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雌僵跟着女僵去往女僵的所居之处,它见那女僵可以一阵风似地走路,而它却仍是得一跳一跳地,显出灵力上的匮乏,就尽量跳得低些,显出像走路的样子,以掩饰自己的拙劣,却跟不上女僵的脚步,好在女僵很是体谅它,放缓了脚步,与老雌僵肩并着肩前行。
路上,老雌僵问女僵:“你叫什么名字?”
女僵道:“我叫春香。”
“你做僵有多少年了?”
“有数百年了呢。”春香说。
老雌僵吃了一惊,但随即镇定下来,问:“是什么宿怨让你做了僵呢?”
女僵道:“其实不是我有宿怨在身,我是陪我家小姐罢了。是我家小姐有恩怨未了,数百年前,她跟她心爱的李公子无端地背负了很大很多的骂名,那李公子还失去了性命,她跟李公子世世代代承受着人们的口水,所以,我家小姐想为她和李公子翻案。我是陪我家小姐做了僵尸,可是做僵不易啊,为了寻恩寻仇,我家小姐被一个很有法力的道家大师重伤,无奈之下逃进了一个名叫靖南的婴孩的体内,现如今十八年了,十八年,我家小姐有家难回……”说到此处,女僵春香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口无遮拦,就住了嘴,心想:唉,都怪自己实在太闷得慌,遇上个同类便当成亲僵一样地热情;又想:它跟我们无怨无仇的,知道一点实情也无所谓。但她还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老雌僵听出了女僵春香话语中的破绽,也看出了女僵春香醒悟到太没把它当外僵看待,但它却故意显得不显山不露水的,装作对女僵春香的话毫不放在心上。但老雌僵心里却一下子把女僵春香看扁了:春香啊春香,你可是白做数百年的僵尸了,别看我打不过你,但若说玩心眼,你可就甘拜下风喽,只怕我把你卖掉,你还傻呵呵地帮我数钱呢;就像阳世上的做人要讲天份一样,做僵尸也要讲天份呢;看看那些阳世上的人,有的人小小年纪就聪慧无比精通世事,有的人密密匝匝的年轮却是越活越笨,一大把年纪活到狗身上或者活到猪身上去了,到头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老雌僵没有马上追问女僵春香话中破绽,它知道倘若一问,春香反会闭口再不会提及缘由;它不问,反倒是可以看出或听出更多的破绽。它看出也明白了一个真相,那就是春香的小姐的僵尸幽魂现在是躲匿于它的女婿刘靖南的肉身之内的。她不由地想,那个刘靖南死活不愿意与潘淑禾誓守婚约,难不成是被春香家的小姐的僵尸幽魂所控制?难不成是僵尸幽魂看上了有着一具完美肉身的靖南?再或者,那僵尸幽魂借用靖南的漂亮肉身想在人世间惹出一段段令人不齿的风流韵事?
老雌僵暂把这如许多的疑问搁置在肚腹中,它要一点点地来探察,来挖掘,来破解,来洞悉。
老雌僵跟着女僵春香终于遁入地下,来到了春香所说的居住之处。
春香叫道:“老爷,老爷……”
可是却无回声。
老雌僵想春香嘴里的老爷大约是她所说的小姐的父亲。
春香道:“大过年的,老爷怎么不在家呢?到哪里去了呢?”
老雌僵心想,春香嘴里的老爷只怕是有着比春香更强的灵力,只是不知脑子好用还是不好用。
老雌僵问女僵春香道:“春香,你家老爷会不会嫌你把个陌生僵尸带到家里呢?”
春香道;“不会的。大家做僵尸,都不容易,也都是无奈才做了僵尸。我家老爷也是有苦衷的。”
老雌僵问:“哦,他会有什么苦衷?”
“因为我家小姐犯了阎王规矩,我家老爷也跟着受连累。说起来,数百年前,我家老爷可是有头有脸呢。”
“哦,他去了哪里呢?”
“不知道哩。”春香道。
老雌僵说:“你家老爷一定是有大事,有要事,否则大过年的不会不待在家里的。唉,快到大年初一啦,只是,咱们的大年初一,比阳世晚了整半天,等他们天黑下来才是咱们的白天,才是咱们的大年初一。”
春香说:“是呀,这么晚了,老爷为什么还不回来呢?”说完此话,春香像是忽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呀,我差点忘了,因为忙着准备过年的所吃所用,我还没帮我家小姐梳洗净身呢。”
老雌僵没一下子听明白春香的这句话,心里就更多了一个大大的疑问,就说:“那你快去吧,我自己在这里坐着歇息就行。”
“也好,用不了太长时间的。”春香说道。
于是,春香让老雌僵一个僵坐在客厅里,自己去了小姐的闺房,去帮小姐梳洗。去小姐的闺房,先是要经过春香自己所住的房间,她的房间自是在外间的,小姐的房间在里间。
老雌僵一僵独坐,两眼环视客厅里的景致,见四壁竟挂了许多的书画作品,就想,看来春香所说的老爷,也就是那个老僵,还是有些品味的。
老雌僵坐了片刻后,就悄悄地起身去往春香所在之处。
老雌僵脱了脚上的鞋子,赤着脚一跳一跳地,但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响动。它进了春香的房间,探头朝里观看,见春香正背对它坐在一张床边,拿一张绸帕在擦拭什么。
老雌僵踮起脚尖,目光越过春香的肩膀,啊,它看到了一具容颜绝美的女子正躺在床上。它想:春香这里怎么有一个人呢?难道这个人是春香所说的小姐?
老雌僵皱着眉头想了又想,它想起春香曾说过,说她家小姐的幽魂在靖南的肉身之内;刚才春香又说她要为她家小姐梳洗净身。于是老雌僵准确判断出,这具躺在床上的姿容俊美的女子其实是她家小姐的空壳,是她家小姐的肉身。
可是,老雌僵无论如何想不明白,既然身为僵尸,怎么能有如此美好靓丽的尸身呢?
不公平啊,不公平,老雌僵心内窃窃叹了一声。老雌僵愤愤不平地想,自己是个新生的僵尸,看上去却如此的苍老萎顿;而那个已经为僵数百年的什么小姐,却仍是形如少女,简直是天仙降临。
此时此刻,一股羡慕,一股嫉妒,一股恨,从老雌僵枯竭的老心里如毒蛇一般地滋生出来,蛇信子一伸一缩地,弄得它的老僵之心极为疼痛。她想,难不成是这小姐的幽魂看上了靖南,想等着有朝一日与靖南结为夫妻,共享鱼水之欢共登极乐巅峰?
哼,休想,做梦去吧……老雌僵暗想。
老雌僵又暗暗地想:可是,我一个初生僵尸,又能有何高招让这个小姐的美梦落空呢?它越想生气,一生气,呼吸便有些急促起来,这急促的呼吸却惊动了春香。
女僵春香回过身来,看见了老雌僵竟跟了过来,心里便有些不悦,但想到毕竟同为僵尸,便不好发作,而是立起身来,将小姐的肉身盖好,关上门,走了出来,带老雌僵回入客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