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一场雪,主仆三人在路上走走停停的直到午时才进了乌朝屯。
乌朝屯不比旺起镇,只是个有二十多户人家的小屯子,在左夫人的指点下,家丁没费力的把马车赶到靠近东北方向,最里边门口有棵大榆树的大宅子前,左夫人赶紧下了车,舒展一下手脚,再看眼前这座气派非凡的老宅。望望雕龙描凤的街门楼子,她的眼睛已经湿润起来。
还有门前这棵粗壮古老的榆树,寒冷的冬季叶子已经落光,苍老斑驳的腰身缠满了红艳艳的长布条,枝杈上也挂的零零琅琅,随风轻轻摇曳,像极了一朵耀眼靓丽的太阳伞,她当然知道,那每一根布条都是个美好的祝愿和诚恳祈求上天的哀求,她的手掌轻轻摸摩树身,有些些不自主的颤栗,其中有敬畏,有祝福还有永无休止的怀念。她理所当然要尊敬每一个纯洁心灵对于自身信仰的膜拜和奉献,为他们骄傲,感动甚至潸然泪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和崇拜,只是有的人只为了在光鲜华丽的表面上涂一层神秘高深的灿烂伪装,来达到显示身份地位的目的,那仅仅是活在世上的一种手段而已,那自然也无可非议。当然,也会有那种把全部身心投进信奉,理想,溶化于其中,心神合一为它生为它死而在所不惜,只不过都藏在心里,身体,骨骼,发肤的每一寸空间来默默的呵护和灵魂的歌颂。
良久,左夫人才回过神来,让家丁前去通报,拜庄。
乌家在乌朝屯可是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方圆村镇都是唯乌家马首是瞻。几进庭院,都由頂镶琉璃瓦的高墙团团围起,院中栽满奇花异草,现时冬雪正寒,却剩几树点点傲梅争相邀宠。屋内大堂,声明显赫的乌达黑乌老太爷没来用膳,饭桌前慈眉善目的乌老太太跟个二十几岁的如花少女正边吃边笑,不知道说了个什么事由,引得乌老太太一阵笑,咳嗦连连,那少女放下碗筷,绕到她后背,轻轻拍着,
“这老太太,有这般好笑吗,这都笑岔气了,让爹瞧见又说我不懂事了,”
乌老太摆摆手,笑骂“这鬼丫头,天天的跟娘也没个正形,这以后看有人还敢娶你吗”
少女显得不屑”就本姑娘这样貌身材,还愁的嫁吗?“她把头靠在娘的的肩头撒娇:“娘,你倒是说说我可是你最最疼爱的老姑娘不?”
乌老太太逼得没法“是,娘可疼我家老姑娘了,小猫啊,娘对你真没办法,想不到中年填了你这么个活宝,这一天天的也不消停,这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似得,跟娘撒娇,“脸上笑意更深”什么时候叫你四姨娘来好好管教管教你“
乌小猫天不怕地不怕,真就对这四姨娘忌惮三分,乌老太太娘家姓邰,汉人,姊妹六人,还有个年纪最大的长兄,除了大哥,再就是她是姊妹中的老大姐,说的四姨娘就是她们家排行老四的邰四娘,夫家在南边五六百里远的通化柳河,原来一年都会来乌朝屯几次,以后年岁大些走动就少了。邰四娘在柳河当地为人正派,火爆脾气素有孙二娘之称,每有家长里短,邻间矛盾都爱找四娘给评个是非,邰四娘也是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向,所以很受当地人的尊敬,每次到乌家见吴小猫吵闹就是烦得不行,经常代姐管教一番,,老姐姐虽然心疼孩子,单知道妹妹的火爆性子,也就忍着不说。所以乌小猫小时候皮肉没少受苦,现在想来,她还有些后怕。
乌老太太话锋一转“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娘就希望早点找个如意郎君嫁了,娘临死也就闭眼了”说罢,叹了一声。
乌小猫的眼窝子浅,最听不得这生生死死的话,眼眶微红“娘,小猫就想一辈子陪着娘,天天跟娘在一起。。”
老太太慈爱的摸摸她的头发,轻叹“傻孩子。。”
门房疾步来报“夫人,门口有客求见。”
乌老太漫不经心,边把小猫凌乱的几绺头发朝后别在耳边“何人来访?”
“说是松花湖南旺起镇的左家夫人”门房恭敬回答,
“谁”?乌老太太长身而起“你,你,你再说一遍,”小猫被带的一晃。
门房仔细回想一下,觉得没说错,就又禀报一遍。
老太太面色瞬间变得煞白,一屁股跌在宽大的椅子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左夫人慢慢转到门口,盯着石狮上的缺口怔怔出了神。
“小河啊。”一声惨厉的呼喊悲戚传来,
这一瞬间,左夫人的感觉里时间是静止的,她下意识转头,泪水模糊了眼前这个苍老偻萎的身躯,双膝无力瘫软在地,发出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喉头发紧哽咽,努力挤出声来,嘴唇颤颤叫了一声“娘。。”跪俯不起。
乌老太一步一挪,颤颤巍巍挪到她眼前,一把搂住,大哭“小河啊,我的孩子啊,十八年了啊,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看看就要跌倒,左夫人一把抱住,
“娘,我的亲娘,女儿来看您老来了,女儿不孝啊,等了这么久,女儿实在该死,女儿没有一天不在想念娘亲啊,“
她疼苦失声:”只是知道孩儿的罪孽爹爹怎能饶恕于我,所以直到今日才来看你,“
乌老太太已经控制不了这些年的思念,把个乌小河抱在怀里百般怜爱,搂的紧紧的生怕再次消失不见,”闺女啊,你的心好狠,想起为娘的了“边哭诉一边捶打着乌小河的后背,舐犊之情可怜可叹。
诚然,对于左家夫人乌小河来讲,这些年压在心头的这件事辗转难眠,还有长震的病情让她有些崩溃了,现在回到娘亲的身边,所有的委屈,思念一股脑发泄出来,叫她怎么止住眼泪,她现在有了种感觉,真想就在娘的怀里,再不离开,让劳乏的心躲进避风港。
旁边的乌小猫看了好久,有些嫉妒娘跟姐姐的亲热,她脆脆叫了声“姐,”乌小河收住哭音,看向门口站着的小猫。
小,小猫?“她迟疑的叫。离家的时候小猫才四岁,现在已经长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小猫不无骄傲的点点头,发育完美的胸脯下意识朝前挺了挺”是我,姐,认不出来了吧?“小河使劲点头”姐姐还是那么漂亮,跟年轻时一样“小猫诡异的笑”那么招男人喜欢,嘻嘻。“这话让小河无话可接。
“进屋吧,外边的天怪冷的,要哭要笑的回屋也不迟啊”小猫提醒一下。“对对“乌老太赶紧附和”娘都高兴忘了,走,姑娘,咱们回屋'扯住小河的手却是再不放开,脸上的皱纹也觉少了许多。
随后有人招呼随行来的男仆跟马匹吃喝喂饮安顿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