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老雌僵受到了信大法师手中的金刚杵的光束刺得目眩神迷,跳出了猪圈,欲图逃跑,却被真慧小法师掷却的八卦钱所伤,在慌惧中,老雌僵仓惶逃遁。
雪越下越大,天上简直是在朝地上撒雪团,但那些近乎于雪团的雪花落在老雌僵身上,却立时融化了。
老雌僵受伤之后,本想回到它的栖身之处,也就是尚在阳世时为自己看下的风水宝地之内。如今,它很为自己当时的英明而暗自庆幸,它让它的儿女们为它立三座坟,一处明坟两处暗坟,哼哼,有谁会想到它会成就不死之身呢?
可是,老雌僵感觉不妙,它不敢贸然回去,它害怕那些个有着深厚法力的僧人和道人们就在五里沟周边逡巡,正手执各种法器等着捉拿它呢。它怎么会傻到自投罗网呢?
老雌僵来到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伸出了左手的五指。它当然不会忘记它所卒的月份和日子以及时辰,其实阳世上的卒日,就是阴间里的出生之日。东西南北中,木金火水土,东南方属巽,五行属木,乃生发之象,它必得暂时去往东南方向来休养生息,修炼僵尸之身,以让僵身自强。东南方有何休养之所,它顿时想起了那一大片坟园,那片坟园是几个村共有的。对了,就去那里。
老雌僵起了身,一跳一跳地,向五里沟东南方向的那一大片坟园而去。
老雌僵尚是一具新生的僵尸,只能一跳一跳却是很快速地前行。倘不是因它在阳世时染指阴阳八卦、奇门遁甲、摸面察人及各种巫术,只能是一种较为低级的僵尸;但正因了它在阳世时身体内蓄含了多种灵力,且那多种灵力都来自于多类邪门歪道,所以尽管它是一个初生老僵,究竟会爆发出何种能量连它自己都难以预料。
片时过后,老雌僵就来到了坟园里。
这处坟园,是五里沟、张家庄、李家堡、王家圳四个村子的交接处,四个村子的人死了,埋着埋着,就连成了一体,坟园也就成了四个村共有之园。可是因了园的共有,阳世人不知发生了多少纠纷,不过就是为占个好风水,或者是哪个村子的新亡人挡了哪个村子的已亡人的风水。
老雌僵在世时,那时候它尚是潘淑禾的瞎眼老娘,她(瞎眼老娘)就听同行们说过,说是不只是阳世人在闹,连阴司里四个村子的鬼们有时候也会闹,也是为的风水,都为想保佑还在阳世的后人们能够多有些幸福。
不过潘淑禾的瞎眼老娘却一直深受几个村子的人的尊重,也很为他们所惧怕,尊重她能为人指点迷津,惧怕她行巫施法、诅咒下蛊。
老雌僵在连成一大片的坟园里不慌不忙地一跳一跳,它感觉到了安全。这里乃阴间之地,且大雪纷飞,阴气森森,罩着它呢。哪怕是那些顽固老僧老道,来至此处也会手足发凉,心里发冷。
可是,坟园里好清静啊,似乎灵力太小的鬼们哪怕想看看雪景,也被寒冷给逼回了鬼窟。偶尔的,它会看到一两点鬼火,可是只是一闪,就缩到了地下。
老雌僵没有飞天之功,却跟其它僵尸一样,天生就有遁地之术。可是它现在并不想马上潜入地下,而是想看看这坟园的环境。不由地,它到了潘淑禾的老爹也就是它生前的老伴的坟前。她叫了一声:“淑禾她爹……”
老雌僵本没指望会得到潘淑禾的老爹的应答之声,可是潘淑禾的老爹竟然真的应了一声,魂儿钻出了坟堆。潘淑禾的老爹问:“淑禾她娘,你来啦?我可总算把你等到啦。”
“你还没有去来世啊?你等我做什么?我在阳世时是个算卦之人,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灵力。你看看我,我跟你不一样,你只剩下了个孤魂,肉身早就烂得跟泥土混在了一起;我呢,我的肉身可是好好的呢,并且还得到了进化,进化成了僵尸;在阳世时我是个瞎子,死的时候什么都能看得到,我是个明眼僵尸。你别等我啦,快去投胎吧,记得,看准来路,别下辈子做个畜牲。”
潘淑禾的老爹问道:“淑禾她娘,你帮我算算,我什么时辰投胎做人能有个好命啊?”
老雌僵说:“《红楼梦》里不是说嘛,‘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现在就是好时辰。你快快去找孟婆吧,大家伙儿都怕冷,都不想这个时候去投胎,可你偏偏去爆这个冷门。你现在去找孟婆,没人跟你争,你不用低三下四,多好啊。快去吧,啊?你一投胎,就能赶上过年,吃不完的大鱼大肉,喝不完的美酒玉液。”
潘淑禾的老爹一听很是高兴,就对老雌僵说:“那我去啦?”
老雌僵道:“去吧去吧,放心去吧。咱在世上的后人有我保佑哩。”
潘淑禾的老爹那点儿微弱的光亮消失不见了。
老雌僵叹道:“哎哟,淑禾她爹哟,你咋就那么弱的灵力呢?做人时是个窝囊人,做鬼也是让我看不上啊。”她想,虽是见到了潘淑禾的老爹的弱弱的魂儿,却是没能得到一点儿有用的线索,它摇了摇头,自叹倒霉。
老雌僵踱步似地继续一跳一跳地前行,啊,终于碰到了两点鬼火在雪中亮起。它想,这是哪两个鬼如此好兴致呢?它蹲下自己的僵尸身体,等着这两点看上去比潘淑禾的老爹魂魄要亮一些的鬼火靠近。
待两点鬼火离它只有两步远时,老雌僵猛地跳到了它们的面前,怒吼一声:“你们是谁呀?现出真形来!”
两点鬼火受了一骇,现出了真形来,两个鬼影在雪地里黑憧憧的。
虽是刚刚靠近它们,但这两个鬼魂还是立即感觉到了很强的灵压,他们立即慌了神儿,一齐声地叫道:“玄朴大师饶命,玄朴大师饶命,我们没去投胎委实是有苦衷啊。”
“什么玄朴大师,什么投胎,乱七八糟的。”老雌僵斥道。
虽然老雌僵的容貌越来越进化得与传统僵尸区别很小,且声音也有了些巨兽的味道,但这两个鬼魂还是将老雌僵认了出来,其中的男鬼叫道:“啊,原来你是老神仙啊?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啦?想当年,我们在世时,你可是给我们算过好多次命呢。唉哟,你算得真准,你说我那年要死,可不是就死啦?我在阴间都在念你的好处哪。”
老雌僵靠近一步,向这说话的鬼仔细地看,“扑哧”一声笑了,说:“啊呀,这不是李家堡的李小二吗?跟你在一块儿的是你的老婆对不对?你们都死了好多年了,还在地下瞎折腾哪。真是想不到,竟然遇上了你们俩。大雪天,你们怎么出来瞎转悠呢?”
李小二的鬼老婆说道:“呀呀呀,老神仙哪,你可不知道,我家小二有个毛病,每天都要出来散散步,风雪无阻呢。今儿个虽是下雪,小二就说,看看雪景多好啊。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遇上老神仙哩。”
李小二说:“哟,老神仙,你跟我们不一样哩,你身子骨还是好的,我们只有鬼魂。”
老雌僵道:“闲话少说。我跟你们说啊,我死前不久,见到过你们的闺女李绣花,她对你们可是孝顺哪。她说以后要常常给你们送冥钱冥金冥银。”
李小二说:“真是托她的福啊。”
老雌僵道:“刚才你们怎么说玄朴大师?为什么把我当成了玄朴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