螽斯馆,一处耳房。
金雀和玉鸦关紧了门,惬意地饮着陈年的黄藤酒,佐着肥美的阳澄蟹,酒用炭火温过,蟹要蘸着姜醋。
她们从前都是伺候冯夫人的人,对于吃,也逐渐学的讲究。
水琳琅忽然推门而进,金雀和玉鸦看到她的身后跟着朱薙,就已猜到事情不妙。
二人赶紧起身行礼。
水琳琅冷笑:“二位倒是清闲得很哪!”
金雀笑道:“这大冷天的,也无事可做,就到总膳房拿了一点酒菜,水姑娘要不要坐下来吃一些?”
水琳琅心知肚明,这些酒菜,也都是她们打着她的旗号拿过来的。否则,她们身为下人,大白天的哪里喝得上酒?而且,阳澄蟹虽然已经过了上好的季节,但普通的下人仍旧不能享用。
“我没你们这么好命,衣服没洗,地没扫,大厅的桌椅都积了一层灰了,你们就不能动一动吗?”
金雀笑道:“这些平常都不是朱薙做的吗?”
“她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玉鸦笑道:“水姑娘,不是我们不肯帮忙,只是我们做了那些事,朱薙还是挑三拣四的,她既然这么有能耐,那就让她一个人做好了。”
朱薙急道:“明明是你们不尽心,衣服只在水里泡了一会儿,不搓不刷,就直接挂起来晒晾了,还有,扫个地要扫半天,等你扫完了地,黄花菜都凉了。”
金雀冷笑:“朱薙,你好大的派头,你虽是水姑娘的人,但似乎也轮不到你来指摘我们吧?我们在二夫人身边做得好好的,二夫人也从未说过我们一句半句,我们很快就要升做大丫鬟了。偏生到了这里,做的都是杂役的活,而且还要被你这死丫头指手画脚,我亏不亏心啊我!”
水琳琅心想,原来她们很快就要升做大丫鬟了,被指派到了螽斯馆,前程都断了,难免心有怨言。她是江湖儿女,从小就是古道热肠,明明是来问罪,现在反倒觉得亏欠她们似的。
“实话对你说吧,水姑娘,丁妈当初挑人到你螽斯馆,我们那些姐妹谁也不愿意来,只是因为我们给的孝敬少了,才被丁妈指派过来的。我们做丫鬟的,生来就低人一等,不求飞黄腾达,只想奔个好的前程。别说砚哥儿现在不知所踪,就是他回来了,你也只是他的妾室,我们待在你的身边,何时才能熬出头?水姑娘,你就发发善心,把我们送回二夫人身边吧!”说罢,玉鸦竟然朝她跪了下来。
金雀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但是心里难免忐忑,这是一着险棋,水琳琅要真将她们送回冯夫人的身边,冯夫人难免责怪她们没有尽心伺候,到时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水琳琅此刻倒有一些不知所措,急忙扶起二人,说道:“你们要回到二夫人的身边吗?”
金雀有些拿捏不准水琳琅心中的打算,点了点头,又说:“我们是想回去,只是……回去之后,丁妈恐怕容不得我们。”
玉鸦眼角挤出一滴泪珠,说道:“水姑娘,我们做下人的,只盼能够遇到一个好主子,别的什么都不求了。朱薙是你身边的人,你向着她,我们也无话可说,谁叫我们命不好呢!”
朱薙快要被气晕了:“我们家小姐哪里向着我了,明明是你们偷懒不做事,还来编排我的不是!”
“哼,你是水姑娘贴身的人,我们哪敢编排你,只盼你在水姑娘身边,不说我们的坏话,就阿弥陀佛了。”
“你!——明明是你们在背后说我们家小姐的闲话,你们敢说,就不许我告诉小姐吗?”
玉鸦冷笑:“你且说说,我们在说水姑娘什么闲话?”
“你们……你们说了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这些话说出来终究太难听,朱薙涨红着脸,没有挑明。
玉鸦又是一声冷笑:“你自己也说不出来吧,我看你就是一个搬弄是非的小贱人,仗着是水姑娘的人,平日里也不知道编排我们什么!”
“你!——我跟你拼了!”朱薙朝着玉鸦扑了过去。
砰!
玉鸦额头撞到桌角上面,起了好大的包,朱薙也不由得慌了神,怔怔地望向水琳琅。
水琳琅习武之人,一眼就能看出,刚才朱薙朝着玉鸦扑去的力道和准头,都不足以能够让玉鸦的额头撞到桌角。
玉鸦是故意的。
水琳琅暗暗心惊,潋滟山庄就连小小的一个丫鬟,都有这般歹毒的心机,甚至不惜自残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玉鸦号啕大哭:“欺负人,欺负人,你们欺负人!”
贾狐、葛青闻声赶来,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耘姑从后面将二人拨开,走了进来,问道:“小姐,出什么事了?”
“没事。”
水琳琅俯身扶起玉鸦,说道:“刚才朱薙是不小心,我让她给你道歉。——朱薙!”
朱薙满腹委屈,但她毕竟是伤了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接着,掩面跑了出去。
“欸,朱薙!”耘姑冲她身后叫了一声,她也不理。
耘姑愤愤骂了一声:“这死丫头!”
又瞪了门口的贾狐和葛青一眼:“看什么看,没事做了吗?”
贾狐和葛青相互对望一眼,各自冷笑一声,就散了下去,才来几天,现在连人都打上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给谁看?
玉鸦仍在垂泪不止,水琳琅按耐心性,宽慰几句,吩咐金雀:“给她剥个热鸡蛋,给她敷一敷。”
金雀点了点头。
水琳琅和耘姑退了出来,耘姑问道:“小姐,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呢,这里不比咱们镖局,豪门大户,人事复杂,你打一个丫鬟,指不定就打到哪个主子的脸上,以后这人可就难做了。”
“这个道理,我又何尝不懂?”
“唉,这下倒好,本来就是惯会偷闲的主儿,现在磕了额头,只怕十天半个月都要躺在床上不起来了。”耘姑不禁摇了摇头,这要换在长风镖局,哪里会有这样的事?只是心里明白,长风镖局,她们是主,潋滟山庄,她们是客。身份不同,待遇自然也就不同,这也是人世间的准则。
水琳琅满腹思绪,只在心中叹息,嫁入豪门为妾,来时她只想过她和妻室之间会有争执。但是没有没有想到,她和舒盈春倒是相处得如鱼得水,反倒与下人之间水火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