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炎路看了杨荣一眼,微微一笑。
“石质坚硬,刻划不易,这考的便是‘力’;文字笔锋转折,要求运笔精确,以兵器作笔而刻画,要求兵器运用之法得心应手,考的是‘技’。如此,一段文字,便能试出武者的力与技来,如此考法,实是精妙至极,我也不得不佩服楼主的立意。”
杨荣翻了翻白眼,愣是挑不出毛病来。
“这也太扯了吧?”蒋里低声说。
“乐哥,你怎么办?”梅欣儿却担心起常乐来。
“是啊。”莫非也是一脸焦急,“我跟小梅无所谓,反正也没怎么修武道,本就对名次没什么盼头,可你不同啊!章岸老家伙这般考法,这不明摆着就是阻止你再得头名吗?”
“用心歹毒。”蒋里冷哼。
“可又没办法反驳。”梅欣儿说,“你看,连杨大先生都说不出话来了。”
“章岸没少动心思啊。”常乐说,随即一笑:“不过是个娇鱼楼的年度大试,得不得第一也无所谓。”
“话是这么说,但……”莫非叹气,“真不甘心!”
“未来的路还长。”常乐一拍他肩膀,“咱们比的是日后的远大前程,何必把目光局限在小小一座红炎楼中?”
“不错。”蒋里点头。
梅欣儿笑笑,心里终还是觉得有些堵得慌。
正在此时,章岸却缓步而来,陈炎路急忙迎了上去:“楼主,您怎么来了?”
章岸一笑:“此次武试文比的内容由我首创,自然要来看看效果如何。”
“有我在,您还不放心?”陈炎路一脸媚笑。
一边说,一边急忙招呼杂役过来,抬来大椅,请章岸坐下。
章岸一摆手:“我可不是不放心副楼主,而是不放心我这创举,只怕是弄巧成拙,所以总要亲自看看才能安心。”
“楼主的创举,自然是极有道理,极合乎武道的。”陈炎路说。“其中道理,杨大先生先前不解,我已经向他解释明白了。”
转向一众先生和学生们,高声问:“楼主苦心,你们可懂了?”
先生们无奈,只能点头。
学生们便跟着称是。
常乐望着陈炎路,好一阵皱眉。
当初入娇鱼楼时,陈炎路的表现让他觉得这是一位好先生,但往后相处的时间越长,他便越觉得此人势利得很。
章岸来后,陈炎路处处表现得中立,两边都不得罪,却让常乐更看不起他。
做人没有立场,那不就是墙头草?
而现在陈炎路明显是在极力讨好章岸,却似乎是有了立场。
但却是站在了常乐的对立面。
章岸满意地笑了笑,一挥手:“开始吧。”
“年终大试武试开始!”陈炎路高声说。
杨荣站在一边,也不吭声,只是冷眼看着这一正一副两位楼主说话。
他望向常乐,却不由满眼的担忧。
小子啊,你别的都好,就是这一手字,实在是个问题。这次文试题目围绕着的是“书道”,没想到武试又是如此,你可怎么办?
本来这年终大试头名,非你莫属,可现在……
不对呀!
杨荣目光一变,突然意识到这次的年终大试极有问题,不由望向章岸。
章岸,竖子!
你大爷的,我才想明白!你这分明就是处心积虑地要对付常乐,存心与他作对,不让他得这个年终大试的头名啊!
你堂堂一位楼主,竟然与一个学生敌对,这本身已经令人不齿,如今更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
不就是一个娇鱼楼年终大试的头名吗?得之能赢片天还是能赢片地?
这名次,也仅是对学生的鼓励,仅是让优秀者更为自信,让普通者有个奋斗的榜样而已!
这样的事上,你还玩这种阴险手段,真是……你大爷的!
此时,武试已经开始,有五十名学子同时出列来到演武场中,面对着一块块大石,从一边的兵器架上选出兵器,硬着头皮面对大石刻起字来。
一时间,场上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杨荣气愤难当,趁先生与学生们的注意力全在场上之时,来到章岸身边,低声说:“楼主,此次年终大试的题目,属下认为不妥。”
“有何不妥?”章岸知杨荣是常乐一党,因此毫不意外,冷冷问道。
“若论娇鱼楼学子之首,非常乐莫属,这点,你我均了然于心。”杨荣低声说,“但常乐虽有大才,却也有短板,那便是书道。”
“既然杨大先生知道那是他的短板,便不应说他是娇鱼楼学子之首。”陈炎路在一旁说。
“谁无短板?”杨荣怒道,“副楼主难道九艺皆通?”
“那却不同。”章岸摇头而笑,“其他的倒也算了,但书道乃是基础。书道不精,文道、诗道终要受其影响。再者,谁说此次的题目,以书道为尊了?只不过文试之题围绕书道而已。杨大先生,你为了维护常乐,也未免有点无所不用其极了吧?”
“就是。”陈炎路摇头。
“这武试,难道不也是变相的书道之试?”杨荣满面怒容,指着那些大石质问。
“杨大先生这又错了。”章岸缓缓说道,“你有何理由说这是变相的书道之试?”
“请问楼主,最终成绩如何,是否要看这篇‘刻石文’中的字如何?”杨荣压着火气问。
“当然。”章岸缓缓点头。
“那还不是变相的书道之试?”杨荣质问。
“杨先生号称文武双痴,本楼主本以为,杨先生对此二道必有研究,不想却也不过如此。”章岸冷笑。
“楼主何意?”杨荣气愤地问。
“我方才已经说过,这一试,可以同时考校学生的‘力’与‘技’。”陈炎路在一旁说,“而武道文比,比的是什么?不就是这两样?”
“对啊。”章岸点头,“表面上看,我们考的是字如何,但实际上,看的却是学生们对力度与精度,以及兵器运用技法的掌握程度。若是力不足,便无法刻字入石;若是精度不够,则字难免横不平竖不直;若是技法有所欠缺,则笔画之间乱成一团。而只要三者齐具,则自然能刻出好字来。”
“可是……”杨荣还要争辩,章岸已冷冷说道:“杨大先生,我知你与常乐交情不浅,但也不能因此便徇私,事事要偏向于常乐吧?”
“是啊。”陈炎路在旁帮腔。
“你指责我针对常乐,却不说你自己处处偏袒常乐,这是何道理?”章岸冷笑,“我出的题目就算有偏差,但对整个娇鱼楼所有学生来说,也算是公平——大家在同一规则之下,谁本领过人,谁便出头;谁本领不济,谁便落后。这有何不妥?倒是杨大先生,这徇私之意,未免也太过明显了!”
“就是啊。”陈炎路在一旁摇头。
“你们……”杨荣气得说不出话来。
“常乐若真有大才,自然不惧与别人同等条件下比拼。”章岸不紧不慢地说,“若他并无真正的才学,自然不应被称为娇鱼楼学子之首。杨大先生,你若觉得我在针对常乐,大可到神火督学监去告我,且看督学大人会如何说。”
杨荣咬牙切齿,却无话可说。
章岸说的对,不论如何,这规则都是面对娇鱼楼所有学子的,杨荣就算告到京城的神火督学监中,结果也是一样。
“不过是娇鱼楼中本年的年终大试,值得楼主如此费心费力吗?”他语带双关,恨恨地说。
“就是。”章岸一笑,“不过是小小娇鱼楼的一次年终大试,值得杨大先生如此大动肝火?”
“就是。”陈炎路也笑。
杨荣气得快要吐血,也只能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常乐,咱们忍他一次!
未来是属于你的,不必非跟这些无耻小人争一时的短长!
咱们日后见!
他在心中这样开解自己,但却也知道这不过是自我安慰,仍感到气愤无比。
场上,有学生挥剑舞刀,却震得手掌生疼,最后摇头叹息,退了下来。
也有学生聚精会神,仔细刻画,终在石上留上深浅不一的文字来。
不知不觉间,到了蒋里与梅欣儿。两人一同上场,来到石前。
“先生,使用任何兵器皆可?”蒋里问监考的先生。
“可。”监考先生点头。
“自带的兵器呢?”蒋里问。
监考先生一怔,却不知如何回答,此时章岸听到,高声说:“不可!必须使用学楼提供的兵器,否则,便算无效!”
他虽不知蒋里身具强大火器,但却知蒋里是常乐一党,有此问,必是要帮常乐动心思,因此当即阻住这条路。
蒋里微微皱眉,到兵器架前,选了一把短剑。
梅欣儿则选了一把短刀。
两人对视一眼,来到大石之前,与其他学生一起运力刻石。
梅欣儿武道上已经有所进步,深吸一气后,闭上眼睛,心思沉浸于《女儿花》歌词的意境之中,片刻后,轻声唱了起来,学生们的注意力,不由都被她的歌声吸引。
一曲罢,天地共鸣,十焰如游鱼一般,进入梅欣儿的神火宫中。梅欣儿眼中光明大作,将这十焰之力转化为武道之力,举刀在石上刻画起来。
她武道上修为虽低,但吸纳的天地神火精纯无比,却助她轻易在石上刻出字来。
她心中一喜,小心刻画起来。
蒋里点了点头,望向面前大石,突然间运腕如飞。
短剑划石,石上生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