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鞭挥了挥,岸琪跨在马背上,额头的汗水湿了面,背脊的湿汗也沾了衣服,看上去像刚从水里爬起来的落汤鸡。这季的夏,有一点儿燥热,没有风,只有马奔起时带起的阵阵热风,吹乱了头发,也吹起了男子服。好一阵子,已经到了夜里戌时,一路上问东问西,总算看到莲村的路了。骑马进村,又问了一户人家,这才看见前面不远处,一间四院小屋里,燃着烛,发出隐隐的光,好像在暗示着什么。翻身下了马背,岸琪敲响了门。
“有人吗?有人吗?开开门!”岸琪在门外敲着,手拳击木,如锤敲鼓。听见走过来的声音,岸琪微喘着气,这一路急奔,已是困累难当。这会儿,要是有张床,该多么舒服。真个累坏了。“开门,我是来替裘桐解牢狱之灾的人!”为了表示诚意,岸琪把她的来意说了个明白。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岸琪探着脑袋,看向来人。是个老者,长着稍微有点儿泛白的头发,身上的衣裳看上去没有那么朴素,看起来也不是穷的家厨四壁的人家,但见老者眼中红丝,知他定是劳苦累极,岸琪忙张嘴问道,“老伯,这儿是裘桐的家吗?”这一路打听,方向是这儿该是没错了。就不知道有没有敲错了门,问错了人家。
老者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急的岸琪连忙上前来扶,可是却听到里面传来的喝骂声,“谁?!爹,是谁!”跑将出来一个小伙,浓眉大眼,面似麦色,厚唇高鼻,大耳薄垂。冲上前来,就把岸琪给推到一边,把老者给扶了起来。“爹,你怎么了?”见老者不语,又向岸琪怒道,“你是谁?!干吗伤我爹!爹,爹!”哭丧着脸,一副天塌下来的神情。
这,岸琪惊了惊。她不是来问个究竟的吗,怎么又变成了伤害老者的“凶犯”呢?这让她如何解释清楚,岸琪瞪大眼睛,看向老者,说道,“老伯,你可别吓我,我没碰着你吧?”
但见老者眼半眯,缓缓的睁开,看着小伙,说道,“他说他来替你解牢狱之灾,我急火攻心,一个不留神,就倒在地上了,跟他没有关系。你不要责怪他。”老者长长短短的说了许多,就是说清楚了一件事,人不是岸琪伤的。
小伙把老者扶进了里屋,一声不哼的看着跟上来的岸琪,板着脸问道,“说吧!你是谁?!我不信这个世道还有人能替我裘桐解牢狱之灾!”伫定了的表情,好像即使走到京城去,也是不可能有这一天的。他在家里等着官衙的诉状,已经有一天了。这一天的功夫,他的爹老到处寻人说事,求他们保自己一条命,可是没人管,也没人敢管。那些个亲戚朋友都没有敢插手帮助的,更别说这看上去纤细身板,毫无关系的小汉了。遂自摇了摇头,又说道,“天黑路难走啊!”算是看尽天下苍桑,难回当年芳田。
听着这失意到无法再自燃希望的话,岸琪走近老者,细细的小声说道,“天黑有月亮,路不难走。你且想想,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李员外的千金,是你杀害的,他们可有证据证明与你有关?”这些个证据,在裘桐看来,也许是毫无作用的,可是在岸琪这里,却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她是定要问个明白的,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关联,若是李员外刻意栽赃,想必也是蓄谋已久,想要在县衙替裘桐翻案,便要花费些力气。
裘桐紧锁眉头,如云雾缭绕,“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
立夏刚过,莲村的汉子们都要到地主家里去做长工。他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结着伴去了。裘桐因着去年的钱没结算,就在家待着,等着李员外通知他去开工。盼过了夏至,仍没有动静。裘桐便只身来到李员外的庄园,他在庄园门外等了三个钟头,李员外都没有回一句让他去领工钱的事。等的有些急了,裘桐就坐在一旁的土堆上,拔着草。过了一个钟头,还是没有人来让他进去。裘桐就急了,在外面叫嚷着,“李员外,我的工钱快结给我,你怎么不理人哪!”大概是叫声太大,影响了李员外的声誉。过了十来分钟,便有人来叫他进去,说是李员外愿意见他谈一谈。裘桐不明所以,进了庄园。从进庄园,到出庄园,前后不过五分钟的时间,也没有结到任何工钱,临走的时候,裘桐说要到官府去告李员外,其他的事情什么也没有发生。可是不知怎的,过了两天,李员外就派人来他家里教训了他一顿,说他逼死了李员外的千金,一场人命官司等着他来接,不让他坐牢也得打断他的双腿。
最后,裘桐大喊一声,“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凄厉悲惨,好像宣告着一切都将结束,毫无翻身之地。岸琪心里一阵疼痛,为普天之下的人,也为受人欺凌之人。世道,当真不公。原来始末竟是这样,结工钱没结成,还摊上一人命官司。这件命案告上县衙,恐怕,裘桐确是七月飞雪蒙不白之冤。
微声在裘桐耳边说了一些话后,岸琪便骑着马,赶回沙油县城区,一路沙滚灰浪,面蒙尘土身披灰,一骑飘离千厘程。恰巧在亥时前赶回了客栈,刚从马市回到这里,便瞅见那人躲在暗处,一双暗眼盯着她。想必魔教也把人跟丢了,干着急呢!浅浅一抹笑,勾唇弯嘴,轻步上楼,掩门而蔽。临江之窗打开,看见湖中心一舟独飘,舟之上,一执扇翩翩公子,和一俏丽佳人临湖起舞,潋滟了一池的波水,荡漾了澜彩的湖面,映照美人颜,树影倾斜,斑驳陆离,煞为好看。这夜,魔教又会有何行动。静合窗,木纸影纱,看得见对面楼阁上的慢慢声声,似在唱着曲子。眼见这沙油县的富人,活的是无比的奢华。与村民们的生活相比较,的确是天壤之别。这便叫,活在人间富,生在人间贵,不知民为何苦,不知穷是啥滋味。偏偏,浪了一生的年华和时光,钻入了井底,成了一毒蛙。原本过的极好,便也该知足,便也该知理,便也该知情,便也该知寒,便也该知苦。活在人世,若不知民生潦苦,便也算是白走一遭。
为人,不该只顾着自已。你不顾着自己,自然有人顾着你。因为人性含暖,人心带热,人与人之间的接触,便是火与冰的交融。互化彼此心间的窟冰,方换来一世的繁锦。繁锦若真,便是永世的富裕。心,裕。
魔教,又是怎样的帮派呢?身中魔火,早已经熟了魔教中人的路数,也知魔法修炼后,心性着魔,人便成为了逆世之主。忽想着,门边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回,岸琪倘有选择继续躲避,而是踏得木板嗵嗵作响,顺势,打开了房门,凛声问道,“你是谁?!”
饶是平凡一女子,闻着此声见着此番情景,便也吓的脚哆尿流了,只是,房门外这女子,绝决然的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