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老雌僵与在阳世不同,如今是心明眼亮,很快它就到了槐树庄的坟园之内,它明白这里是暂时的栖身之所。
老雌僵到了刘宗发的坟穴里,却见坟****一片狼藉。它本想的是能见到刘靖南的父亲刘宗发,却见坟****标记上说刘宗发早经投胎为人了。也好,老雌僵想,她可以把这座坟穴当成自己在槐树庄的根据地,可以一边做想做的事,一边在此休养生息。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大白天,雪霁天晴,老雌僵初来乍到,不敢冒昧到光天化日里杀生嗜血,只好呆在坟穴里,可是腹中空空,感觉上有些小小的凄凉。
中午过后,好多上坟的人到了坟园上,为死去的先人呈送贡品,以慰自己的内心。坟园上不时地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将多少沉睡的鬼魂惊醒。
老雌僵心内明白,有多少人其实来上坟不过是白跑一趟,是给它送好的吃物呢,因为好多的坟穴早就空了,那些亡魂早就辜负了他们的后人,不再保佑他们,急着投胎到阳世上,想弥补前世的不幸和卑微,想来世有着辉煌一些的人生,却不料人生仍是平淡,甚至不小心为人所驾驭,为人们看家护院,或者为人们耕田犁作,很是失望,简直是令他们绝望,到底要被折腾多少个阳世才可有个好人生啊?
这时,老雌僵听得坟穴外有了动静,它侧起耳朵,耐心静听,于是听到了三个男人的说话声,它听得分明,其中有一个显得较为稚嫩的声音很是好听,哦,是刘靖南呢。于是它明白了,是靖南和他的哥哥们在给他们的父亲刘宗发上坟来了。
刘争金对靖南说道:“靖南,跪下来吧,给咱爹磕几个头,求他保佑你能学业进步,顺顺利利考上大学。”
靖南却说:“不是说我跟咱爹八字不合天生犯克吗?他老人家在地下不诅咒我就不错了,我可不敢指望他佑护我呢。”
老雌僵听了这话,几乎笑出声来。
刘争田说:“我倒是觉得靖南说的话有道理,咱爹在世时是个老实人,你还真指望他到了地下就能变强就能保佑后辈?做梦吧。”
靖南接过刘争田的话,说:“他要是真能保佑我,那就保佑我跟那个潘淑禾赶紧把婚约作废,让那个潘淑禾快快滚回五里沟去。”
老雌僵听靖南说出此话很是吃惊,不由悄声气咻咻地骂道;“靖南啊靖南,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你可真是条喂不熟的白眼狼啊,潘淑禾是几辈子瞎了眼迷上了你!你想得美,想与潘淑禾解除婚约?我偏一定要让你跟潘淑禾在一个被窝里过日子!”
说归说,做归做,弟兄三人还是为死去的老父亲带来了过年时节的好多吃物。活人给死人上坟时,大多是用筷子夹掉一点儿吃物上的皮儿,对死者表表心意,然后将吃物重又带回家去由活人来享用,倒是将冥钱冥纸烧个精光,让死者在阴间自己购买。
兄弟三人将过程走完,快离去时,刘争田点响了一小串鞭炮,几十个鞭炮眨眼间就炸完了。
刘争金支使靖南将坟前的水饺和汤圆端走,靖南却说:“不是说这是贡品吗?为什么要端回家呢?太假了吧?”
刘争金说:“一般人家都是这样哩。”
不料靖南却将水饺、汤圆、瓜果糖块之类的一应祭品一古脑儿掀翻在坟堆旁,说:“叫咱爹慢慢享用吧;再说了,让他吃过的东西,沾了多少晦气啊,活人吃了,怕是要生病哩。”
刘争金和刘争田均楞了一下,可是他们知道小弟靖南说话做事经常出格,却并不与他计较,怕将他引发出莫名其妙妙的病症。
兄弟三人离去了。
老雌僵心想:这个靖南无意中倒是孝顺了我这个做丈母娘的。只是,它的灵力在那些魂无所依的鬼群里,用不着这样的孝敬,它可以让多少鬼们将家里活人给他们祭品,乖乖地送到它的面前。但,它心中感觉还是有些美滋滋的,终竟是小女婿的一片孝心嘛,虽然这孝心并不是针对它。
天渐渐黑下来了,没有了前来果树园为逝去的先人上坟的槐树庄人的来到,整个坟园里是死一般的静寂。活着的人有个忌讳,除夕那天不愿在天黑之后来到坟园里,心里知道地下的阴鬼们会来到地面取那些祭物,怕沾上邪祟。但是鬼们也不敢在这个夜里去阳世做出不良之事,因为鬼们也是明白的,除夕的夜晚,有很多活人并不睡觉,而是为了能在阳世上多活一些年头,所以就努力地睁着一双双困倦的睡眼,为自己守岁,以图守来更多的阳世岁月,在阳世里多受几年劳累,多受一些不白之冤,多得一些子女们的忤逆或势利眼父母的冷眼恶言,等等,等等的。
所以,除夕之夜常常是阴阳两界最相安无事最和平共处的夜晚。阳世人和阴间鬼们俱是皆大欢喜。
老雌僵决定出来溜达溜达,无论它的灵力比鬼们强多少,它终是第一次过阴年,想看看鬼们是如何过阴年的。
老雌僵跃上地面,在坟堆之间一跳一跳地穿行,却发现鬼们几乎都呆在自己的阴宅里,或许在安然地享用亲人们送给他们的冥物吧。可是忽然间,老雌僵发现了一个身影像它似的,也在坟堆之间穿行,但却不是一跳一跳地,竟然有时可以走可以跑,有时竟可以缓缓地飞起来。它仔细地分辨了下,发现这个身影不像是人,可是不是人又能是什么呢?
当发现那个身影在向它移动过来时,老雌僵赶紧地躲到了一棵果树后边,悄悄探头打量那个身影。
老雌僵在阳世上的最后时刻失而复明的眼睛自到了阴间后变得格外锐利,它看清楚了,这个身影的面部也有着骷髅似的双眼,但是却比它的双眼要妩媚一些。它醒悟过来:啊,僵尸,跟我一样,也是僵尸,看上去,灵力比我要强大一些;但也未见得。我是谁,我可是能卜知天命的老卦姑!
那僵尸却没有发现老雌僵,仍在坟堆间寻找着什么。老雌僵看清了,原来那个僵尸正在一些无主的坟上盗取一些祭品哪,看那僵尸身上的大包装得满满的,满得快装不下了。老雌僵阴阴地笑了两声,想,这僵尸,真够没出息啊。
岂料那僵尸竟有着老雌僵没有料到的灵力,听到了老雌僵发出的极低极低的阴笑声。“谁?”僵尸问道,声音有些阴柔。
老雌僵明白了,它遇上的这具僵尸跟它一样,也是一具女僵。
女僵三两步就来到了老雌僵的面前,睁着大眼看着老雌僵。
老雌僵却并未慌张。
女僵问老雌僵道:“你是谁?你在这里干什么?”
老雌僵活着时不怕别人问她话,就怕别人不问她话,一问她话,她就有了话匣子,就能探察出他人的心思。如今呢,也是,它对女僵说道:“我跟你一样啊,我是僵尸,不过,我家就住在附近,我跟槐树庄上的很多人都有着这样那样的亲密关系。今天是除夕,有好多人来看我,给我送好吃的好用的呢。”
女僵问:“啊,你也是僵尸?那咱是同类啊。”
老雌僵心里窃笑了,心想这女僵真够笨的,才一相见就显出亲热来,跟一些傻人一样,无论活多久还是一点儿不长进。于是,老雌僵道:“谁说不是呢?人类对咱们僵尸是恨之入骨,咱们可得团结,团结才能生存,你说对不?”
“言之有理,言之的理。”女僵答道。
老雌僵忽然问:“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僵哪?”
女僵道:“我们是暂居于此。”
老雌僵道:“今天是大年三十,明天就是年初一,咱们僵尸可是难得相遇相聚,要不,咱们也一块儿过个年,可好?”
女僵道:“我还得急着回去照顾我家老爷,您若是不嫌弃,就到我家去坐坐,咱们吃些水饺汤圆,好吧?”
“好啊,好啊。”老雌僵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