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冬天似乎到的特别早,刚进十一月份,一场大雪就光临了北京。
气温骤降,未来得及凋谢的树叶,被突如其来的冰雪冻在了一起,变得异常沉重。树被迫弯下了直挺挺的腰身。树枝、树叶散落在路面上,形成了很多的路障。路上的积雪被车轮碾压的凸凹不平,道路异常难走。
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美丽的景致让沈兰很兴奋,但接着她的难题就来了。沈兰开车技术不好,这大雪天更是不敢开了。她只好坐地铁,可下雪天大家都去挤地铁,地铁拥挤不堪,沈兰从前门上来,又从后门被挤了下去。无奈,她只好一步一滑的步行。家里的谭阅之很是着急,他担心沈兰的安全,就一会儿一个电话的打给沈兰。沈兰到谭阅之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晚饭后,沈兰又要回去,这回谭阅之坚决的阻止了她:“这还不走到半夜去?不行,必须住下。”
沈兰只好在谭阅之家住了下来。过了两天,路好走了一些,谭阅之干脆开车到招待所把沈兰的东西拿回了家,并且退了房。
有了沈兰的家更加的温馨,谭阅之再晚回来也总是有热汤热饭等着他,要么是热腾腾的饺子,要么是香气扑鼻的肉丝面,洗澡水更是随时恭候着。晚上,房间里也有了人气,再不像过去空落落的了。
住下来后,沈兰很小心。穿衣服不能随便,在家里也一定要穿戴整齐,内衣必不可少。有很多事情,等谭阅之出去以后她才做,比如,敷个面膜、做做瑜伽。特别是内衣裤,她都要等谭阅之走了后才晾晒出去,谭阅之回来前,赶紧收回来。
有一天,送谭阅之出门以后,沈兰想敷个面膜,刚抹了一半,谭阅之又回来了,吓得沈兰赶紧关上了自己的房门,任谭阅之在门外怎么喊她,她也不肯出来,尴尬极了。
还有一次,沈兰做完瑜伽正躺在瑜伽垫上伸展的时候,谭阅之开门进来了,沈兰慌忙起身,差点闪了腰。
开始的时候,谭阅之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有什么问题,女同志做这些很正常,杨茹以前经常做啊。但他不知道沈兰心里是很忌讳的,沈兰把这些看成是个人隐私。
这一天谭阅之回到家,沈兰接过他的衣服和皮包就慌慌张张的跑向阳台,他边换拖鞋边向阳台张望了一下,发现沈兰是去收晾晒的内衣裤。这让谭阅之很感慨:是呀,沈兰毕竟不是他的太太。
其实谭阅之的内心并不平静。沈兰整天在他的面前忙来忙去,如果内心不起一点涟漪,恐怕就不是正常的男人了,况且沈兰还是一个令他心动的女人!但是,每当他看着沈兰怦然心跳的时候,杨茹就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
谭阅之心里很矛盾,他时刻都想看见沈兰却又怕见到沈兰。见到沈兰时的那种心跳让他很难受,他要努力地克制住,怕自己万一作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在没有理清楚怎样处理他和沈兰的关系之前,他不能有任何行动,那样会给沈兰带来伤害,所以他尽可能地躲着沈兰。不审阅稿件的时候,他都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卧室里杨茹可以让他冷静。
沈兰再也不在家做面膜和瑜伽了,再冷也要到瑜伽馆和美容院去。
谭阅之也不贸然回家了,在回家之前,他都要给沈兰打个电话,告知一声,让沈兰做好准备。
然而,尴尬的事远不止这些。住的时间长了,事情慢慢的多了起来。
这天早上,沈兰下楼到超市买菜,刚出电梯们,被一大妈叫住了:“这位女同志,你是谁家的呀?怎么从我们楼栋出来啊?”
“我在谭老师家呀!大妈,有事吗?”
“哦,歌唱家啊!你是他什么人啊?他老婆刚去世没多久吧?”
沈兰一下楞住了,猛一下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我是他的助理,我在他家工作。”
“在他家工作,那是什么工作?”大妈很好奇。
“大妈,我就给他买菜做饭什么……”沈兰想说得多了大妈也不懂,就简单的介绍说。
“哦!是小时工呀,还是长期保姆呀?办临时户口了吗?”,没等沈兰说完,大妈又接连问道,并且用警惕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沈兰。
沈兰一下噎住了:“小时工?保姆?”沈兰想自己是什么呢?还真不好说,自己的身份还真的很尴尬!“我在其他地方住,是小时工,有户口的。”沈兰和大妈开起了玩笑。
“是吗?你不像是干这行的呀!”大妈看着沈兰,更加的怀疑。
沈兰尴尬的笑笑,连忙抽身向外走去。她身后,一群刚结束晨练的大妈立即聚在一起,嘀咕了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兰问谭阅之:“我需要办临时户口吗?”
“应该办吧。怎么了,谁要你办了?”
“楼下大妈说的。”
“北京的老太太挺爱管闲事的,她们各个都是克格勃!”谭阅之打趣的说。
“我住在这不好,她们都议论呢。”沈兰低着头,心不在焉的扒拉着饭。
“谁家里不来客人呐,你告诉他们嘛,就说是我妹妹。有时间我去给你办户口。”
沈兰不再作声。但是大妈们警惕的眼神、嘀嘀咕咕的议论还是给她留下了阴影。
谭阅之的学生也陆陆续续来上课了,走进老师家门看见沈兰,他们都会用疑惑地目光看着她,揣测着沈兰的身份,沈兰让他们看的很不自在。可她也不能特意去给他们解释自己是谁。
所以沈兰借给他们倒茶水的机会,特意的和谭阅之说:“谭老师,您喝茶还是咖啡?”或者说:“谭老师,今天您想吃什么?”她把“谭老师”说的很重,而且言语里满是尊重,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们不是夫妻。
时间一长,谭阅之的学生真的把她当成了保姆,有时候会招呼她:“兰姐,烧点开水!”“兰姐,把这擦一下!”
谭阅之听了很不舒服,他告诉学生们:“论年龄你们得管她叫阿姨。按照文学造诣,她绝对是你们的老师,她是一位很有才华的人!”为了显示他很尊重沈兰,有时候他会把沈兰叫来听学生的演唱,指出演唱中的问题,还要她为学生们讲解歌词。
这天,沈兰拿了一盘水果给正在上课的谭阅之他们送去,她放下果盘,随手拿起一个苹果。谭阅之看到后就说:“削好用开水烫一下再吃,昨天你都咳嗽了。”言语中格外的关心和亲切。学生们面面相觑,沈兰则笑了一下红着脸赶紧出去了。从此,学生们对这位不明身份的阿姨也多了一份尊重,只是他们到底也没有弄清楚:这人和老师什么关系?
转眼到了冬至,要吃饺子,沈兰包了很多。她让谭阅之给女儿谭冉送去一些,谭冉两人很忙,沈兰怕他们吃不上饺子。
回来的路上,谭阅之接到了老胡的电话,要请谭阅之外边吃饺子。谭阅之告诉他们:“沈兰正在家包着呢,要不你们到家里来吃吧!”老胡一听,家里包的自然是好吃,于是赶紧答应:“行行,我们这就过去!”
谭阅之、老胡和小王三人一起走进家门的时候,沈兰正在厨房做菜。刚进门,小王就喊:“兰姐!兰姐!”沈兰连忙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看沈兰,老胡和小王不禁相视而笑。谭阅之不知道他们笑什么,顺着他们的目光一看,不禁也哑然失笑:只见沈兰穿了一件毛衣,腰里系着一个围裙,头发很随意的挽在脑后,太像这家的主妇了。谭阅之明白他们的意思了,拍了小王一下:“看什么,快进去!”
沈兰连忙把他们让到沙发上坐下,为他们端上茶水:“请进请进,小王好久不见!胡老师你们先坐着,我马上就好了!”
“兰姐,我给你帮忙去。”小王历来很勤快。
“不用,已经差不多了。”
“走吧,我就喜欢吃你做的饭,还想着以后就吃不着了呢!”
沈兰和小王在厨房做饭,谭阅之则和老胡在客厅里聊起了天。
“什么时候办事呀?”老胡是唯一一个知道他们婚事的人。
谭阅之笑笑耸了耸肩没有作声。
沈兰忙活着,但是她还是能听到老胡的问话,会唱歌的人都是顺风耳,听力特别好。但她只听到了老胡的问话,却没有听到谭阅之的回答,她猜想,谭阅之一定很尴尬。
做好了六个菜,沈兰和小王端到了餐桌上,并招呼着:“吃饭了!”
老胡来到餐桌边坐下,谭阅之也拿着酒走了过来:“尝尝,沈兰做菜很好吃。”
“不知道对不对胡老师的口味。”沈兰客气的说。
老胡夹起一筷子红烧肉尝了尝:“嗯!太好吃了!这味道很特别。”
“谢谢。做的时候加点冰糖或者蜂蜜!我老公做得更好,我比他还欠点火候。你们吃着,我下饺子去。”沈兰说完又到厨房去了。
老胡和小王对望了一眼,又一起看向谭阅之。沈兰这话的用意太明显了,就是想说明她和谭阅之没有关系,两人听出来了。
谭阅之像是没有听到沈兰的话,夹起菜吃起来。但是他握筷子的手还是不易察觉的抖了一下。他很清楚,沈兰听到了老胡的问话却没有听到他的回答,特地作了一个这样的解释。
这事过了不久的一天下午,沈兰正对着电脑奋笔疾书,突然接到了谭阅之的电话,告诉她谭冉给他买了一些衣服,要沈兰到小区大门口接一下快递,沈兰连忙向楼下走去。
“有谭老师的快递是吧?给我吧!”沈兰向快递小哥走去。
“你是谁啊?”快递小哥看看沈兰问道。
“我是……”怎么又问我是谁?沈兰想起和大妈的对话,就和快递小哥开起了玩笑:“我是他们家的小时工。”
“怎么证明啊?”快递小哥直盯着沈兰。
“怎么证明?要不我给谭老师打个电话,让他给你讲吧。”沈兰拨通了谭阅之的电话。
“谭老师,你给快递小哥说说呗,他不给我快递。”沈兰把手机递给快递小哥。
只听见快递小哥说:“她是你家小时工是吧?那我就把快递给她了。”
快递小哥将包裹给了沈兰:“签字。本来想见歌唱家的,见不着了。歌唱家就是不一般,连小时工都这么有气质。”沈兰忍着笑接过包裹。
晚上谭阅之回来,沈兰忙把包裹给了他。拿过包裹,谭阅之想起了白天的那个电话,他边拆包裹便问沈兰:“沈兰,我们家有小时工吗?快递怎么说是小时工接的包裹。”
“呵呵,我和他开玩笑的,说我是小时工。”沈兰笑吟吟地说。
谭阅之正在拆包裹手停下了,他心里“咯噔”疼了一下,拎着包裹走进了卧室。
谭阅之心里很难受,“小时工”虽然只是沈兰一句玩笑话,却深深的刺痛了谭阅之。是的,沈兰是谁?在这个家算什么?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吗?沈兰显然没有那个名分。
没名没分的一个女人,天天在家里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不就是一个小时工吗?想想这些,谭阅之实在是心疼不已,他可不想让沈兰做小时工。可是,自己爱她吗?要娶她吗?好像还没有那个心理准备,杨茹刚走了不到一年啊!
谭阅之不由自主地看向照片里的杨茹,杨茹正笑眯眯的望着他,他伸手拿过杨茹的照片:唉……哪有心情谈情说爱啊!那就一直让沈兰做“小时工”吗?太委屈沈兰了。可是,我怎么办?娶沈兰,心里还想着杨茹,对沈兰公平吗?以后呢?一直这样么?谭阅之也不知道,他心里乱极了。
谭阅之闭上眼睛坐了好久,直到沈兰叫他吃饭,他才站起身,长出了一口气:以后有机会好好的补偿沈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