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郁产下一名男婴。在产房外等待人当中还有齐轩。
丁郁的一些亲属在丁郁进入产房前曾问过他是谁,丁郁说他是以前一个很好的同事,现在是代表宁学军来看望她。
丁郁没有和亲属们说自己已经离开了宁学军,因为她不想在孩子出生前让亲属们知道这些事情,那样影响不好。有齐轩在场反而还能找到托辞,所以当时她心里还是很感激齐轩的。
那阵子宁学军恰好也到外地去参加一个贸易洽谈会,所以在丁郁住进医院的时候齐轩告诉了他也没有办法赶回来,但他还是在第一时间里给丁郁打来了问候电话。
丁郁忽然在电话里哭了起来。她很想告诉宁学军,让他知道,那也是他的孩子啊!但她最后还是忍住了。
齐轩陪了丁郁两天后就忽然不辞而别了。丁郁感到有些无助和失落。但她知道自己既然如此,没有必要再依赖什么啦。所以她不会主动给齐轩或者宁学军打电话。
但是过后没有多久,宁学军的电话却越来越频繁,问寒问暖,好像他们之间并不曾分开,还是一对夫妻似的。因为宁学军的问候与关心,丁郁心里似乎又在怀念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尤其是在没有旁人帮忙的时候,也许当时身边多一个人感觉就不会那么无助啦。
当然她也偶尔还会想念齐轩,但齐轩的消失,让她觉得她对齐轩的那种迷恋和依赖逐渐减少了。想念他只是觉得自己曾和他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日子,他只是填补了她那些日子里的空虚和满足了她在****方面的需要。不能说她和齐轩有了那种被人们定义了的爱情。但也不属于逢场作戏。
宁学军终于亲自来看望丁郁母子啦。带了大包小包吃的用的物品。
孩子真的有点像我哦!宁学军说话的时候好像确定了孩子本来就是他的一样。
丁郁听得心里有些来气。但她已经决定不告诉他是他孩子,所以她就以一种带有讽刺意味的口气回敬宁学军:都和你呆了那么长时间了,我身体里多少也还残留一些你的基因嘛!
宁学军有些尴尬,苦笑着不敢再说这些话了。
你一个人日子比较难过,我想如果你愿意,还是回到我身边比较好,这样我可以照顾你和孩子。宁学军说,况且孩子要是从小就没有父爱,对他的成长也不好。
丁郁对宁学军的这番话感到吃惊。她总以为,只要自己离开他了,一切就会结束了。像宁学军这样的人,他有的是钱,女人对他来说就像衣服,喜欢就买来穿,不喜欢了可以脱下扔掉。但现在情况似乎并不是这样,他对丁郁的耿耿于怀,要么真的怀有某种目的,要么出于真心诚意。
但丁郁会想:我对他来说很重要吗?这样可以排除宁学军怀有什么目的的想法。可要说宁学军是真心诚意的,他一定是在丁郁身上得到了什么——家的概念?家的温馨?只有他自己知道。
丁郁自己想,既然当初选择了决定离开他,现在没有必要在回头啦。她相信自己也能把孩子带大,母子俩好好的活下去的。
于是丁郁对宁学军说: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了!我没有资格再回去,你也不会在乎我这样的女人。
宁学军忽然有点急了:谁说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我怎么能和你在一起那么久?
很久吗?两年多时间而已!如果按照正规的谈恋爱,两年时间也不过才到热恋阶段。
宁学军不好反驳丁郁的这种说法。在一起的时候丁郁就没少这么说,她以为自己应该可以像别人那样约会、手挽手,然后亲亲嘴,一步一步升级,经过所有的程序,那才算是真正的恋爱。但她和宁学军不是。她总觉得那个时候和宁学军走到一起,是一种交易而已,所以她从心底里就没有办法让自己真正去爱他。
但没有人说丁郁不应该和宁学军在一起,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要么带着嫉妒的眼光,要么带着羡慕的眼光审视他们。但在外人看来,宁学军有钱,丁郁有才有貌,他们彼此之间都应该感到满足。可丁郁想要的不是那种只用金钱垒起来的生活,她需要一种属于她的自由,不一定要无拘无束,但一定得让自己感到充实、快乐,没有压抑感。
宁学军不能给她,所以她就想,离开是最好的选择。离开了宁学军,她有过一阵子短暂的快乐,但随着孩子的出生,她又忽然觉得一个人生活是多么的无助!至少在自己觉得郁闷的时候,没有谁给她一丝安慰,那种失落感让她茫然。
丁郁曾寄望齐轩能给她一些安慰,可惜齐轩不明白她的心思和需求,不辞而别,至今杳无音信。而宁学军经常的电话问候让她有些感动,他的到来,丁郁自然也不会给他太过于难堪。
我改变了很多。宁学军说,自从你离开之后,我也感到生活似乎缺少了什么,总有一种失落感。在宁学军的神色和语气中,丁郁明显看出和听出他的话是一半出于真心一半出于无奈。
丁郁当然也会有些感触。但和宁学军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多,她知道他的性格特点,他只有在受到刺激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我想我们再好好谈谈。宁学军说,我是一个男人,我要尽我应尽的义务。
还想要回一些权利吧。丁郁说。
宁学军没有正面回应丁郁的这句话,他略做沉思,忽然说:你确定谁是孩子的父亲了吗?
丁郁听了感到有些愤怒。她最不喜欢听到和担心的就是宁学军把话题转到孩子的身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丁郁大声地问。她的声音把还在熟睡中的孩子吵醒了,孩子立即“哇哇”地哭了起来,她起身从摇篮里把孩子抱起来往自己的卧室走。
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宁学军也站起身,走在丁郁的后面,他说话的声调还是很镇定。
有母亲就可以了。丁郁说,他不需要父亲。语气里明显带有讽刺的意味。
有些事情不是需要不需要而是只有必要。宁学军说,以前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我们以后谁也别再提起,我们重新一个开始。
你觉得你现在的决定可以让我顺从吗?我们只是以前有过一段时间看起来像夫妻的关系,但现在不是了。你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生活。丁郁回过头来向宁学军吼着。
你给的那笔钱是你应该要给的!末了丁郁又加了一句。
我不在乎那点钱,在乎你和孩子。宁学军说话的腔调还是不温不火的。
你可以走了。丁郁说,我不想再见到你。
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宁学军并不在乎丁郁的这些逐客令。
你滚!丁郁真的火起来了,她的这个吼声把怀里的孩子的也给镇住停止了哭声了。
宁学军就止住了跟随的脚步。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没有必要这样对待我,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啊!我真的是想尽一个丈夫的责任,尽一个父亲的责任罢了。
宁学军顿了顿,又说: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齐轩都告诉我了,孩子是我的。
丁郁愣了一下,但她没有说话。
我们好好协商怎么办吧,别把事情闹僵了,这对谁都不好。宁学军说。生意场上的人,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的语气总是有些谈判的味道。
丁郁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宁学军真的要较劲,他会什么手段都会使出来的,如果自己坚持说孩子和他无关,那么他就一定会先要求做亲子鉴定,然后再通过法律手段要走孩子。这年代有钱就好办事,何况他有的是钱。
但丁郁还是决定先沉默,她要看看宁学军到底想怎么做。
宁学军说:你就不要再固执己见了,我自己作为男人,都觉得一个人生活有多么的寂寞,何况你是一个女人,而且还带着孩子。
丁郁现在知道了,宁学军是有备而来的,按照他的做事风格,他是不达到目的不罢休的。应承他,好像违背了自己的意愿;拒绝他,也许自己又会卷入一些麻烦。这让她感到有些左右为难。
她心里忽然埋怨起齐轩来——为什么要告诉宁学军这些事情呢。如果宁学军不知道实情,他可能不会这么纠缠她的。但事情已经发生,只能随遇而安了。
丁郁把孩子放在摇篮里面,然后走到阳台上——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宁学军的这些建议。
宁学军也跟着丁郁到了阳台。丁郁抓着防护栏杆,没有说话,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宁学军则一直盯着丁郁的背,若有所思,几次欲言又止,仿佛是在等着丁郁回头面对他才好说话。
他们就这样沉默着,很长时间。
最终还是丁郁先打破僵局。
你先回去吧,这事情让我考虑几天再说好不?丁郁的语气似乎有点妥协的味道。
不管如何,我希望得到的是一个正面的答复。宁学军道,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宁学军把话说得很死。如果是在以往,丁郁会觉得有些心惊。但现在她离开了她,倒不在乎宁学军这种霸道的威胁口气。
丁郁回头盯了宁学军,然后回敬道:不要用这种像我们还在一起的那个时候的语气跟我说话,我们现在不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一家人。
自由对于一个人来说可能是最大的快乐。虽然孩子给了丁郁些许麻烦,但那是她自己选择的,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后悔,唯一需要埋怨的是自己当初的抉择——但那也不能成为她自责的理由,毕竟,在生机勃发的生命面前,一切都显得次要起来。
宁学军自己也明白,现在对于丁郁,如果要硬来,只能对簿公堂,但他是个有头脸的人,他需要兼顾很多方面,他很忌惮这一招,所以尽量能够说服丁郁。
给我时间考虑吧。丁郁说,我得再尝试去说服自己一次。
这一次宁学军没有再答腔了。他自己踱回客厅内,倒了一杯水,坐沙发上呷着。
也许是心不在焉,杯子不小心从手中滑落,玻璃碎裂的声音吓到了丁郁,也震醒了正在熟睡的孩子。
这个意外让宁学军自己也有些惊慌起来。他看着丁郁在他面前疾步冲向孩子睡觉的房间,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专门来捣乱的人。
孩子哇哇地哭着,丁郁一边哄着孩子,一边用有些愤怒的眼神瞟着宁学军,好像在下逐客令。
宁学军也很识趣,拿着扫把把摔碎的玻璃碎片扫干净了,又把地板拖了拖。
丁郁看着他扫地拖地时那种笨手笨脚的动作,心里忽然有些怜悯起来,把怒气也给压了下去。
你先回去吧,过几天我自己会找你的。丁郁说。
宁学军点点头:好吧,等着你的好消息。
临走的时候他本想亲一亲孩子的脸,或者抓一抓他的小手,但是孩子哭声还没有停止,丁郁又似乎有意地不让他靠近,转身又把孩子抱回房里去。
宁学军有些失望地开门,耷拉着脑袋走出去,又把门给带上。
在经过了三天的考虑后,丁郁最后还是做出了违心的决定,答应宁学军,回到他的身边,因为她知道,即使自己不愿意,宁学军还是会通过强硬手段把孩子要去的,那样撕破脸皮对双方都不好,更不利于孩子的成长。
宁学军过来接丁郁母子俩的时候,眼神里面却流露着一种异样,并没有丁郁预想中的是一种胜利者的神色。
很快,他们就登记成为合法夫妻。
生活似乎回到从前,只是多了一个孩子,丁郁才没有觉得太过于郁闷。
孩子在睡着的时候,丁郁又会像以前那样,在阳台上拿着望远镜看河对面的风景,尽管腻烦了,但她还是会一直重复着,因为她会回想起那个血气方刚,给她带来了一段欢愉时光的齐轩。
快一年了,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
孩子慢慢长大,满地爬,呀呀学语,会叫爸爸妈妈——而令丁郁有些奇怪的是,孩子在宁学军面前却从不肯喊“爸爸”。不管怎么哄怎么咋唬他也无济于事,弄得宁学军自己也莫名其妙。
也许是宁学军很少呆在家里的缘故吧。丁郁想。等孩子长大了自然就会喊了。
但丁郁不敢这么说出来。
大海永远不会是风平浪静,生活莫不如此。
在丁郁渐渐地把那些往事压缩到一个狭窄的记忆空间里面的时候,齐轩又突然出现了。
那天早晨,大约天刚刚亮,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把还在睡梦中的丁郁弄醒过来。
开始,她以为是宁学军前一天出去时忘记带了钥匙了,于是就穿着睡衣起来开门。
但看门一看,是消失了好久的齐轩。
齐轩仿佛变了一个人,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似乎是大病初愈,又像是被谁折磨了似的。
丁郁很是惊讶: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如果不是眼前的齐轩那副模样吓着了她,她也许问的不是这么一句话,而是“你又来干什么?”
病了。齐轩说,语气显得有些牵强。
什么病?丁郁问。
身心俱病。齐轩道,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你应该问我来找你干什么才是。
丁郁一愣,没说话。
她预感到一些不祥,所以她不敢问。
是宁学军找你要孩子,是吧?
丁郁点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是他主动希望你回到他身边,是吧?
丁郁依旧点头承认。
其实你是不愿意的,是吧?
还是点头。
好。齐轩说,那就轮到我们了结的时候了。
丁郁愣了:了结什么啊?
齐轩没有回答丁郁这个问题,而是把肩上的一个鼓鼓的背包取下了递给丁郁,说:先拿着放好,我看看孩子。
孩子还没有醒来,齐轩很小心地靠近,在孩子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出来,忽然地搂住丁郁,狂吻起来……
齐轩走的时候孩子还是没有醒,他就不再打扰了。留下的那个包,说是送给母子俩的礼物,要等到他走后再打开看。
丁郁总觉得齐轩的举动有些反常,但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特别是临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先走了,好好活着过日子。
像是生死告别。
丁郁打开那个包,其实没有太多东西,一个玩具娃娃和一封信。
丁郁那个时候已经觉得,齐轩的信会不同寻常。
果然,当她展开信笺,那些文字让她双眼模糊……
“……其实孩子是我的,知道你怀孕之后,我又去了医院做了详细的检查,确定自己还是有生育能力的,而且在你生下孩子的那时候,我已经安排医生顺便做了亲子鉴定了,但当时我也不知道如何负责……
“现在好了,宁学军有的是钱,将来他的财产也都会归你所有,够你和孩子一辈子的开销了……”
看到这里,她预感有些不祥之兆。立即放下手中的信函,拿起电话拨打宁学军的手机,响了好久,电话才接通。
电话那头,宁学军说,有什么事吗?
丁郁心里忽然感到一丝欣慰,说,没什么事,忽然想你,就拨你手机了。
我正在开车回公司呢,今晚上跟客户吃晚饭我再回去。宁学军说。
嗯,凡事多注意一些,特别是喝了酒别开车。丁郁嘱咐着,这似乎是第一次,她自己把电话挂了之后,都觉得有些意外。
而到了傍晚,丁郁却接到了要她去处理有关宁学军后事的通知。
一切都那么的突然,又那么令人无法相信。
宁学军在车里被炸死的消息是丁郁在公安局里面才知道的。和宁学军在爆炸事故中丧生的还有一个年轻人。警方正在调查爆炸事故的起因和那个年轻人的身份。
丁郁心里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她没有说什么。
一切如梦幻般。但又那么的真实。
丁郁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悲伤还是庆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