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怎么在我家先人的房子里?”
一个大汉开口质问。
姨姥姥一生无儿无女,怎么就成了他家的先人了呢?
“舅舅,奶奶一辈子乐善好施,这几个小妹妹可能是受过她老人家的恩惠,来凭吊的吧。好好招待客人,不要失了我们的礼数。”
小伙子一席话悲悲切切,确实挺像个孝子贤孙。
我一直以为,这种冒充亲属骗取遗产的桥段,只会出现在无聊的富豪电视剧里。没想到在山村小镇也能发生这样的事情。怪不得唐三彩之前怀疑我。
“你看你看,人家亲孙子找来了。你这个姨外孙女要歇菜了。”
唐三彩一碗饭几口扒进嘴里,附在我耳边呜呜咽咽的说。饭粒,吐沫星子,喷了我一脖子。
“你是谁呀?为什么管她姨姥姥叫奶奶?这家老太太单身九十多年,哪里冒出来个孙子?”
唐三彩怀疑归怀疑,嘴上不输阵仗。
声音越来越近,我听出这不是镇上人的口音。脚步声很嘈杂,应该有不少人,哭声却只有一个人的。
“我的亲——”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架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看起来悲痛欲绝,以至于无法自己站立。
他见到我们先是一愣,继而又自顾自的嚎叫起来。
他们后面跟着些看热闹的老弱妇孺,我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也混迹其中。由于现场太乱,一时没办法过去打招呼。
“大家有所不知……”
小伙子止住悲声,摆出一副说来话长的样子。看来故事早就编好,就等有人发问了。
这小伙子长叹一声,说他爷爷年轻的时候当过赤脚医生,一个夏夜,天上电闪雷鸣,地上下着瓢泼大雨。
他爷爷和他奶奶突然被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惊醒。他爷爷本来不想开门,由着门外的人敲了一阵,敲得不耐烦了人自然就走了。
谁知道越是不搭理,砸门声越重。混合着雨水的稀里哗啦,听起来心烦意乱。
“去看看吧,没准真有急病呢。”
他奶奶推了推他爷爷。
他爷爷只好起身,披上雨衣开门去。
此时正巧一道剧烈的闪电划破雨幕,刚好照亮门外的人影。
“鬼……”
他爷爷失声大叫,这是老太爷平生见过的最恐怖的画面。
门外的女子浑身湿透,披散的头发被雨水冲的一道道贴在脸上。她的肚子高高鼓起,两条裤腿上满是血污,像是刚从血池地狱爬上来的一般。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他爷爷两手一推,就要关上大门。
不成想对方扑通一声跪倒在门里,抱着他爷爷的裤腿,求他爷爷救她们母子一命。
他爷爷这时明白过来,敢情这是个临盆的产妇。可是他并不会接生啊,那年头村里女人生孩子都是请接生婆的,还不兴找大夫。
这时他奶奶也从屋里出来,看到这情景立刻帮着他爷爷把人抬到床上。两口子忙活了整整一夜,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帮这女人把孩子生下来。
竟然还是的男孩。
他奶奶看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可怜,就想留她们母子多住几天。谁知道第二天这女人就不告而别,将孩子连同一封信和一块玉丢给了他奶奶。
信里说……
“都在这里了,大家自己看吧。”
小伙子磕巴一下,似乎是忘了词,不过反应挺快。他将一张发黄的信纸展开,在看热闹众人眼前转了一圈。
“当时我爷爷奶奶没有孩子,所以就收养了这个女人生的男孩,也就是我爸爸。其实,故事里的这个女人,才是我的亲奶奶。
大家说,难道我不该来送老人家一程吗?”
看热闹的人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显然大家都只当笑话来听,并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胡言乱语。
“还有这块玉,这块玉就是证据。”
小伙子见他的故事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手忙脚乱的从领口掏出来一块系着红绳的长方形玉牌,玉牌上方方正正的刻着两个口字。
“小伙子,你有手有脚的,干点别的去吧,这点把戏呀,骗不了人的。”
人群让开一条小道,赵爷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来。老人家继续语重心长:
“就算你的信上说的都是真的,这么多年,你就一回都没想过来看看你奶奶?这个小方丫头——”
赵爷爷指了指我:“打从三岁起,每年都来看婆婆,来一次给带的礼物呀,好几个人才能接回来,堆在院子里,跟个小山似的,来一次给拿的钱……”
赵爷爷连说带比划,拐杖一离地,身子打了个趔趄,旁边赶紧有人上去扶他。
“爷爷爷爷,您不用说了,我们大家啊,心里都清楚着呢。”
是那个年轻的女孩,她说完冲我一笑,刚才在人群里看着就像,果然是她——小雅。
小雅的母亲,在镇上出了名的勤快且手巧。小雅呢,继承了她母亲的优良基因,也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子。
“竟然敢来我们镇上行骗,大家说怎么办啊!”
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高声喊道,并率先捡起地上的土块向这伙人砸去。大家一呼百应,尤其是那几个十多岁的孩子,抻着自制的土弹弓,将兜里的碎石子嗖嗖的朝骗子射去。
这几个人抱住头,往门口鼠窜,那个被小伙子叫做舅舅的,更是不知被谁使了个绊,啃了一嘴的黄泥。
唐三彩兴高采烈的看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切,用胳膊肘碰了碰我,说:“想不到你挺会收买人心的,三岁到现在有二十年了吧,真舍得下本。”
我回敬她说,整整二十二年,不过不是什么收买人心,我是如假包换的亲属。
尸体失踪的消息大家早已知晓,只有苏浩和唐三彩,初一听说有些惊愕。
有人认出唐三彩,说她不就是昨天中午来村子里的人吗?怎么会跟我在一起。
唐三彩抢着说,她是我请来的帮忙看坟地的风水的,一时腿快走到了我前面。不过看大家的热情劲,好像也不用她帮什么忙了,但愿她不会给大家添麻烦才好。
去找姨姥姥的人回来了一批,见到我都直摇头,说没有任何眉目。
几个人抬了一些食材到对面的院子里,那里支了几口大锅和十来张方桌,是白事期间解决饮食问题的露天厨房兼餐厅。
我摸着一个小孩的光头,看着非老即少,再不就是大姑娘小媳妇的人群。跟大伙儿说都别回去了,一会儿做好了就在这儿吃。
这时,光耀的父亲跟着镇长走了进来。镇长打着官腔,说发生这样的事情,虽然是守灵人的失职,但毕竟是他安排街道主任去办的,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