
刘靖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侧转了身体,脸也红了,红到了脖子根。
钟明秀赶紧弓身朝外,钻出了麦穰洞。
这一刻,他们就此变成了少男少女。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玩“娶媳妇”的儿戏,情和景却永远地镶刻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