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双休日,我只做了一件事情——坐在丘乐比家的电梯口,闷闷地等着这个白痴天使的消息。
可让我失望的是,除了最开始留给我的信,我再也没有等来丘乐比的任何消息。
原本就毫无人气的豪华公寓,没有了那个笨蛋的吵吵嚷嚷,冷清得简直像是坟墓一样。
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安,这种不安甚至都要让我窒息了。我忽然间害怕极了,把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丘乐比说的惩罚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哪怕是回到家,躺在床上,我脑海里也全都是关于他的问题。
周一早上刚到学校,我第一时间就跑去丘乐比所在的15班,可那家伙仍然杳无音信。
我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朝自己的教室走去。
眼睛酸酸的,好想哭。
要知道从中学起,心直口快又不擅客套的我就和同样大大咧咧、神经过粗的丘乐比结成了死党。
我就像对待亲弟弟一样关心、照顾着丘乐比,虽然有的时候被聒噪的他烦得想揍他,也着实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时吓了一跳,但无论如何,丘乐比仍然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啊!
而且,正是因为我不够细心,没有体谅他的处境,他才会被召回天界接受惩罚。
丘乐比……你一定要没事啊……
我虔诚地做着祷告。
被巨大的负罪感束缚着,我整天都恍恍惚惚的,一遍遍地在下课时去丘乐比的教室看他回来了没有。
说真的,下午时,我心里其实已经完全没有了期待,只是惯性使然这么做而已。
丘乐比班上的同学早已熟知我和南时雨、丘乐比的绯闻,这个时候自然乐得看笑话。
在这样愁云惨雾的氛围中,我隐约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好像被我遗忘了。但是这种想法很快就被我丢到了脑后,丘乐比可能不会再回来的事情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我的心头,让我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其他问题。
放课铃响起。我慢慢地整理着书包准备回去。
一直夹在笔记本里的白色羽毛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丘乐比还是没有回来。
我这种混沌的状态是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破的。
“啪——”
那一刻,我脑海中还浮现着丘乐比信上的内容,脸却被扇得偏了过去。
等过了几秒,回过神来,我才发现刚刚打我的,赫然是上周在“禁林”中画花我衣服的可丽儿。
我不知所措地捂着脸,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可丽儿猛地揪住我的衣领,狠狠地把我的脸扳向自己,“你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让别人要死要活地为你闹绝食?”
“什么?”
我瞬间清醒了过来,脑筋飞快地转动起来。
“你还装傻!南时雨为了你去找西泽尔打架,被学校记大过之后被勒令在家反思,但他现在居然闹绝食!”
“绝食……”我只能傻乎乎地重复这个词。
“从上周四开始,他就完全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即便后来用人强行喂他吃了点东西,他也马上吐出来了!”可丽儿恶狠狠地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起来,“那家伙会死的!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让他走火入魔的!”
电光石火间,我突然反应过来。
那根本不是闹绝食啊!因为身中魔法,南时雨那家伙只愿吃我亲手做的“真爱”猪排饭。即便再饿,魔法的排外特性也会使得他本能地排斥我亲手做的猪排饭以外的食物,这才是南时雨闹绝食的真正原因。
我猛然想到:因为太过在意丘乐比突然离去的事情,我居然完全把南时雨抛在了脑后。
我粗略地算了算,然后惊恐地发现,那家伙自从周四一大早和我吵架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我做的猪排饭——也就是说,那家伙已经整整五天没有进食了!
一个人五天没有进食是什么概念,会不会死?
因为害怕,我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不行!我已经失去丘乐比了,不能再失去南时雨!
一打定主意,我立刻抓起书包,准备赶紧回家做几份猪排饭给南时雨送去。
“怎么?想走?你还没给我个交代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别做梦了!”可丽儿狞笑着一把将我推到座位上,然后打了个响指。之前画花我衣服的那些跟班又不知道从哪里聚集了过来,狠狠地把我禁锢在了椅子上。
“你们,你们想怎么样?我赶时间……”
我要赶着回去给南时雨做猪排饭啊!
不然……不然那家伙可能真的会死掉……
“赶时间?你一个破烂小店店主的女儿有什么值得赶时间的事,回去切猪肉、洗碗吗?”可丽儿丝毫不顾忌班里其他同学的围观,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她的那帮跟班也都盯着我,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我,我是真的要走了,我没有时间陪你们在这里玩这种恶劣的游戏!”
我再一次试图起身,却被更重地按了回去,胳膊还被狠狠拧了一下。
“听说你这两天一直跑到15班去找那个叫丘乐比的男生呢……刚刚把南时雨搞得闹绝食,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其他男生在一起了?”可丽儿用力揪起我的一缕头发。
我痛得大叫了一声。
“我要替南时雨教训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人,让你以后再也没有胆量做出这种事情……”
可丽儿已经完全失去了她一贯示人的大家闺秀形象,恶毒地揪起了我更多的头发。
我的手脚被那些跟班牢牢地禁锢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周围的同学早在可丽儿发飙的时候就走光了,留下的几个做值日的现在也噤若寒蝉,压根不敢吱声,更不要说来制止这场暴行了。
我放弃地闭上了眼睛。
看来今天逃不过这一劫了……
“可丽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尖锐的疼痛感瞬间消失了,我抬起头,发现一个熟悉的人正站在面前。
“西泽尔。”
我沙哑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可丽儿已经向后退了好几步,摆出一副让人恶心的谦和模样向他解释:“我知道最近安桃子同学和南时雨走得近,所以特意过来打听一下。”然后她看向我:“毕竟南时雨和你的关系非同一般啊。”
“你,你说什么?”
我大吃一惊,根本没法接受可丽儿这种变脸的节奏。
有没有搞错,谁快出来向西泽尔解释啊!
“哦。”不知道西泽尔在想什么,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那现在话说完了?”
可丽儿看起来完全没有尽兴,但大概是不想在恋人面前暴露真性情,只是温柔地一笑:“嗯,差不多了,走吧。”
说完,她挽住西泽尔的手臂就想转身离开。
西泽尔却依然站在那里:“你的这些朋友呢?”他伸手指了指那些还围在我周围的可丽儿的跟班们。
可丽儿脸一红,挥了挥手,跟班们这才听话地出了教室。
西泽尔又瞟了我一眼,才慢慢地和可丽儿离开了。
若是平时,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肯定会找丘乐比抱怨一通,或者干脆躲起来自己偷偷哭一会儿,但现在的我根本没有心思去伤心。
可丽儿带给我的消息真的要让我急疯了。
我对着西泽尔的背影默默地说了一声谢谢,便急急地拿起书包赶回家,争分夺秒地煮了五人份的猪排饭。
接着,我连衣服都没有换,就直接穿着今天上学时穿的男式旧外套,还有之前被可丽儿画花又清洗干净的制服裙,骑自行车去了南家。
南家是山奈小镇的第一大家族,按照路上的指示牌,我顺利地找到了目的地。
不一会儿,我就已经站在了大门外。
我停放好自行车,捧着猪排饭便当盒站在门口。
铁门紧锁着,门口也没有人守卫。
我研究了一会儿才找到了可视对讲门铃的按钮。
门铃才响了两声,里面就传来了非常甜美有礼貌的声音:“请问找哪位?”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紧紧抱着便当盒,把头朝向摄像头的方向:“那个……我是南时雨的同学,听说他生病了,所以来看看他……”
对方明显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再次说道:“请您稍等。”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大概是对方跑去找什么人了。
我无聊地握住铁门的栏杆向里面张望着。几乎有八个操场那么大的草坪尽头,矗立着威严气派的白色建筑。主楼高达六层,两边是两层楼高的侧翼。正门前方有一个典雅大气的欧式喷泉,其中的美人鱼大理石雕像在阳光照耀下发着光。
这就是南时雨住的地方呢,跟我那个破破烂烂、位于狭窄街道深处的家完全不一样。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南时雨居住的地方,也是我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可以如此巨大。
我不禁踟蹰起来。
对讲机里传来阵阵杂音,似乎有人拿起了听筒。我赶紧拉回注意力,把脸对着摄像头的方向。
然而这次传来了一个严厉的中年女人的声音:“你是谁?怎么穿得像捡垃圾的?头发也不梳理整齐,乱七八糟的……”
我顿时呆住了,只能傻傻地对着摄像头,脸渐渐地发烫。
我从未受过这种直接的人身攻击,只能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那个,因为我刚下课就赶过来了……失礼了,真的是非常抱歉……”
对方完全没有耐心听我解释,直接下了逐客令:“请回吧,我们南家今天有重大活动,压根没时间接待你。”
“可是我有东西要交给南时雨……”
我的话音未落,通话就被切断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继续去按那个按钮。
那边又传来了先前那个甜美的声音,她只是不断歉疚地说:“抱歉,夫人交代不能放你进来。”
试了几次,我终于放弃了。
我抓着头发,看着明明就在眼前,此时却显得无比遥远的建筑物,内心涌起一阵难过。
我用手抓紧铁门栏杆,想看看有没有大的空隙可以让我偷偷钻过去,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我一边因为南家居然如此以貌取人而气恼不已,一边又担心南时雨多天没有进食,不知道怎么样了。
难道,我要就这样离开吗?
可是,南时雨怎么办?
我本来就已经够对不起他了,如果现在还丢下他不管,那我也太过分了吧……
越想,我就越着急,越着急,我就越想不出办法。
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嘀嘀”的汽车喇叭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扭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辆崭新的豪华轿车。
接着,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个黑发黑眸的长腿帅哥走了下来。
“咦?你怎么在这里?”
我揉了揉眼睛,面前赫然是之前在教室里帮我解围的西泽尔。
西泽尔还是一副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的冷漠模样,但是我总觉得,他看着我的眼神中流露出了温柔。
大概,是错觉吧……
他俯视着我,一贯的惜字如金:“今天这里要为我办派对。”
“派……对?”我傻傻地重复了一句。
哦,对了,刚才南时雨的妈妈说今天要举办重大活动……难不成就是为西泽尔办派对?
“你也是南家的人吗?”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他又不姓南,怎么可能是南家人?我忍不住轻轻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没想到,西泽尔看到我懊恼的模样,竟然笑了笑。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南时雨的妈妈是我的小姨。”他毫不在意地说道。
“你居然是南时雨的表哥?”我张大了嘴,“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情呢?”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吧?倒是你,在南家门口做什么?”
我听到西泽尔的询问,就好像自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光明一般,赶紧坦白:“南时雨因为魔……”
啊啊啊,险些说出魔法的事!
我赶紧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改口道:“我听说南时雨生病了,所以想来看看他。”
西泽尔闻言仔细看了我一眼:“是小姨不肯放你进去吧?那我也无权代替主人放你进去。”
说罢他居然抬脚就走。
我哪容他就这样轻易离开——要是他不帮忙,我今天肯定没有办法见到南时雨。
我本能地扑倒在地,双手紧紧抱住西泽尔的腿。
“你放开。”
西泽尔紧紧地皱着眉头看着我,那张向来都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破天荒地浮现出了一丝慌乱。
我可以用十份猪排饭担保,他恐怕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像我这样的女生吧……
毕竟,也不是什么女生都可以这样一点面子都不顾地去抱另外一个人的腿。
我也有羞愧之心,可是这一刻我什么都顾不得了。
西泽尔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即便不好意思,我还是死死抱着他的腿不松手。
“我必须见到南时雨啊!否则……否则……”
“否则怎么样?”西泽尔也不挣扎了,他索性低下头平静地看着我问道。
“否则,否则那个家伙就要饿死了……”
我到底没忍住,一不小心就哭了出来。
丘乐比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离开了,而南时雨这么多天没吃饭,我的心一直因为这两个笨蛋七上八下的,根本没有舒缓过。
刚刚受了南时雨妈妈的气,又担心着南时雨的身体状况,此刻被西泽尔一问,我才后知后觉委屈地哭了起来。
“如果我不答应你,你是不是就不会放手?”西泽尔的声音还是冰冷冷的,但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是,如果你不答应我,我一定一直缠着你,让你也没有办法动。”我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又赶紧拽紧西泽尔的裤腿,生怕他逃了。
西泽尔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手表,终于放弃般叹了一口气。
他伸出右手,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我的脑门:“起来吧,我带你进去。”
闻言我顿时破涕为笑。
我把装着猪排饭的便当盒紧紧抱住,跟着西泽尔上了那辆豪华轿车。
不知道西泽尔的司机按了什么按钮,南家的大铁门缓缓打开了。
等大门完全打开后,车缓缓地驶了进去。
我还是第一次坐这种价值几百万的豪车,但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即将见到的南时雨身上,对车里奢华的装饰和车外优美的景色全然不顾。
很快,车在一个小门前停了下来。
我还紧紧地抱着便当盒,不明所以地盯着窗外,西泽尔已经从前面的副驾驶座上扭过身来:“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之后你必须自己一个人偷偷行动,不然可能会被小姨家的护卫队当成小偷,到时候就完全没法解释了。”
“啊?”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毫不客气地把我推下了车。
西泽尔最后留下一句“表弟的房间在2楼左手边第3间”,就指示司机开车走了,留下我对着眼前的小门发呆。
就这样偷偷地潜入别人家真的好吗?
我咬着牙,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陷入到这样的状况中。可是,西泽尔已经帮了我很多,如果没有他,我连门都进不了,现在,我也只能靠自己了。
我苦着脸,抱着猪排饭便当盒在一点都不熟悉的建筑物里躲躲闪闪地走着。
好在南宅的用人们好像都为派对做准备去了,我一路沿着楼梯来到南时雨的房间前,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南时雨的房间门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非常华丽,可是冷冰冰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我一面观察着走廊上的动静,一面轻轻地敲门:“南时雨!快开门啊!是我!”
敲了几下,房间里既没有南时雨的回应,也没有仆人来开门,而楼梯上不一会儿便响起了两个女仆交谈的声音。
我吓得赶紧躲到了一根柱子背后。
“真不错呢,西泽尔少爷又获得了全国物理竞赛第一名。听说国内的名校都已经向他发出了邀请,不过他都看不上,据说会去美国深造……”
“西泽尔少爷真的好厉害,念书从来都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还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而且运动天赋又这么好,只要他愿意,入选国家网球队绝对没问题。”
“我们家那位少爷要是有西泽尔少爷一半好,老爷也不会对他有这么大意见了。”
“说起来老爷和太太也真够狠心的,少爷已经绝食五天了,他们连看都没去看一眼,就只顾着为西泽尔少爷办庆祝派对。西泽尔少爷自己家反倒没什么动静……”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上楼。
等到她们的交谈声渐渐远去之后,我一个箭步回到了南时雨的房间门口。
想起她们刚才说的那番话,我简直心急如焚,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了,直接推门闯了进去。
“喂,南时雨……我是安桃子,我来看你了!”
刚在房间里站定的我,迎面便看到了一幅巨大的画像。
那画像挂在侧面的墙上,有着镀金的气派的相框,一看就知道是房间主人的心爱之物。
这应该是南时雨的全家福。
画像里面的南时雨年纪很小,金发蓝眸,俊美非常。最吸引我注意力的,是画中南时雨的表情。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像新月一般弯起,睫毛如小扇子似的,在脸上打出一片阴影,表情是说不出的满足和开心。
南时雨的左边是南家的当家南天山。正如我之前在教务处看到的那样,他穿着正式的三件套西装,拄着手杖,留着精心修剪过的山羊胡,说不出的威严挺拔。
南时雨的右边是一个丰满妩媚的女人,她应该就是南时雨的妈妈。
一想到刚刚被她毫不客气地拒于门外,我就无法对她产生好感。
才发了一会儿呆,我就听到一个很微弱的声音传来:“是……谁?”
是南时雨的声音。
我扭头一看,右边有一张红木雕花的欧式大床,酒红色的帷帐将床里的情形整个笼罩了起来,怪不得我没能一眼就看到南时雨。
我快步冲了过去,掀开帷帐。
然而在看到南时雨的第一眼,我忍不住掩嘴轻轻“啊”了一声。
在我的印象里,南时雨总是俊美的、潇洒的、自满的、骄傲的,像渴望全世界赞美的初生小豹,生机勃勃而毫无防备,有时候自私自利得让人发指,有时候又自说自话近乎可笑。
然而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虚弱地躺在床上,面色青白。颧骨周围明显地凹陷下去,眼睛下方全是青黑的颜色,下巴更是尖得让人心痛。他总是扬扬得意挥动着的手,此刻正插着输液针。他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
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往前走了几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轻呼唤:“南时雨,是我……你怎么样了?”
南时雨听到呼唤,使劲睁开了眼睛。看得出来,他想笑一笑,可是他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只露出一个怪怪的表情来:“你来了。”
我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偌大的房间,除了时间一秒一秒逝去的声音,连个看护的用人都没有,更不要说亲人的陪护了。
而南时雨就这样一个人躺在这里,虚弱而孤独。
我颤抖着用手轻柔地抚摸着南时雨的手。他的手冰冷冷的,大概是长时间输液的缘故,手背都肿了起来。
“抱歉,都是因为我,你,你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南时雨只是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
“我马上拿猪排饭给你。”
我又用手抹了抹泪,打开了自己带来的便当盒。
虽然路上花费了大半个小时,但我一弄好食物就出门了,因而便当盒里的食物还是温热的。
我垫了两个枕头,扶南时雨坐起来,然后就想把便当拿给南时雨吃。然而这时我才发现,我情急之下忘记带筷子了。我扫视一圈,房间里没有任何可以充当筷子的东西,一下子犯起难来。
南时雨马上明白了我的难处,他咽了口口水,吃力地说:“走廊尽头有个小厨房,通常是准备下午茶用的,这个时间应该没有人,你可以在那里找到叉子。”他一口气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像是说这么多话耗费了所有力气似的。
我点点头,打开房门偷偷溜了出去,并顺利地在走廊尽头的小厨房里找到了叉子,还顺手给南时雨倒了杯热水。
由于是二楼尽头,大厅里传来的阵阵喧哗声清晰极了。
我大着胆子一点点地挪到扶栏边,透过华丽的雕饰向下看去。
大厅北面,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上陈列着各种美食——精致的西点、新鲜的水果、珍奇的山禽、可口的海鲜,旁边还有美酒和鲜榨果汁。
大厅南面,小舞台上,一支小型乐队正演奏着优美的曲调。
大厅中央,以南时雨的爸爸妈妈为主,大家簇拥着如王子般的西泽尔。
衣着华贵的客人们或进食或交谈,好不愉快。
用人们穿梭在大厅中,传送着香槟酒、水果。
南时雨房间里的冷清寂静与大厅的奢华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不敢多看,只瞟了几眼就往回走。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莫名地,眼眶变得有些热。
我拿着叉子走到南时雨的房间前,用手揉了一下眼睛才走了进去。
南时雨还歪着头斜靠在枕头上,仿佛连将头摆正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使劲甩了甩头,试图将刚刚看到的情景甩出脑海。仿佛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平静地坐在这个瘦骨嶙峋的少年面前。
知道现在的南时雨根本没有办法自己进食,我细心地把所有猪排都剔去骨头并弄成能一口吞下去的小块,再慢慢地喂南时雨吃。
南时雨的神色明显好了很多。然而毕竟五天没有进食,就算心里很想快快活活地大口吞咽,但虚弱的身体还是没有办法承受,他只能配合我的速度一点一点进食。
我们一个喂,一个吃,一时间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慢慢咀嚼食物的声音。
我突然有一阵奇妙的安宁感,仿佛这个房间以外的世界已经消失,宇宙间只有我们两个人。
等南时雨吃掉了两份猪排饭后,为他的肠胃着想,我坚定地把便当盒放到一边,拿杯子喂他喝了一点水。
进食之后,南时雨精神好多了,头也能抬起来了,只是眼里的依赖和落寞依旧让我难受不已。
我用湿纸巾给南时雨擦了擦嘴,然后才再次正式道歉:“抱歉,忘了给你送饭,下次不会了。我会每天带饭过来给你。”
但是,一想到若不是西泽尔恰巧出现帮了我,我恐怕连进来的机会都没有,我就感到一阵心虚。
但看到眼前饿得皮包骨的南时雨,我暗下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南时雨再受这么大的折磨。
说完,我就低下了头,做好被南时雨狠狠骂一顿的准备——毕竟,这次我真的把他害惨了。
然而南时雨只是靠在枕头上,静静地看着我,并不说话。
我拉起南时雨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轻轻地抚摸着。那手上满是针孔的痕迹,冰凉冰凉的。在我的碰触下,他手上的肌肉小幅度地收缩了一下,我知道那是因为痛的缘故。
“你不用道歉……”
南时雨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我一跳。
“没关系的,你来我已经很感谢了。我已经习惯了……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表哥那么聪明,没有他那么出类拔萃,讨人喜欢……喀喀……”大概是好几天没有说话的缘故,南时雨说了几句就咳嗽了起来,“南家是不需要普通孩子的,所以被忽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南时雨的眼神十分淡漠,虽然说着自伤自贱的话,语气却平淡极了,和他在学校里一贯虚荣高调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早就知道自己不过是个笨蛋,除了炫耀自己的外表之外没有任何长处,所以我早已死心、放弃了。只是,有的时候还是会有点难受……”他虚弱地笑了一下。
我想到刚刚在走廊尽头看到的场景,再对比南时雨此刻的处境,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愤怒。我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南时雨的父母面前,指着他们的鼻子臭骂一顿。
这家伙虽然没有太多优点,但也不能仅仅作为人前社交的工具,在人后就完全弃之不顾啊!
然而现在我能做的,只是更紧地抓住南时雨的手,把热量传递给这个已然对自己丧失了信心的家伙。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补偿你?”我发自内心地问。
南时雨歪着头闭着眼睛,很久没有回答。
就在我以为南时雨已经睡着的时候,他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请你……不要离开……起码在我睡着前,不要离开……”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我的手。
想到南时雨妈妈对我的嫌弃态度,又想到西泽尔刚刚分别时的警告,我稍稍犹豫了一下。
然而眼下剥开刺猬外壳后展现出脆弱内心的南时雨,让我的心好像忽然之间变成了豆腐,软得不可思议。
我更加使劲地握住了南时雨的手,另外一只手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没关系的,你睡吧。在你睡着之前,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我起身把枕头放平,扶着他在床上躺下。南时雨看起来已经很困了,却十分依赖地看着我。
我也温柔地看着他,手安慰性地抚摸着他的手背。
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了他安静平稳的呼吸声。
月光照进来,为房间平添了静谧之色。
南时雨的侧脸在月光的笼罩下,就像是精美的雕塑一样,几乎散发出光芒来。
我定定地看着这家伙,脸突然莫名其妙地发烫了。
这家伙睡着了吧,看来我可以走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我还是舍不得就此离开南时雨,我依然抚摸着他的手背,仿佛这样能让沉睡中的他感到一丝暖意。
“妈妈……妈妈……我好冷……”
就在这个时候,南时雨无意识地呓语起来,身体也痛苦地向上挣了一下,好像要摆脱束缚,又仿佛在追寻温暖。
我急忙用双臂搂住他,让他感受到温暖。直到他再次平静下来,我才重新坐下来,紧紧握住他的手。
这家伙,原来这么可怜。
我一直痴痴地守着南时雨,在他伤心呓语时给他力量,在他出冷汗的时候为他轻柔地拭去汗水,在他平稳安静时静静地守候在旁边。
直到晚上十点钟,我才猛然察觉自己该回去了,否则爸爸一定会担心的。
我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南时雨牢牢抓着。
也正是这个时候,走廊外传来了高跟鞋声,听声音是直直往这个方向来的!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赶忙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把床头柜上的便当盒随便一收,准备往门外跑。
等一下,现在开门出去绝对会被看到的!
我的手放在门把上,整个人骤然间僵住了。
怎么办?
我定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慌慌张张地四下张望,看到右手边有个超级大的衣柜。
听到那高跟鞋声越来越近,我别无他法,只好打开衣柜门,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