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之下,苏时身上银甲尘埃未净,凛眸看着数百米之外的汉子。
对面人马不多,但领头的汉子却极为突出。修身九尺有余,身壮若牛,双臂粗过常人腿股,手持一丈长巨戟,站于荒外似铁塔贮地,嚇人无比。
见苏时出了城门,汉子仰天郎笑。
单手持着过丈长巨戟,挥指苏时,收敛了笑容。
汉子冷下声音道:“苏时!你可敢与我决一死战!”
声音似雷滚滚,响彻云霄。
苏时凛着眸子,缓缓将手中长剑拔出,顺着方向指去。
苏时冷冷言出两字:“应战!”
语毕,脚下发力,似离弦箭般冲向那铁塔般的汉子。
苏时动作的瞬间,汉子也挥动巨戟,冲向苏时。
将一动,兵卒却丝毫未动。这一幕他们已经看了千遍百遍了,均是以胜负未分而结束。
远远的山头上,那孩童看着山下正在交战的两人,面色哑然。
孩童喃喃道:“竟是蚩尤后人……”
两人招招致命但却未有杀气。大战三百回合,两人身上汗如水捞,汉子后撤一步,摆了摆手。
汉子喘着粗气道:“不打了,不打了!改日再战,改日再战!”
苏时也飞身后退,抹了把额上的汗,将长剑收入鞘中,也不言语。转身便回去了。
主将归城,士卒们也拂了兴致,收了战旗便回城了。
回了城殿,苏时还未落座,大前锋姜帆便手持书信赶来。
姜帆道:“将军,圣上问起战况了。”
苏时褪去战袍,摆了摆手。
苏时道:“像以前那样回书就是了。”
姜帆又道:“将军,这次圣上旨意我有些揣测不明。”
苏时将战袍挂于架上,露出一身精壮的铁肉,伸手从姜帆手中接过信书。
书上言:“爱将身于边塞,孤王心中挂念。孤心知蛮夷之人不好对待,不知爱将是否心疲?然,适宫中代仙公主成礼之年,孤有意让代仙公主在边塞过些时日,望苏将军多加照料。”
落款非朝中圣上玺印,而是圣上的亲笔书名。
苏时微微皱眉,他立于这边疆要塞已经足足两年了,圣上的书信也写了千百封,唯有这次落款不是玺印,而又要让代仙公主来这边塞,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稍一思量,苏时摆砚回道:“承蒙圣上恩典,末将一切安好。边塞战况如常,望圣上安眠。边塞尽是男丁,恐代仙公主至此生活不便,望圣上三思。”
落款如常是将军虎符印。
将书信递还姜帆,苏时揉额思量,圣上只有在私求于人的时候才会亲笔书名落款,这一次要代仙公主到边塞来,难道是有何私心?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加上今日一战疲惫,苏时想着想着便入眠了。
梦中。苏时愕见三国卧龙先生竟为恶人!为一惊天之谋,甘心身入蜀国为臣。想着卧龙先生那骇人嘴脸,苏时猛然惊醒。
夜已深,苏时许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
怔了怔,苏时这才清醒,刚才梦中卧龙先生那副身样,当真是骇到他了。换了被汗水浸湿的内衫,披了件长跑,苏时在灯前静静的坐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日一早,苏时便驾马上山了。
离上次一战已经过去了七八日了,苏时早已恢复了身力。然而这几天苏时总觉得心中烦闷,仔细思量总结来,是那日噩梦所致,因此这一早,苏时便上山来了。
远远的,苏时便见那孩童倚着梨树观望,见苏时身影,孩童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远远的,孩童便叫喊苏时。
苏时也不知为何,每次见孩童苏时心中都会轻松很多,前几日那胸口闷压感顿时不见。
苏时也不知孩童是何人,只是每次苏时来山上都能见孩童立于梨树边。
起初苏时也问过,但孩童不说苏时也就不再多说了。
苏时微微笑道:“好久不见。”
其实也才七八天而已,可是苏时却像过了很久一样。
孩童嘟了嘟嘴道:“你不上山来怎么见到我?”
苏时自知孩童是闹脾气了,从怀中拿出油纸包裹的花糕,递给孩童。
孩童冷哼一声,便拿起花糕,大口吃起来。
边塞没什么特产,唯有这花糕还算得孩童喜爱,所以苏时常常带上山来些,给孩童去馋。
苏时静等孩童吃完,替孩童抹了嘴角的渣滓。
苏时道:“你可知三国卧龙先生?”
孩童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望着苏时。每次苏时都知道,孩童这是嫌苏时带给他的花糕少了,过不得口瘾。然花糕属甜食,苏时是怕孩童伤了牙齿。
见苏时不理会他,孩童扁了扁嘴。
孩童道:“自然知道,大名鼎鼎的卧龙武侯诸葛孔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苏时留意到,孩童口气竟有些不屑。
苏时又道:“传言卧龙先生可用七星灯续命,你说世上真有此能人吗?”
孩童撇了撇嘴,刚要言语却恍然状,指了指山下城墙外。
孩童道:“我那天看见你和大个子的打架了。”
苏时哑然,重楼要知道被一孩童呼作大个子,不知作何感想。
孩童又道:“那大个子可真厉害,那武器那么长!”孩童又看了看苏时,继续道:“你也很厉害,用那么短的剑就能和大个子打平手。”
苏时道:“剑乃兵中之王,自然厉害。”
也不知孩童的话有什么魔力,只一言一语,苏时便忘却了卧龙先生的事,顺着孩童的话说了下去。
两人交谈了很久,一长一稚,竟一点也不会没言语可讲。
一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汉子重楼不时来战,却也如常难分得胜负。苏时也常常去山上陪陪孩童,也算过得充实。
这一日殿中,姜帆又呈书信而来。
姜帆道:“将军,圣上回信了。”
苏时拿过书信,打开书信,书信上却是空白。
苏时皱眉道:“带我去见信使。”
苏时担心信使是半路被异心人蒙套了书信,这信上内容关乎代仙公主,不容轻视。
两人来到信使所在房间,苏时一见到信使便愣住了。
苏时道:“是你?”
那信使面容皎净,虽身上有些赶路的风尘气,但仍掩不了身上的贵气。
信使没有接苏时的话,而是从腰间拿出了一枚精致的玉牌。
苏时看见玉牌,惊愕万分,连忙单膝跪地。
苏时朗声道:“末将苏时,叩见代仙公主!”
大前锋见苏时此言此行,也是惊讶得合不拢嘴,连同殿内士卒连忙在苏时身后跪地。
姜帆道:“大前锋姜帆,叩见代仙公主!臣不知是代仙公主亲临,如有怠慢,望公主恕罪!”
代仙公主未语,将头上的盔甲摘下,一头青丝如黑瀑泻下。
代仙公主道:“速速备水,我要沐浴。”
姜帆领命刚刚出了门却又折回。
姜帆道:“禀公主,营中均是男丁,恐公主在这里洗澡,不甚方便。”
代仙公主略一思量,确是如此,眼眉一转,便有了主意。
代仙道:“就在苏将军房间安排浴桶便是,你们将军之室,总安全吧。”
苏时忙道:“不妥!”
代仙皱眉看向苏时。
苏时又道:“公主尊躯,在末将之室沐浴,恐委屈了,请公主稍等片刻,末将即刻开工为公主建造浴室。”
代仙道:“不必麻烦了,就借用将军之室片刻,将军不必如此小气吧。”
苏时不好多言,只得应允。
将军殿外,百军背立,苏时为首。
苏时如柱立于地,分毫不动,身边百军皆是如此。
苏时万没想到,圣上竟然将代仙公主送来了。然此事有蹊跷,代仙公主为何独自而来,且化成信使模样,苏时实在难以想透。
不消苏时多想,背后木门被轻推开。
代仙公主青丝如缕,散在肩身,身着白衣,如出水芙蓉,美的不可方物。
然百军将士皆无异响异动,如实满意至极。然细观代仙公主,只见代仙公主身着竟为苏时衣物。
苏时皱眉道:“代仙公主尊躯怎着末将粗缕。
代仙公主道:”此行匆忙,路途艰远,所带衣物均已弃掉,方才沐浴完才想起,只得以将军衣物应急,望将军莫怪。”
苏时应道:“末将不敢。”
代仙公主遣散众军,待仅留苏时一人时,代仙公主气势忽变,竟如孩子般微笑。
代仙公主道:“苏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苏时应道:“以前不知仙儿竟是当今代仙公主,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念起苏时与代仙公主相识,倒是一段故事。
那时苏时还未调北疆,身于皇城之中,每日率御林军巡皇城,端的是清闲无比。忽有一日,皇城街巷小路竟有人强拐幼女。
苏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命御林军将几恶人带至府衙。问起幼女名姓,言仙儿。
苏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仙儿竟是偷跑出宫的代仙公主!
那日之后苏时偶尔也会见到仙儿,但却只是招呼一声便匆匆而过。那时仙儿便呼苏时为“苏哥哥”。
不待苏时多想,代仙公主轻唤一声。
苏时道:“末将方才走了神,望公主恕罪。”
代仙公主不悦的扁了扁嘴。
代仙公主又道:“苏哥哥,你能再叫我仙儿么?”
苏时应道:“早先不知,荒唐应称,君为君臣为臣,末将不敢乱了分寸。”
代仙公主不悦,然知一时变不得苏时所想,也不勉强。
代仙公主又道:“苏哥哥,你当时为什么来北疆了呢?”
苏时微怔,不语片刻,后又开口。
苏时道:“代仙公主一路赶来恐已疲惫了,末将这就去为您准备铺榻,有事您差姜帆便可。”
语毕,苏时不顾代仙叫喊,自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