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是晚上8点多,藤西语还以为哥哥回来了,没想到只有妈妈一人在家。
桌上有一个碟子,里面装着半边荷包蛋,锅里剩下一点儿泡面汤。藤母双臂抱胸坐在桌边,见她进来,习惯性地唠叨起来:“家里的衣服堆了几天了,你什么时候洗?还有地板一星期没拖了,你不要光顾着打工赚钱,家务活什么的都丢给我。哦,帮我把指甲锉拿来。”
“好的。”正在系围裙的藤西语走进房间,在桌子上找到指甲锉。拿起来的时候无意间看了桌上的相框一眼,她微微怔了一下。
相框里只有两个人——妈妈和哥哥,没有她。
她心里沉甸甸的,不过她在送指甲锉的时候还是满面笑容。
“快点儿煮饭吧,不知道堂佑为什么这么晚还没回,打电话也不接,没人煮饭,我快饿死了。”藤母挫了一下指甲,抬高手指对着灯光照了一下,又继续挫。
闻言,藤西语洗菜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掏出手机打给哥哥,果然像妈妈说的那样好久都没有人接。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到底怎么了?她失望地把手机放进口袋,手机却突然响了。
“西语,你打给我的?”
“哥!”她惊喜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我……我马上就回,就……就到。”声音忽大忽小,忽轻忽重,还夹杂着不该有的卷舌音。
“哥,你……”她难以置信地问道,“不会是喝酒了吧?”
“哈哈哈,才……没有。”刚说完,院门口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哥……就到了。”
藤西语跑出去,只见车门打开,林振源扶着哥哥骂骂咧咧地走进院子。
“藤堂佑,你这个没用的,才两三杯就醉得找不到北,还把我的车子吐脏了!浑蛋!等你明天清醒了,给我赔钱!”看到藤西语,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快,快来把你哥扶进去,沉死了。”
虽然这么说,他却没有松手,径直扶着藤堂佑走进屋。藤母也跑了出来,看到藤堂佑喝得烂醉,大呼小叫着要藤西语拿拖鞋和冲糖水醒酒。
一番忙活,终于把糖水灌下去了,藤堂佑竟然赖在饭桌上不肯起来了。
“西语做的饭,我怎么能不吃呢?”他托着下巴,手撑在饭桌上,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是没能清醒。
送走林振源之后,藤西语加快手上的动作,炒青菜、白灼虾,外加红烧肉,晚饭就这几个菜。她端了一碗饭给藤堂佑,他一点儿都没吃,捂着嘴往厕所跑去。
“虽然是大学生,也不能喝酒啊,看,难受了吧?”她心疼极了,扶他上楼躺下。
藤堂佑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喝更难受。”
“你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工作不顺利吗?”也不知道他是胃难受还是折腾的,额头上汗水涔涔。
藤西语拧干毛巾帮他擦脸,沿着脸部轮廓,从眉头到下巴,再从下巴回到额头。瞧见他眉头紧皱,她伸出手指将它揉平。正要把手收回,突然被他抓住了。
惊讶之中,她对上藤堂佑炙热的目光。他的双眸是那么明亮,眼底却带着一点儿忧伤,就像有好多话要诉说一样。
“如果……”他顿了一下,“如果我不是你的哥哥,你会喜欢我吗?”
“什,什么喜欢?哥,你是醉糊涂了吧?”藤西语愣了一下,把湿毛巾敷到他的额头上,想着让他更清醒一点儿,不料又被他抓住了手腕。
两只手都被哥哥抓着,又是在这样直勾勾的注视下,她的心里咯噔一下,慌乱起来。钳住手腕的力道是那么大,挣都挣不开,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男生和女生在力量上的差距。
“也许那天我做的决定是错的,我根本不应该……”藤堂佑喃喃地说着,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他心里纠结无比,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藏在心里十年之久的秘密,只好本能地抓牢她,不想放开她。
藤西语哪里承受得住,手腕就像快要断裂了一样,痛得她忍不住高声喊道:“哥!好痛!”
痛?她为什么喊痛?藤堂佑打了个激灵,目光慢慢向下移,落到两人的手上,然后意识到自己的手劲太大,伤到了她。
他惊得立刻松手,而藤西语则趁这机会脱身,跑出了房间。看着那惊慌的背影,藤堂佑后悔不已,想出去道歉,但是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只得倒回床上躺着。他双手掩着脸,痛苦地回忆起十年前和藤西语初次相遇的情景……
那天正是爸爸和妈妈离婚的日子,狂风暴雨肆虐,他苦苦哀求爸爸不要走,可最后还是没有成功,爸爸提着行李箱决绝地离开了家。
妈妈在家里哭天抢地,藤堂佑难受得不得了,一溜烟跑到了海边。
风呼呼地从身边吹过,雨哗哗地砸在身上。他跪在海边,疯狂地挥出一拳又一拳,打在沙滩上。
突然,一个浪花打来,海水溅入眼中。等到重新睁开眼时,他看到一个人在海里漂浮。
那海藻般的长发随浪飘荡,裙子在水面晃动。
随着那身影距离岸边越来越近,一张苍白的脸映入了他的眼帘。
女孩紧闭着双眼,手脚上满是伤口,破损的皮肤在海水的浸泡下微微翻起,呈现死亡般的惨白。
死了?他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可越跑脚步越沉重,他停了下来,回头望向大海。只见她被浪卷远了点儿,仿佛要消失在天地之间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她的脸——紧闭的双眼、小巧的鼻子、菱形的嘴唇。真的死了?如果没死呢?
他握了握拳,低咒一声,拼命跑回去,蹚着海水把她拖上来。
她浑身冰冷如霜,探不到呼吸。他依着记忆中老师教的急救方法,一次又一次地给她做急救。
一下,两下,三下……
却丝毫不见起色,然而就在他打算放弃时,她却“哗”地吐出一口水,死里逃生般活了过来。
没死,她没死!那一瞬间,巨大的喜悦席卷了他的整个身心。
“喂,你醒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他蹲在地上大声问道。
她微微睁开眼睛,唇瓣翕动,气若游丝地说道:“救救……西(惜)……语(瑜)……”说完,她又晕了过去。
西语,这就是她名字的由来。从此以后,这个名字和这个人就成为了他心底最深的牵挂。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藤堂佑翻过身趴在床上,狠狠地捶了两下枕头,当初自私地把她留下,是不是做错了?
这一晚,藤西语回想着哥哥的异样,一整夜都难以入睡。
大清晨她就爬起来了,轻手轻脚地做完早餐后,逃也似的出了家门。
时间还很早,天际呈鱼肚白,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她推着自行车往前走,一点一点地消磨时间。
当第一缕晨曦落在梧桐树上时,她忍不住停下来仰望天空。金色的斑点在树枝间跳跃,树上的叶子越来越少了,秋天正在远离,冬天一步步走近。
她莫名地觉得有些伤感,弯腰捡起一片落叶夹进书里,不知不觉又到了“魔鬼路段”。
她深吸一口气,深秋的味道随着清新空气扑入鼻腔,再把浑浊的气息吐出来。左脚一抬,右脚一蹬,跨上自行车后,她任由车子自由地向前冲。
两边的景物飞快地往后退,风迎面拂过,吹得衣角不停抖动。飞速行驶的感觉让她暂时忘记了烦恼,真畅快。
一路走走停停,7点才到学校,她趴在桌上躺了一会儿,迷迷糊糊间,同学们陆续来了。
“西语,西语,起床啦!”沈萌萌敲着桌面发出轻笑声,藤西语抬头看了一眼,那么巧,正好看到司木翰走进教室。
赶在两人的目光对上之前,她又趴回桌上,闭上眼,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睡。
“还睡?”沈萌萌迟钝地没发现她的异样,又敲了一下桌子,压低声音说道,“西语,借你的作业给我瞧瞧。”
看来她昨晚忘了做作业,藤西语果断地拒绝道:“不要。”
“好西语,求你了。我只看一道题,我不会做,总不能空着吧。”沈萌萌拱手恳求,“你帮了我,以后我就和你是一边的,就算你上课睡觉,我也掩护你,怎样?”
藤西语想了想,这也没坏处,于是取出作业本,让沈萌萌发誓不照着抄才递给她。
这次之后,沈萌萌果然对她好了很多,也多亏沈萌萌,她上课打盹的事没被发现。
不是她不认真学习,实在是昨晚睡不着,导致困乏。
这样可不好,她决定中午快速解决便当,剩下的时间在天台睡一会儿,以便备足精神应对晚上的工作。
没想到刚吃几口,天台的门“吱”的一声打开了。
“司木翰,你快点儿!”女生清脆的声音传进耳中,惊得她条件反射地躲到了柱子后。
奇怪,她躲什么?应该淡定地走开才对啊!她慢一拍地发现,因为这一躲,让自己变成了偷窥者,要是被发现,那可不是“尴尬”一词就能形容的。
不过后悔也没有用,女生已经到天台了。
“顾惜涵,你跑学校来找我有什么事?”司木翰双手插在裤兜里,被女生硬拉着走过来。巡视一番,没见有人,他的神情才稍微放松一点儿。
原来那个女生叫顾惜涵,真好听的名字。
藤西语偷偷地探过头,正好瞧见女生回头冲着司木翰笑道:“找你一起吃饭。”
这一瞬间,她看清了女生的面容。这不是昨天去花店买花的那个女生吗?她今天穿了条湖蓝的连衣裙,还在耳边别了一个碎钻镶成的蝴蝶结,显得甜美清纯。
面对这样美好的女生,司木翰免不了会心动吧。
藤西语的心慢慢地沉下去,突然一道灵光在脑海里闪过,她记起了黎小香给她看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与司木翰相拥的女生穿着紫色的裙子,顾惜涵昨晚去买花时也是穿的紫色裙子,难道顾惜涵就是照片里的女生?
她后退一步,无力地倚在柱子上,手上的便当差点儿落地。肚子原本饿得咕咕叫,这会儿可是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了。
顾惜涵打开了带来的饭盒,取出一块大的格子布平铺在地上,再一一摆上丰富的食物。有中式的,也有西式的,她还从保温壶里倒了半碗冒着热气的浓汤。
“我记得你最喜欢鸡肉蘑菇汤了,快趁热喝了。”她把瓷碗递到司木翰的唇边,大有不吃不行之势。
司木翰满脸乌云,但没拒绝,伸手接过去,几口便喝光了。
顾惜涵看在眼里,甜在心里。
“翰,这些菜都是你喜欢的,多吃点儿。”说着,她夹起一只炸虾递过去。
司木翰闪身避开,说道:“你吃吧,我没胃口。”他随手放下汤碗,躺到餐布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无聊地看着天空。
“讨厌,人家一大早起来准备的,你就不能吃一口?”顾惜涵嘟起嘴,夹着炸虾的筷子再次伸到他的面前。
“不是说了没胃口吗?”司木翰把脸别到另一边,继续说道,“以后别随随便便跑到学校来,这里人多嘴杂。”
“我准备转学过来。”顾惜涵固执地夹着炸虾递到他嘴边,还威胁道,“司木翰,你不吃的话我就亲你哦。”
“别闹!”
司木翰沉下脸,干脆坐起来,哪知还没坐稳,顾惜涵就探身过来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把炸虾丢进自己的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我向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顾惜涵,你……”
司木翰“腾”地站起身,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却被一声响动分散了注意力。
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便当盒在地上滚了一圈,蛋炒饭撒得满地都是。
蛋炒饭!
难道……
他几步走过去,果然在柱子后面看到了满脸尴尬的藤西语。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吃,吃饭啊。”她躲避着他的视线,蹲下去把地上的饭拨到便当盒里,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
这么说她一开始就在天台了?为什么不出声?
司木翰上前一步把便当盒抢走,看着那沾了尘土的饭以及她沾满饭粒的手,一股怒气从心底涌起。
“你是笨蛋吗?”
“是啊,我是笨蛋,那又怎样?”藤西语也生气了,伸手要抢回便当盒。
司木翰不肯松手,两人拉拉扯扯的,最后竟失手把便当盒甩向了顾惜涵那边,落地时发出好大一声响,饭粒也像天女散花似的溅到桌布上和她的衣服上。
“我的裙子!”顾惜涵拼命用纸巾扫去衣服上的饭粒,却无法擦去油渍。
“对不起。”藤西语强忍着泪水走过去,看到便当盒被摔裂了,心里十分难过。
“没关系,这又不是你的错。”顾惜涵回以微笑,“咦?你……”她似乎认出了藤西语,却不知为什么没继续讲下去,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司木翰。
这时,藤西语已捡起便当盒,一言不发地走向楼梯。尽管她不想胡思乱想,但有些很现实的问题就摆在眼前。
她和顾惜涵就像蛋炒饭与满地的美食一样,差距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司木翰真的会看上自己吗?虽然从刚才听到的对话来看,他一点儿都不领情,顾惜涵可能是单方面的仰慕他,但那又怎样?万一哪天他意识到这种差距是无法拉近的,那时的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她心乱如麻,而司木翰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知道自己的话伤了她,但碍于顾惜涵在场,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他递给顾惜涵一张干净的纸巾,向她道歉:“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还有,她是我喜欢的人。”
真是一如既往地直接啊。顾惜涵自嘲地笑了一下,伸出手,隔着纸巾握住他的手,深情地望着他说道:“没关系啊,只要我喜欢你就好了。”
这天下午,藤西语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不是不困,而是脑海里乱糟糟的,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放学铃声一响,她就背起书包往外冲,以最快的速度取了自行车,飞快地骑着离开了学校。
之所以这么快,是不想与司木翰遇上,却没想到在校门口还是碰上了。他拎着书包站在路边的树底下,从远处就盯着她,直到两人面对面,再擦身而过。
那一瞬间,她的心跳得飞快,就怕他拦下她,被人看到的话,八卦流言又会满天飞。
但他只是安静地站着,目送她渐渐远去。
不知道为什么,担心又转变成了淡淡的失望。
她很快就到了花店。
此时店里客人很多,苏老板忙得焦头烂额,看见她来了,激动得像被拯救了一样。由不得她再胡思乱想了,她赶紧收拾好心情认真工作。
时间飞逝,一眨眼就过去了一个小时,客人明显变少。苏老板泡了杯奶茶给她,还配以两片香煎芝士吐司。
平常总是这样,闲暇时她就能享受到苏老板的好手艺。藤西语喝了一口奶茶,咬了一口吐司,那神情仿佛尝到了全世界最好吃的食物一样。
苏老板笑道:“你吃东西的样子可真像我儿子。”
“这足以证明老板你的厨艺十分了得。”藤西语一边喝着奶茶一边竖起大拇指,“话说,明晚的甜点可以是法式蛋挞吗?好久没吃了,挺想念的。”
“你呀!”苏老板边笑边摇头,“这招是不是你教给我儿子的?想吃什么之前就拍马屁。”
“才不是……”话说到一半,藤西语突然停了下来。她坐的位子面对着门外,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刚才目光移转间,她意外地看到一个背影——白色的衬衫,书包侧挂在肩上。
司木翰?
可等她再仔细看,又不见了。
苏老板见她一副吃惊的样子,连忙问道:“怎么了?”
她把茶杯放下,摇了摇头,却再也没心情聊天了。
是幻觉,还是真的?
正低头寻思着,门口的风铃响了。
司木翰?
她猛地抬起头,不期然地与对方的目光撞上。
不是司木翰,松了一口气之余,她对顾惜涵的出现感到一丝莫名的紧张。可来者是客,她不能怠慢。于是她露出笑容迎上去,说道:“欢迎光临,请问要买什么花?”
顾惜涵瞥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奶茶,开门见山说道:“我们在天台上见过的,能和你谈谈吗?”
不是谈司木翰的事吧?藤西语的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目光投向苏老板,见她回以一个“OK”的嘴型,便点了点头,邀请顾惜涵坐下。
顾惜涵摇了摇手,指向外面,说道:“我们还是出去谈比较好。”
这下藤西语更加确定与司木翰有关了。
要不要出去呢,总感觉不会有好话可听。
犹豫间,苏老板以为她怕影响工作,连忙大度地说道:“去吧去吧,这里有我照应。”
都到这个分上了,她只好半推半就地跟着顾惜涵出了门。
夜色苍茫,只有路边的灯发出微弱的光。藤西语巡视了一圈,没发现司木翰的身影,刚才应该是她的幻觉吧。
顾惜涵踱了几步,回头见她有点儿心不在焉的,决定还是单刀直入地把话说清楚:“你是叫藤西语吧?我是司木翰的未婚妻——顾惜涵。”
“未婚妻?”藤西语失声叫了出来。
“看来你并不知道。”顾惜涵勾起唇角说道,“不过这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和司木翰是要结婚的对象就行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好了,我说完了,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能有什么话说?此时的藤西语已经完全被“未婚妻”三个字震住了。由始至终,顾惜涵都表现得这么完美、大方得体。没有难听的话,只是用平静的语调说出来,就像在跟她聊今天的天气一样。
就这点而言,藤西语完败了。她终于明白司木翰说的那句“希望你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了。
那是预告,也是提醒。
只是他为什么不亲口告诉她,而要她从顾惜涵这里知道呢?
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司木翰。他真的喜欢她吗?还是无聊时找个玩伴而已?一想到这里,她心里一片茫然,连再见都没说,就跑回了花店。
而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就像丢了魂似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下了班回了家。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坐在家里的地板上痛哭流泪了。
她喜欢司木翰。
比任何时候都要更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更让她感到痛苦。或许早在海边第一次四目相对时她就丢了自己的心,只是一直不敢承认。因为他是那么优秀,而她又是那么平凡。
喜欢上一个有未婚妻的人,该怎么办?她无助绝望地抱紧双膝,缩成一团。
“咚咚!”敲门声越来越大。
“西语,你怎么了?被人欺负了吗?快开门!”很显然,她哭着跑回来,一进房间就把门锁上的行为吓坏了藤堂佑。
“哥,你让我安静一下行不行?”她忍不住吼了一声,之后便安静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被人用钥匙打开,藤堂佑轻轻地走进来,俯身把她拥入怀里。
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他说青草的香味平淡而清新,一直都喜欢用某个牌子的青草系列。那时候她还笑他,可这会儿闻起来,真的能让人安心。
“哥,我喜欢司木翰,可是……”她心如刀割,哽咽着说道,“他有未婚妻了。”
藤堂佑抱住她的手加大了力道,说道:“没关系,忘掉他好了,以后由我来守护你。”
藤西语抺了把眼泪,感动地说道:“果然还是哥哥对我最好。”
“可是……”藤堂佑的手抚上她红肿的眼睛,叹息道,“我并不想做你的哥哥。”一直都陪伴着她长大,不知不觉中,他对她已不再满足于单纯的兄妹之情了。
想光明正大地拥她入怀,亲吻那光洁的额头、红润的脸颊、秀气的鼻子以及粉嫩的嘴唇,想大声地对所有人说,她是藤堂佑心爱的人,而不是妹妹。
这念头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日益强烈,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焦躁不安,蠢蠢欲动。
他一直忍耐着,害怕把爱说出口后就再也不能回头,一直在寻找着合适的机会。如今,是不是那个合适的时机来了?
犹豫之际,听到她仰起头哭着问道:“为什么?不是说好了要守护我的吗?”
可怜兮兮的口吻以及雨打梨花的模样一瞬间击溃了他的理智,隐藏多年的秘密忍不住说了出来:“你不是我的亲妹妹,我想要的也不是兄妹之情,你懂吗?”
闻言,藤西语怔住了,把刚才听到的话在脑海里回想了一次,再慢慢地回放。她望向他,期望在他的脸上看到开玩笑的神情,但是失望了,藤堂佑的眼神无比认真,一点儿都不像在骗人。
真的?骗人!
她才不相信。
他是她的哥哥,她是他的妹妹,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她拼命摇头,慢慢地退出他的怀抱。
泪水落在藤堂佑的脸上,他用手一抹,凉凉的,直透心底。
“哥,你是骗我的对不对?”藤西语抓住他的袖子,用哀求的口吻问道。
他摇头说道:“我没有骗你。”
“不,你一定是骗我的!”藤西语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抓住他的手臂,大声地叫道,“快告诉我,你是骗我的!快说,快说啊!”
“哥!你是我哥哥!”
“一直是,一辈子都是!”
“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为什么?”
喊到最后,她歇斯底里地摇晃着他。一直笃定和深信不疑的事,突然被告之是假的,她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她不是这家的人,以后该以什么身份留在这里?除了这个家,她还能去哪里?世界之大,竟然没有她的栖身之处!
手渐渐地松了,滑落了。她以为藤堂佑会像以前一样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然后笑嘻嘻地叫她一声“西语”,可他只是伫立着,任由她后退,一步,两步,三步……
她撞到了椅子,踉跄着摔倒在地。藤堂佑这才反应过来,飞快地冲过来扶住她。
可是迟了,一切都迟了。
藤西语愤愤地甩开他的手,跌坐在地板上。泪水就像关不上的水龙头一样,不停地往外淌,一滴滴落在地面,扩成一个个圆点。
她喃喃地问道:“我不是你妹妹,那我是谁?”
“我,我不知道。”看到她这么痛苦,藤堂佑开始后悔了,“我在海边发现你,就把你抱了回来,那时候你受了伤,发着高烧,在医院里躺了大半个月才好,以前的记忆……”
“没了?”看到他点头,藤西语整个人都垮了。
“是被人抛弃在海边的吗?因为讨人厌吗?”她泪眼婆娑,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连藤堂佑的面容也看不清了。
不,看不清的一直是她。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她根本没多想,以为是因为当时年纪还小。妈妈一直都待她冷漠,就连房里的合照也没有她,她还以为是自己不够好,结果……
一切都是自己的假想。
事情的真相是,她只是一个被亲生父母抛弃了的没有过去的人。
心痛到麻木了,她反而想笑。笑的是自己,笑的是这个世界,她胡乱地抹去眼泪,站起身说道:“你也是因为讨厌我,才说出我不是你妹妹的吗?”说完,也不等藤堂佑做出回应,她拔腿就冲了出去。
下楼时遇见了正要上来的藤母,要不是她闪身躲过,两人就迎面撞上了。为了躲避,藤西语脚下踩空,径直摔了下去。虽然只有几级台阶的高度,却让她摔得浑身疼痛。
藤母尖着嗓子叫起来:“你疯了吗?这么横冲直撞的!”
“对不起。”藤西语绝望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跑。
起风了,吹得门啪啪作响,院中的藩篱瑟瑟发抖。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会有冷空气来袭,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个时候。
藤西语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回头望去。家里的灯火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耀眼,虽然温暖,她却不能再回去了。该去哪里呢?她伸出双手环住自己,茫然地走着,身体在寒风中不停地颤抖。
而此时,藤堂佑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追出来。他做错了,为了自己自私的想法,把她最后的依靠都摧毁了。
藤母拦住他问道:“堂佑,怎么了?大晚上的她发什么疯呢?”
“妈,我等下再跟你说,西语去哪里了?”环顾左右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刚刚跑出去了,可能是去吹风了吧,别理她。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小心啊!要不要加件衣服?外面冷。”藤母紧跟其后,最后又碎碎念着折回来,“死丫头真是被惯坏了,动不动就乱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