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摸索完毕,收起银钱和龟壳一并置于箱中,思索起来。老那古紧张的盯着那对没有瞳孔的白眼,就像看着一尊禅定的老僧,屋檐挂着的冰凌在太阳的温暖照射下一点点融化,慢慢滴落而下,一滴,两滴,在二人脚前汇集一小片水渍。咔的一声爆竹在空中炸响,惊起一群灰鸟乱飞,先生好像才被惊醒,对着眼前的把头静静道“我们占卜之术,讲究的都是古往今来的智慧所在,是自有凡人起始直到本朝生活的几千年里,积累的心得和经验,只不过在外人看来有些玄妙,就大加猜忌,其实是有很多根据可寻的。刚刚老先生占得一卦为;天雷无妄,“他等着鱼把头的反应。
老那古苦笑,又开始卷纸烟:“我说先生,咱老汉除了捕鱼别的是一窍不通,你就痛痛快快的给咱说说,这个雷火旺是个什么说法,有个啥说道,就别卖关子了,“
瞎子一笑,反驳道”是天雷无妄,不是什么雷火旺,记住了?“
老那古用心记了几遍,才接口”先生,先生,老汉记下了。“
先生叹口气”这天雷无妄说起来有些不妙,它在所有相命中实属下下之卦,先说这卦象是下震上乾,是为异卦相叠,乾为天,震为雷,所谓无妄,嘉美通泰,找我问卜才有吉祥。是以可看出本身是极不正当的一种行为,既然如此就有灾祸发生,不论做何事都是白费力气,那就是有所往而不利己。“。
老那古听得云山雾罩的,不知就里,只是呆呆的看着瞎子点头。
先生也知道他听得含糊,忙解释道”跟你说的太多,您老一时不得明白,简单了说就是你今天遇到这事本身是很不利于你的,打鱼你也要歇一歇了,恐怕是以后这一行再也干不得的,“。
”什么,“这几句话把头可是听得个清楚明白,猛的站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低吼”你是说我以后再也不能捕鱼了?这是什么屁话。“说罢,转身就要走。
先生一把拉住,好言劝导”鱼把头留步,您老且慢,待我细说明白你再走不迟,“老那古被先生死死拖着不放,又好说歹说,合计看他还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勉勉强强坐了下来。
瞎子安抚住老头,跟着就说:”这事其实跟您老爷子本身这行业有很大关系,您想啊,从年轻时起就在这松花湖里讨生活,直到后来做了大把头,你老的阅历深,目光远,这鱼群在水下不管怎么活动,总是被您一瞧一个准,这些年过来了,被把头您捕捞上来的大鱼小鱼可不止千千万万吧?“
'那是,这些年咱这镇上吃的活鱼哪条还不是经过我老汉的手捞上来的。“说起这个老那古黑红发亮的脸上自豪的神情一览无遗。
”唉,老把头是大错特错啊,上天有好生之德,凡是带眼睛的生灵不管大小都是条命啊,“先生大叹一声,”可是你只为了那一口吃食,天天杀戮,在上天看来你跟嗜血的屠夫实在没什么分别,你可知晓?'瞎子语气严厉冷峭。
老那古浑身一震,这话就像一记响雷在头顶猛然炸开,连带余震在耳边轰隆隆划过,他彻底蒙了,先生说的真是入骨三分剖析与他,原本打心里也没有这想法,此刻竟是铭刻在心,余音绕梁,只觉得这一辈子自己造了太多的杀孽,只怕去死了也不能赎罪,一边想,这头上热汗顺颊滚滚而淌。
先生不管他的反应,继续数落“先不说这天怒人怨,就是你的一双老腿,嘿嘿,估计来年也就站不得身来,也是神灵对你的惩罚,今天你遇到这事,其实是这湖里水族的鱼祖给你提个醒,现个原形让你知道厉害,不许再伤害它的子子孙孙,明白吗?“
老把头频频点头,因为先生说的一点都没错,他的一双寒腿每天不喝几口根本忍不了那种疼痛,现在他心里已经把瞎子当做救命的神仙,言听计从。
先生口气缓和”所幸今日您来寻我给你卜了一卦,这事也就有救,“这话一出,老那古满脸都写满了恳求和希望。:”先生就说怎么做才好,我老汉无有不从,快说,快说“。
”先下老先生赶快回家好好歇息,明日便是大年初一,你且带上山畜祭品去湖上叨念一番,烧些纸钱,总之细数以往的罪过,但求鱼祖饶恕也就无大碍了”先生一字一句的吩咐着。
老那古站起身来千恩万谢,从身上摸出酬金要谢谢先生,左摸右摸确实拿不出手来,原来起得太早没揣银两,先生见他为难,笑了笑摆手:”钱财事小,瞎子我但以为人祛病救灾为根本,老把头以后替我传个名就算付我卦金了“老那古不胜感激也只得拜谢而去。
先生满意的伸伸腰,缓和一下坐久的身子,就要撤摊,他忽然感觉一股冰冷寒意突然涌了过来,顿时心生警觉,一把抓过墙角的布幡,拄幡而起,寒意卷起狂风吹的破布幡上神算子三个字咧咧作响,这种排山倒海般的气势竟似在这街头越来越强没有停歇之意,对个房檐下的冰凌就如千百柄刀剑向着瞎子激射而去,瞎子立马伸出左手在胸前握拳冲天一擎,嘴里大喝一声“定”,霎时在他身前三尺竖立起一道无形的光墙把瞎子围挡起来,飞射而来的尖峭冰凌扑在光墙上撞了个粉碎,落在了先生身前。
“嘿嘿,襄十三,你这死瞎子,天天装神弄鬼的不累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对面的如家客栈冷冷传来。
“如花,暗中偷袭于我,偌大的年岁不让人嗤笑吗?我们各为其主,最好还是井水不犯河水。“那个被叫做襄十三的大声对着客栈叫道。
那个苍老的声音正是卖唱的老者,并且还有一个跟他本人太不相符的名字:如花。现在如花的语气根本就变的冷峻无情”襄先生,有了好消息也不能独享啊,好歹本家也要分一杯羹,“语气一缓又道”再者说了,咱可都是为我主上当差办事,我们九千岁呕心沥血,忠心可鉴,这些跑腿的自然不敢怠慢,所以。。。你说呢?“
襄十三冷笑几声”哼哼,说的倒是好听,明着都是为皇上办差,暗地里打的什么主意你我心知肚明,就眼前这事..‘他用布幡朝春香阁指了指,接着道“别人都蒙在鼓里,可我瞎子眼盲心不盲,是谁做的心里可是一清二楚呢,”
“你,”如花怒斥一声,低吼“你这臭瞎子是找死吗?竟敢诬陷与我,看来是要跟我们西厂为敌了。”在襄十三身前的寒意猛然强烈如刀,比先前更是迅急。
襄十三面不改色,毫不示弱说道:“你当我瞎子会怕了你们锦衣卫不成,如图就别猫着不出声,我今天就来领教领教你俩的{如花如图两重山}。”听着意思就要动手。
客栈那边人没露面,不过杀机已现,瞎子自从站起身来,那双脚就没动过,直到这时右足才向后稍稍挪了二寸,蓄势以待。也就是短短的几分钟,对于襄十三就如同过了几个世纪,对方看似没行动,不过他知道,只要有一点点破绽一点点松懈,恐怕就立马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身前的寒气突然消失不见,只听得如花干笑几声“大年三十咱先记下这一仗,过了年的约个时间哥俩再亲近亲近,老汉就不陪你了,瞎子就先这么着吧”
先生的压力缓下来,才放下高擎半天微酸的手臂,发觉后背凉飕飕的汗水湿透一大片,他嘴上一点也没露怯'行罢,襄某随时奉陪,告辞“,说完转身默默走开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