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两个人,你得给我加钱啊。”
苏浩坐稳之后,开摩的的司机师傅扔掉烟头,比划着手指道。
“那是当然,加多少?”
“一个人二十,两个人四十。”
“成交!”
这可能是今天最后一辆爬黑活的摩的了,这种情况下讲价毫无意义。
除非我打算住这儿。
可是你见过哪个奔丧的,途中还有心情住店?何况住又不是白住,也要花钱的。
冬夜的风异常寒冷,虽然帽子手套穿戴的严严实实,身上又裹着厚厚的军大衣,我还是能感觉到它的威严。苏浩紧紧的搂着我的腰,两条手臂瑟瑟发抖。
道路两旁很快没有了路灯,车子驶入了乡村公路。起初的一段虽然坑坑洼洼的像个麻子脸,但毕竟还是水泥路面。
越往后越难走。
摩托车沿着最窄处不足一米宽的小路,不是轰鸣着爬上土坡,就是冒着烟冲下山沟。
苏浩后来还说过,这是他坐过的最刺激的过山车。
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这算什么过山车嘛。
车子在距离村口不足两公里的燕子沟前停下。
“两位,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司机师傅指指对面的半山腰:“你看,都能看见村里的灯了,你们走两步就到。”
“都快到…了,为啥不送…佛送…到西?…半途…”
苏浩冻的不轻,说话都磕巴了。
“这个你们还不清楚?这两天阳坪岗来了多少外地人,说是给老婆婆送行,可明眼人谁都知道,就是奔着吕家大院去的。
这吕老婆婆一死,吕家大院里的宝贝,谁找着就是谁的。”
“什么宝贝?值多少钱哪?有宝贝你怎么还不去,沾沾宝气也好啊。”
我拍拍苏浩的手臂,示意他下车。既然司机说不过去了,那就自己走算了,我反正已经耽误的够久,也不差这点时间。
何况真的没多远。
司机听完我的话一跺脚:
“宝气?秽气还差不多!宝贝没见找着,倒是把老婆婆当年镇在燕子沟里的恶鬼给放出来了。
我家里还有两岁的娃娃呢,媳妇千叮咛万嘱咐,说千万不能把秽气带回家,不然孩子有个好歹,上哪里去找老婆婆那样的人给看啊。
赶紧给钱,等着回家吃饭呢。”
这话说的没错,我姨姥姥打年轻时候起就是出了名的神棍。挑日子,看风水,驱邪撵鬼等等这些勾当干了不下七十年了。
十里八乡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凡有点离奇古怪,第一个想到她老人家。我甚至听说,有的人连头疼脑热都找她看。
当然,对于这些真正的病,姨姥姥是不管看的,只会帮他们叫医生。
作为后辈,我最佩服姨姥姥的还不在于此。而是她做这些事从不收费。既然不收费,就是说没有非法牟利,这也就不能算作坑蒙拐骗。
不像城隍庙门口的那些半仙,张口就问人要成百上千块。少给一点就咒人血光之灾什么的。
听着摩的师傅的话,我突然想起有个词,叫做秘不发丧。照这个师傅的说法,这两天好多人都以奔丧为由到了阳坪岗。
可是,我明明是昨天晚上,也就是姨姥姥死的第三天才接到的死讯。
难道姨姥姥的死亡一早就被人发现了?可是为什么过了六十多个小时,消息才传到我这儿?
事情确实有些蹊跷。
一普通的乡村老太太而已,怎么待遇都赶上秦始皇了。我卡里这俩钱还埋得起么?
从现在起,要精打细算了。
“那你不跑完全程,我们也不能付全款。给你三十,要不就把我们送到。”
借着车灯,我点出几张零钱。
“三十五吧。大冷天的,我也不容易。”
摩的师傅咬了咬牙说。
我如数给他,他接过钱数了数,放进上衣内兜。扭过头跟我们说:
“我看你们啊,过去也是白过去。那么多人都找不着,你们俩,啧啧,开玩笑呢……”
摩托司机可能对我不满,他说完这些不容乐观的话便扬长而去。排气管放出一串响屁,后面句子听不清了。
“学姐,我可不管你是埋人的还是淘宝的。到地方我要先吃饭,吃羊肉泡馍和黄焖鸡米饭。”
我还用得着淘?姨姥姥无儿无女,现在说一句大话吧,整个吕家大院都是我的。
姐姐我要是愿意,住下来天天明目张胆的找,怎么动静大就怎么折腾,看谁管得着我。
不过给他一说,我也觉得有点饿了。下火车前,那一人一桶方便面早已转化成热能,捐给冷风了。
苏浩掏出手机用来照明,他刚才跺了会儿脚,冷的已经没有刚才坐摩的时那么厉害了。
走了几步,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军大衣还在身上穿着。
我不是占小便宜的人,但愿回去的时候还能见到这辆摩的吧。
沿着歪歪扭扭的小路下到谷底,再向前爬上一段舒缓的山坡,就是阳坪岗镇。该一千多人的小镇并不闭塞,只是差几公里的路没有修通而已。
脚下这条叫燕子沟的山谷碎石很多,我刚要提醒苏浩注意脚下。手机灯光就突然晃到别处。他一个不小心,摔了个跟头,结结实实的跟地球来了个亲密接触。
人趴在地上,手机却被高高的举起。
这姿势,一定摔得不轻。
我放弃了开玩笑的念头,赶紧把他扶起来。
“怎么样?摔坏没有?”
我轻轻拍打着沾在他身上的尘土和草屑,他没做任何疼的表示。搁平时的惯例,就是摔进棉花垛,他也得吱哇乱叫个半天。
难道摔坏了脑子?
我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虽然没有签订用工合同,已经发生了劳务关系。这一出点什么事,可就得算是工伤了,就我那点家底怎么赔得起。
只见苏浩直勾勾的看着另一侧的山谷,还拿手机晃着。
难道是摩的师傅嘴里那个被放出来的厉鬼出来遛弯,被苏浩目击了?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姐,你快看。那儿有东西。”
苏浩嘴里对我说话,眼睛依旧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那个方向。
“什么东西?这里的大件除了石头就是树,你是不是摔花眼了?”
天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借机吓唬我,我可不能着他的道。
“你看嘛!”
苏浩扳过我的头,跟他的脑袋贴在一起。
竟敢打我的主意,我就知道这小子居心不良……
不过很快,当我看清楚的确有一道光返过来的时候,才明白他的这一举动。
这小子刚才摔跟头的时候一定晃到了这道光,站起来后为了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一直在调整灯光角度。
而我,也只有站在和他一样的角度,才能看到。
可是由于距离过长,光线漫射的太厉害,除了这一点反光,我们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没准只是一块涂了漆的玻璃。”
男女授受不亲。我站到一边,跟苏浩保持安全距离。
“玻璃?不,绝不是玻璃。”
苏浩使劲的眨了眨眼睛,似乎这样就能变成千里眼夜视仪。
“真笨。”
我抢过他的手机,打开相机,调好闪光灯。对着刚才的方向拍了一张照片。
说实话,照片拍得很烂。
不过从这张黑糊糊的照片中,我们依稀能分辨出,前面山谷一侧的坡壁上,能看到一个方方正正的构件,像是越野车的后半部分。
“你不是说这里不通汽车吗?怎么别人家已经把车开的满沟都是了?”
苏浩抱怨道。
“这里真的不通车,你看我们走过的路,最窄的地方三轮跑着都费劲。前面的那个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再说能一头扎进石头里的那不叫车子,叫耗子打洞你懂不懂?”
我辩解着。
那个构件离我们不过几百米,苏浩执意要过去看看。
以证实我在骗他。
我望了望近在眉睫的镇子,本来就因为交通工具的原因耽搁了很多时间,现在还要开小差。
老人如果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怪我轻慢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