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西语一口气跑回教室,坐在椅子上喘气。此时体育课已经结束,同学们陆续回到了教室。黎小香领着几个女同学坐在座位上聊天,见她回来了,立刻尖声问道:“西语,你的头还好吗?本来学习成绩就不怎么样,要是砸坏了脑袋可怎么办?我们不是故意的,你千万别怪我们啊。”
不是故意的才怪。可这句话只能在心里想想,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大小姐身上,还不如多看一些书多学习一会儿呢。
她回过头,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校医说没什么大碍。”顿了顿,她又问道,“对了,我想换位子,你们谁肯和我换?”
黎小香听到这话,怔了一下,可能是一时摸不清她在想些什么吧,这么靠近司木翰的位子竟然不想坐。就这一愣神的时间,已有反应快的女生举手了。
“我跟你换。”
“我的位子靠中间,更好。”
“中间有什么好,被老师盯着,我旁边的才好。”
“换我的。”
“跟我换吧。”
……
为了一个座位,几个女生差点儿打起来。
最后是黎小香吼了一声,才把她们喝住:“吵什么吵,这个位子是我的!”说完,她“噔噔噔”地跑回自己的座位,把一切都收拾好,迅速搬到了藤西语的座位上。看到女生们都盯着自己,她高扬着下巴问道:“怎么,你们有意见?”
“这……”
“没有。”
于是,换位子一事就这么定了。
藤西语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搬到第一排,和班长沈萌萌为邻。不得不说,这个位置很好,向左望,可以看到楼下的操场,操场边的梧桐树一片金黄,景色十分迷人。在上课之余能看一下风景,心情也愉快多了。
她的心情好,司木翰的心情却变差了。他回教室时换位已结束,刚坐下,前边的黎小香就转过头甜甜地告诉他,以后她就坐前面了,还装作可爱地单手撑在桌上,不停地抛媚眼。
这自以为暗送秋波的动作落在司木翰的眼里,让他的心情更差了。他对着黎小香冷哼一声:“你眼睛抽筋了吗?”
“我……”
“同学,你的脖子没扭到的话,请转回去。”
“司木翰……”
“别跟我说话,我要看书。”
司木翰冷冷地把课本摆在桌上,瞧也不瞧黎小香一眼。
黎小香脸色铁青,被堵得满肚子火,她不敢冲司木翰发脾气,转身的时候看到一旁的同学正在偷看她和司木翰,立即找到了发泄口:“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聊天吗?”
当然没人敢搭腔,那些同学也只好摸摸鼻子自认倒霉了。
接下来的这一堂课,藤西语觉得舒心至极。为了避免被司木翰逮住,下课铃一响,她就飞快地拎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奔出了教室。
逃得可真快,司木翰没打算放过她,草草地收拾好书包追了出去。
正值放学,走廊上聚集了很多同学,聊天的、打闹的、追逐的……把整个走廊都霸占了。司木翰不得不放慢脚步,等到他下了楼,已不见她的踪影。他不死心地四处找了一遍,还是没见到她。
与此同时,他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迷路了。
对于一个刚入学的路痴来说,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沂水学院虽小,却有四个校门:三个侧门和一个正门。此刻,他正站在其中一个侧门前,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看到有几个女同学在梧桐树下,他只好走上前问路:“同学,请问……”
“啊,你是三年级4班的司木翰吗?”一个女同学双眼发光地问道。
另一个则兴奋得猛拍同伴的手臂:“喂,真人比照片更帅啊。”
“可不可以……和我合影?”这位红着脸的同学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动作却快得很,拿着手机已经“咔嚓咔嚓”地拍起照来,还一个劲地往司木翰身上靠,做出剪刀手、嘟嘴、倚肩等动作,完全把花痴演绎得活灵活现。
如此情况,司木翰除了离开还能怎样?要不是十几年来所受的教育让他维持着绅士风度,恐怕早已撒开脚逃亡了。
走了一会儿,他总算知道自己到哪里了。原来兜了一个圈,他又回到了教学楼前。此时已是放学后20分钟,原本聚在教室外玩耍的同学都回家了,校园里安静了许多。
司木翰正庆幸找到路了,不经意间抬起头,看见黎小香下楼,心想可别被她缠上才好。于是他加快脚步往校门口走去,但还是在半路被黎小香追上了。
“好巧啊,司木翰。”黎小香跑得急,有些喘。
见司木翰没理她,她转了转眼珠子,跳上前拦住他:“司木翰,你的裤子脏了。”说着掏出手帕递给他,“借你擦一下。”
司木翰停下脚步看了裤子一眼,确实有些脏了,应该是刚才抱藤西语去医务室时被她的鞋蹭脏的。他伸出手,却没接下手帕,而是握住了黎小香的手腕。
黎小香还以为他被自己感动了,激动极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装作很害羞的样子,扭扭捏捏地说道:“司木翰,这是在学校呢,被人看见了不太好。”
司木翰睨视着她,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同时手下用力,越捏越紧。
黎小香一开始还沉浸在握手的喜悦当中,等到发现不对劲时,手腕已经痛得像快要断裂似的。
“你,你这是……”她哭丧着脸晃了晃手,却无法挣脱。
“之前是用这只手丢的球吗?”司木翰唇边的笑意更浓了,只是目光冰冷,所透露出的寒意让黎小香胆战心惊。
她深刻地意识到司木翰是个惹不起的人,他对人冷淡,只是因为还没触及他的底线,一旦触及了,他可不管对方是谁,都会给予致命一击。而如今这个底线——藤西语,显然被她触及了,所以才会有这番警告。
黎小香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哪里遇到过这种令她难堪的事,她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她不停地保证,还举起手发誓。
司木翰这才松开手,说道:“不想再哭的话,就不要动我的人,不然……”他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黎小香安分了许多。藤西语以为自己换位子的招数生效,心里挺高兴的。为了避开司木翰,她特意早起,到了学校就找个地方补觉或看书,等到上课预备铃声响了才进教室。上课时她专心听课,下课了就跑出去上个厕所或消磨时光,有时留在教室里,就趴在桌上,戴着耳机假装在听音乐,摆出一副“别打扰我”的架势。
一连几天都这样,司木翰根本找不到机会和她搭腔。
今天天气骤变,起床的时候还是阳光灿烂,到学校后竟然刮起了大风。天色阴沉,温度骤降,空中飘着毛毛细雨,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
藤西语坐在座位上朝窗外看去,只看到朦胧的树影。白色与金色相交,形成一幅华丽的水彩画。
所幸出门前藤堂佑塞了件外套给她,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她穿上外套,把手插在衣袋里,完全把寒冷阻隔在外。
教室里有许多同学没留意天气预报,都穿得很少,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风冻得直打喷嚏。
第二天,请假的人不少。藤西语刚坐下,沈萌萌就凑过来对她说道:“西语,司木翰今天请假了,不会是病了吧?昨天看他穿得挺少的。”
她愣了一下才回答道:“不知道,我和他又不熟。”
沈萌萌一脸的不相信,但又觉得问不出什么八卦来,就转身和别人聊天去了。
藤西语转过头看向司木翰的座位,果然没见到他的人影。想起昨天司木翰要找她说话,还没开口就打了几个喷嚏,而她借机逃跑的事,心里就有些难受。看他身材挺拔结实,估计平时经常做运动,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病倒吧?
正寻思着,她无意间对上黎小香的目光,赶紧转过头。
这一堂课,藤西语总是没法集中精神,班主任讲的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不过由于坐得偏,班主任没怎么注意,让她混过去了。临下课时,班主任说道:“这两天天气变冷,大家要注意保暖。女生别光想着漂亮,男生别光想着风度,温度和风度我们都要。另外,司木翰同学病了,班长,你安排一下,代表全班同学去探望探望。”
话音刚落,黎小香就举手说道:“老师,我也想去探望司木翰同学。”
班主任点了点头,说是把一切都交给班长沈萌萌决定。这下可不得了了,班主任前脚刚走,沈萌萌的座位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十几个人抢着要去,说着说着竟然吵了起来。最后,沈萌萌拍桌子怒吼道:“别吵,人选我已经定了,一个是黎小香,一个是……”
女生们都屏住呼吸等着她宣布。
“藤西语。”
包括藤西语在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什么?”
沈萌萌选藤西语是有原因的,司木翰不爱搭理人,唯独对她例外。要想上门探病,当然得拉上她,这样才可能成功,不然被人拒之门外或者连面都见不上,岂不是有失班长之威?
沈萌萌的这些小算盘藤西语当然不知道,此时她的心里非常纠结。一方面她担心司木翰,很想去看看他,另一方面又怕去了之后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还有,万一他提起约定的事怎么办?两种念头在心里打架,她有些犹豫不决,最终还是被沈萌萌硬拉着去了。
黎小香捧着芳香的百合花,藤西语提着水果篮,和沈萌萌一起出发去司木翰家。
要不是走这一趟,藤西语还真不知道司木翰就住在海边的别墅。那是沂水镇最昂贵的地段,背山靠海,花园里种了许多白玫瑰。藤西语喜欢白玫瑰,夏天的时候,藤堂佑曾偷偷去那里摘了几朵插在她的房间里,淡淡的香味溢满整个屋子,她一整天心情都十分愉悦。
现在已是深秋,白玫瑰都凋零了,不过园丁把它们养得很好,枯枝都细心地剪去,只待来年抽新芽发新苞。园子的四周及路边种了万年青,在这叶子金黄之时丰富了花园的景致。
她们到这里的时候,是仆人前来开的门。进入客厅,藤西语就被震慑住了。一套大沙发占去了客厅的半壁江山,除此之外便是色调相同的家具,诸如电视柜、书架,显得大气高贵。
仆人去叫司木翰了,让她们坐着。真皮沙发软中带韧,听黎小香说这牌子是意大利进口的,藤西语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黎小香见了嗤之以鼻:“土包子,真不知道司木翰怎么会喜欢你。”
她说得很小声,但藤西语还是听到了。最近黎小香没再欺负她,转成冷嘲热讽了,耳边老有人嗡嗡地念叨还是挺烦的,藤西语连忙澄清道:“黎小香,你别乱说,我和司木翰根本不熟,我也不会喜欢他。”
“不熟怎么载他上学?”黎小香撇了撇嘴,十分不屑地冷哼道,“敢做不敢当。”
她和司木翰的相遇纯属意外,根本没做过什么不应该做的事,这些外人凭什么主观地认为有呢?
藤西语有些生气,加重语气说道:“黎小香,我再次申明,我和司木翰根本不熟,我也不会喜欢他!”
“好了,好了,你们俩别这样,我们现在是在别人家呢。”沈萌萌见状,只好出来打圆场。
正说着,楼上传来咳嗽声,司木翰穿着拖鞋走了下来。
他穿着高领毛衣,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外套,有点儿像第一次藤西语在海边见到他时穿的那件。他脸色苍白,刘海儿也没梳理,有些凌乱。
黎小香皱着眉头跑过去,扶着他的手嘘寒问暖,心疼得不得了。司木翰抬起手,佯装掩嘴咳嗽甩开了她,坐到沙发上,正好与藤西语面对面。
沈萌萌赶紧把水果篮送上,黎小香也把花送给他。司木翰接下,随手放到了茶几上,接着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在这个过程中,连瞧都没瞧藤西语一眼。很显然,他刚才听到了她说的话,并且生气了。
藤西语被冷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找话题插话,但沈萌萌一直在询问司木翰的病情,也不好意思打扰。
“司木翰同学,你得的是什么病?”
“重感。”司木翰似乎不太想说话,回答简短,能省则省。应该是说重感冒的,也省了一个字。
“现在怎样了?看你脸色苍白,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沈萌萌无视他的冷淡,继续热情地询问。当然,这些也是藤西语想知道的,于是静静地在旁边听着。
“还好,不用。”这回答显然是在给沈萌萌泼冷水。
果然,沈萌萌严重受挫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所幸黎小香立即接过话,殷勤地问道:“吃过药了吗?”
司木翰还没回答,仆人正好捧着药和一杯水走了过来:“少爷,吃药的时间到了。”于是,他连回答的力气也省下了。
黎小香自知没趣,可是在别人家里,也只能忍着。藤西语倒是有些佩服她,一直以来都拿热脸贴冷屁股,竟然还能热情不减。
只见司木翰摆了摆手,哑着嗓子说道:“好很多了,不想再吃。”
“少爷……”仆人想劝,马上就被他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看仆人的样子似乎要放弃了,藤西语急了,说道:“不吃怎么行?”他的脸色这么苍白,还咳嗽,证明病菌还在肆虐。
司木翰瞥了她一眼,这回终于说了一句较长的话:“我和你又不熟,关你什么事?”
那疏离的语气和冷漠的神情像一根针扎在藤西语的心上,如果他是因为刚才她说的话而生气,故意让她难堪,那么他成功了。
黎小香在旁边低声偷笑,这让藤西语更加郁闷了。
“是不关我的事,对不起,打扰了。”说着,她站起来对沈萌萌说道,“你们接着聊,我去外面等你们。”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客厅。
天色更加阴沉了,层层的乌云压在天边,像是要下大雨。风大了些,雨也密了些,她不得不撑开雨伞。园子里的玫瑰都湿漉漉的,枝叶在风中摇晃。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积在胸口的闷气发泄出来,眼角的余光竟然瞥见园子的那头有一排盛开的白玫瑰。这个季节还开花,真是奇特,她连忙走过去,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月季,可能是特意种的。
细雨落在花瓣上,汇成一颗颗小水珠,风一吹,水珠沿着花瓣打滚,最后越汇越多,直到花瓣再也承受不了才落到地上。
真美!
藤西语忍不住蹲下身,伸手去接。
突然,身后有人说道:“小心刺哦。”
她回过头,看到一个大婶正探出半个身子对着她笑。
“大婶,我只是想碰一下花上的水滴,不是想摘它。”藤西语微微欠身,让大婶看花上的雨水。
“摘也没关系啦,你是少爷的客人。”大婶说完就转过身,不知道她在和谁说话,“少爷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你去问问他想吃什么。”有人应了一声,然后屋里就只剩下炒菜的声音,还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藤西语嗅了嗅,闻出这是爆炒牛肉的味道,心想着不会是给司木翰吃的吧?于是转身走了进去。
屋里很整洁,各种厨具都挂在墙壁上,刀具则是插在架子上,碗筷整齐地放在壁柜中,料理台也擦得干干净净,上面放着一些新鲜的食材。
藤西语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婶,司木翰正病着,应该吃些清淡的粥。”
“咦?你怎么进来了?”大婶有些吃惊,转而又澄清道,“爆炒牛肉不是给少爷吃的,他什么都不肯吃。”
药不想吃,饭也不想吃,他真的不想好起来了吗?
藤西语想了想,对大婶说道:“我每次感冒,哥哥都会给我做鱼片粥,鲜美又有营养,让人食欲大开,要不您试试?”
大婶一听,十分感兴趣,问道:“怎么做?”
“就是把新鲜的鱼肉剔出来……”看到食材中有鱼,藤西语直接把它放到了砧板上。
大婶立刻把刀递过来,藤西语飞快地刨去鱼鳞,然后把鱼肉一片一片地剔下来。
她的刀工熟练,削得极薄,一条偌大的鱼不到两分钟就只剩下鱼骨头了。大婶赞不绝口,连连追问她有没有专门学过。
藤西语微笑着回答道:“其实我只是在寿司店里帮忙做过一段时间而已。”她一边说一边往碟子里放调味料,还轻轻地翻动几下鱼片,让味道更好地渗入肉中。
食材已经准备好,接下来就开始煮粥了。由于有现成的白粥,她就不需要再花时间熬了。把白粥煮沸,等到米粒松软,处于半烂的状态时,她把鱼片倒进去,再切点儿姜丝去腥味,一个翻转后便起锅了。
将粥装进碗里,撒上葱花、胡椒粉和香菜,一碗鱼片粥已然完成。鱼片呈白色,微微翘起,香软可口。粥入口即化,鲜美润喉,令人垂涎三尺。
“小姑娘真不错。”大婶伸出拇指夸奖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婶,叫我西语就好了。我这是班门弄斧,哪里比得过您啊?”
“小姑娘,哦,西语,要不你把粥端出去?少爷知道是你做的,一定很感谢你的。”
“不不不,他正在生我的气,要是我端出去,说不定直接就倒了,还是您端过去吧。有人找我,我先走了。”藤西语摇头摆手之际,听到沈萌萌在屋外喊自己的名字,急忙跑了出去。
大门口,沈萌萌和黎小香正等着。
沈萌萌问道:“西语,你刚才去哪里了?”
藤西语指了指月季的方向说道:“我在那边看月季呢。”
“哼,你还有心情赏花,要是我早就哭了,这么惹人讨厌。”黎小香撇了撇嘴,冷笑道。
这个黎小香,不找碴就不舒服吗?藤西语懒得理她,见仆人开了门,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好了,少说一句吧。”沈萌萌拽了拽黎小香的袖子,心想着她怎么这么不会察言观色,司木翰的脸色在藤西语离开后更阴沉了,连简单的回答都省了,就坐在那里闭眼假寐。要不是黎小香不肯走,硬是拖了半个小时,她早就准备离开了。
“这是事实,她是被人赶出来的。”黎小香还想说些什么,见她们已走远,只得拔腿跟上。
随着身后“哐当”一声的关门声,这趟探病之行落下了帷幕。
藤西语回头望了一眼别墅,心里有些失落。
而此刻,司木翰正站在二楼窗前,掀起一角窗帘偷看外面的情况。隔着玻璃,离得又远,他只看到藤西语回头,根本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她是不是还很难过?想起她刚才出去时受挫的眼神,司木翰很后悔。他不该这么做的,即使她说不会喜欢自己。这世界上有很多事都不能勉强,就像黎小香单方面喜欢他一样,他也是单方面喜欢着藤西语。将心比心,他不能要求她一定要有所回应。
等等,他在想什么?
他也是单方面地喜欢着藤西语?
喜欢?
他喜欢她?
他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一直都觉得藤西语像记忆中的顾惜瑜,所以下意识地接近她,想探听一些消息,什么时候发展到喜欢的地步了?
他躺在床上,脑袋里乱糟糟的。
他回忆起第一次海边见面,到被自行车撞倒,两人重逢,再到送她去医务室,一个细节都没放过。一个问题摆在了他面前:如果她不像惜瑜,自己会不会对她好、喜欢她呢?
“少爷,喝点儿粥吧,你整天都没吃过东西。”
敲门声打断了司木翰的思考,厨房大婶端着热气腾腾的鱼片粥进来:“是你那个叫西语的同学做的。”
“我不想吃……什么?西语?”司木翰一个挺身坐起来,盯着鱼片粥吃惊地问道。
大婶点了点头,极力说服他:“很鲜美呢,少爷,尝一下吧。”
“好,给我。”出乎意料的是,司木翰爽快地答应了。
他接过粥喝了一口,没有皱眉,也没有埋怨不好吃,竟然露出笑容,一口气把整碗粥都喝光了。
如大婶所说的那般,粥很鲜美,但让他把粥喝光的另有原因——煮粥人的心意。
她关心他,这就足够了。
一碗粥进肚,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头脑也跟着清醒起来。
他想,刚才的问题他已经找到答案了——他喜欢她,无论她是不是那个失踪了的惜瑜。
秋天的雨来去自如,大清早刚下了一场骤雨,砸得屋顶哗哗作响,忽而又转成了绵绵细丝。
雨天骑自行车去上学不方便,不过藤西语不用担心地面湿滑,因为在出门前她发现自行车的轮胎被扎破了,扁扁的。也许是昨天回来时没注意,扎到了路上的玻璃或钉子,经过一夜,轮胎里的气都漏光了吧。
她只好选择搭公交车上学,撑着伞徒步走了十来分钟,终于到达公交车站。彼时已有几个人在排队,各色的雨伞把视线都挡住了,看不到人的面孔。沂水镇不大,坐公交车的人不多,所以她根本不用担心不排队就没位子。她干脆收了伞,坐在椅子上等。
雨丝密了点儿,天地之间白茫茫的,像挂了一层白纱。
有点儿无聊,她便拿出英语单词本背单词。
嘴里正念叨着,突然一滴雨水落到了本子上,立刻晕开成一个圆。她还以为是公交车站的顶棚漏水,于是挪了挪本子,继续背单词。
又有一滴水落下来。
她有点儿恼了,抬起头想看看哪里漏水,却只看到头顶上多了一把伞。
这把伞比她的大多了,黑色的骨架十分硬朗,底下是钩形的握手,伞的主人此刻正握着它。
原来不是公交车站的顶棚漏水,而是伞上面的雨水滴在了她的本子上。她愤愤地望向伞的主人,打算叫他移开点儿,不料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司木翰的脸色没有昨天那么苍白了,不过唇色还是偏淡。他无声地望着她的本子,表情平淡,看不出是喜是怒。
怎么不多休息一天再去上学?这话到了嘴边,藤西语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她记起昨天在他家发生的事,觉得还是不要跟他说话比较好。于是,她把本子合起来放回书包,撑起伞去排队。
恰巧有一辆车驶入站内,她急忙跳了上去。
她故意选了最后一排的位子,偌大的公交车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唯有她的前后左右都是空的。司木翰坐在哪里?虽然不想和他坐一起,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寻找他。
巡视了一圈,没发现他的身影。
奇怪,难道是为了避开她才没上车?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知怎的有些难受。不说话不打招呼,就像陌生人一样,其实根本没必要,无论怎么否认,她和他都是同学,她只希望他别老缠着自己,至于弄成现在这样吗?
她朝车窗外看去,只见司木翰还撑着伞站在车外,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一样,他也朝这边看来。
她慌忙移开视线,把书包放在膝上,垂下头以掩饰自己混乱的心情。她不想和他走得太近,可真的这样做了,她又觉得难过失望,她到底是怎么了?
公交车缓缓地启动了,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这时,有人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随手把书包和黑色的大伞放在一旁的座位上。她开始没怎么留意,只是往旁边挪了一下,抱紧书包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公交车摇晃着前进,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东西挨在她的肩膀上。
干什么?她不悦地往旁边看去,却看到了一张沉睡的脸。
司木翰!刚才上来的竟然是他!
45度角向下俯视,他的鼻梁又直又挺,让人羡慕。突然,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像是要睁开眼睛,她吓得赶紧收回目光,心怦怦直跳。
除了哥哥,她的肩膀从来没让人靠过。此刻肩上的重量提醒着她,自己和司木翰靠得如此近,要是被人看见了,那么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扫视了四周一圈,见到乘客都安静地坐在位子上,没人回头,心里才安定了些。
耳根子热乎乎的,脸颊也发烫,她伸出手摸了一下脸,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
本来是打算借此拉开一些距离的,但她想错了,他枕在她肩头的脸顺着手臂滑了下去,脸颊贴着她的肌肤,来了一次更亲密的接触。
嘶——
她仿佛听到了电流相交所发出的声音,它们在肌肤上流窜,顺着他滑落的方向攀爬,然后向外扩散。短短几秒,她的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这种感觉并不痛苦,反而带着丝丝愉悦,同时还掺杂着娇羞、惊慌和惶恐。各种情绪在心底翻涌,她再也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
熟睡中的司木翰顿时失去了依靠,滑到位子上,脑袋撞到座位发出“咚”的一声。
好痛!他猛地惊醒,在一秒钟之内坐直,揉了揉眼睛,再看到藤西语站在前面,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也太狠心了吧?”他摸了一下被撞到的头,倒抽了一口凉气。
很疼吗?藤西语暗地里担心,却赌气似的说道:“不是不熟吗,凭什么让你挨着我的肩膀睡啊?”
“这是你说的。”
“你也说了。”
“那好,我们扯平了。”他拉她坐下,直勾勾地看着她,“以后不许你躲着我了。”他的目光是那么坚定和自信,仿佛笃定她不敢反抗或不能反抗一样。
“凭,凭什么?”本该是理直气壮地质问,在他的逼视下却变得底气不足了。
“这还用我说吗?”他笑了笑,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因为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