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急忙让门子入内去禀报,自己引着常乐向前而去。
未走多远,便见寂州州牧身着官服,急匆匆小跑而来,见面便忙拱手施礼:“不知大人到来,下官失礼,告罪……”
常乐摆手:“大人不必如此,是我来得唐突了。”
州牧急忙向常乐问安,然后引着常乐一路向内,来到府衙之中。
“听说大人要来,下官昨日便率诸官前去迎接,未料却扑了个空。”州牧一边擦汗一边说。
常乐微微皱眉:“大人如何知道常某要来此地?”
“本官原本亦不知晓。”州牧急忙解释,“是昨日自福大人处知道的消息。大人可曾到福大人处?”
常乐缓缓摇头:“我只是途经此地,本来无事,但听闻朱乐福成了州府的知府,所以才来打扰大人。”
州牧忙道:“大人放心,本官定会全力襄助。依福大人的才干,区区知府确实有些屈才,本官……”
他正说着,却发现常乐的神色越发阴沉,也不知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话,不由一阵紧张。
如今的常乐可不是昔日的小小乌龙州才子,而是整个帝国的支柱。虽然明面里诸官都不敢乱说,但实际上他们都明白,常乐才是大夏真正的主宰。
所谓“布衣天子”,不外如是。
在他面前,哪一级的官员敢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乐福哥并不是读书人。”常乐说,“他虽有神火之力在身,但也只够和勉强当个武官,如何能为一府知府?”
州牧一时不解常乐之意,却不敢随意应话。
常乐明白他的心思。
这州牧若不是懂见风使舵、巴结讨好的官场老油条,自然也不可能将朱乐福一路提升至知府位。这种老油条都是成了精的角色,自己的意思若不点透,他绝不会主动说些什么。
常乐没心情与他费时间,直接说道:“依我之意,大人能给他一个衙门捕头或是军中武官之类的职位,便已不错,却没想到大人将他提拔升至知府位。一府知府,权大,责任更大,似他这种白丁,如何有能力担此任?”
州牧见他说得严肃,隐约明白了常乐的意思,但却还是不敢确定,便道:“大人,下官确实莽撞了些。但这……这也是福大人的意思。您知道,大夏能有今日,都亏了您与太傅,福大人又是您的生死兄弟,下官实在是……”
常乐道:“他若只是没有能力,也就罢了。我昨日入城之后,见到他车驾之奢华、家仆之凶悍,简直令我不敢相信这便是当初的那个朱乐福。后来我到城外,亲眼看了他在建中的那家宅,听了周围百姓的苦楚,才知道他已然堕落成了这副样子!大人,你是一州之长,他在你眼皮底下做出这等事来,你便一无所知?”
州牧这次是彻底明白了常乐的意思,急忙起身跪倒在地,高呼道:“大人明鉴啊!下官虽为一州州牧,但福大人却是您生死兄弟。您有功于大夏,为大夏鞠躬尽瘁,我等下属如何敢不念大人之恩?朱乐福所作所为,确实令人气愤,但……但他终究是您的生死兄弟,他的意,下官确实不敢违逆啊!”
常乐目光冰冷,看得州牧全身颤抖。
“你用人不明,自书一封请罪表递到吏部去吧。”他冷冷说道。
“下官遵命!”州牧颤声应道。
“至于朱乐福……”常乐沉吟道,“我给你三日时间,搜集朱乐福为恶证据。你可于衙中设立伸冤堂,全城百姓曾受朱乐福欺压者,尽可来堂中伸冤诉苦。”
“是。”州牧急忙点头。
“这三日里,我暂住在你府衙之中,但要保密,不能为外人所知。”常乐道。
“是是!”州牧再点头。
常乐又交待了几句,州牧一一应下后,安排常乐住下,同时将那接待常乐的门子与官员叫来,严加叮嘱。二人知此事重大,自然不敢对外乱讲。
那官员早年便见过常乐,只是当时常乐不过只是乌龙州有名的才子,他是朝廷命官,见时自然无甚感觉,也未攀谈。但现在却已不同,能与常乐有所接触,实是天大荣幸,他心里开心至极。
至于那门子,更是欣喜若狂,恨不能立刻便张榜公告天下,说自己曾与常乐常大人说过话。
但面对州牧的叮嘱,二人却也只能压下兴奋与炫耀之情,老实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好在,也只须装三天而已,不然真会憋坏他们二人。
州牧不敢耽误时间,立时召集衙役,下发榜文。衙役们一听此事,全都吓呆了,一个个望着堂上的大人,疑心大人是一夜没睡好睡糊涂了。
什么什么?
立伸冤堂?
让百姓来告福大人?
那可是福大人啊!
有幕僚直接过来,悄声私语:“大人,您……您莫不是弄错了?或者是我们听错了?”
“都没错!”州牧冷冷说道,“朱乐福为官期间做过什么,你们比我更清楚!本官一直容忍,是念他曾与常大人有旧。但他不知感恩,更不知顾及常大人的颜面,不断为祸本府,欺压百姓,却是在给常大人脸上抹黑!此事,本官忍无可忍!”
他拍着桌子,高声大叫,吓得衙役们心惊肉跳。
没多久,榜文便草拟完毕,张贴了出去。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州府便炸了庙,百姓们纷纷冲上街头,到张贴榜文处去看,见到此事并非谣传,一时都惊得呆住。
许多与朱乐福交好者,不由破口大骂,说州牧这是自己找死,是与国家为敌。一些受过欺负的百姓,则是将信将疑,只恐这是州牧的手段,要引那些与朱乐福作对者出来,加以惩处。
总之,人们因为此事议论纷纷,全城沸腾。
但却并无人敢到伸冤堂中去伸冤。
一转眼,一日时光匆匆而过,伸冤堂中冷清无比。
入夜后,衙门关了大门。州牧私下安排酒宴,陪常乐用餐。
“有劳大人了。”常乐看着桌上那几盘精致但并不算奢侈的菜肴,缓缓点头。
“哪里。”州牧急忙谦虚,“只是不敢让别人知道大人在此,所以只好简单弄了几道寻常菜。”
“民间议论如何?”常乐问。
“与他交好的自然要骂,说下官是在找死。”州牧说,“而百姓们却多是心中疑惑,不敢轻易相信……”
“为官一任,治下百姓却不信你,大人这官做的……”常乐摇头。
州牧一时惶恐,忙起身躬身:“下官死罪!”
“倒没那么夸张。”常乐招手示意他坐下,“此事处置得好,终可抵部分罪责。剩下的,便看吏部如何面对你的那份请罪奏表了。”
“是是。”州牧战战兢兢。
某处小巷中一户人家里,中年男子垂头闷坐,中年妇人轻声哭泣。
“总归……总归是要试试吧。”中年妇人哽咽道。
“可万一是计呢?”中年男子犹豫道。
“万一不是呢?”中年妇人反问。“想为莲儿伸冤,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中年男子眼睛发红,沉默不语。
转眼,是第二日。
一个上午,伸冤堂中还是清冷如常,州牧坐于堂中苦等,却未等到一人,无聊之下,只好捧了本书看,而衙役们在两旁只能站着,极是辛苦,心中颇多抱怨。
离得远的地方,有衙役低声与身边同僚私语:“我看咱们大人怕是疯了。”
“说不定。否则怎么敢跟福大人作对?福大人那是什么人物?”
“你看吧,用不多久,福大人肯定会来问罪。”
真是说什么什么到,不等他们话音落,外面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有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在六名侍从簇拥之下,横眉立目大步而入,一进大堂,便指着前方大叫道:“姓董的,你他娘的是什么意思!?”
衙役们吃了一惊,急忙站好。
案后的州牧闻声抬头,皱眉看着那男子,冷冷说道:“朱乐福,你身为本官治下知府,竟然敢在上官堂上咆哮喝骂,真当大夏没有律法治你不成?”
来者,正是朱乐福。
此时的他,已非当年模样,胖了许多,脸上泛着油光,眼中也多了一些从前的他眼里绝没有的东西。
面对上官,他丝毫不惧,厉喝道:“姓董的,我不知是何人给了你这般胆子,但你可要明白,与我常兄弟作对,那便是与整个大夏、亿万黎民作对!我看你必是收了敌国的好处吧!”
“大胆!”州牧一拍桌案,“你这是与上官说话的态度吗?”
朱乐福冷笑:“姓董的,先前你为人识相,老子便给你几分面子,可如今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在老子面前耍威风,那可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了!”
“你想如何?”州牧厉声问。“难道你敢在这公堂之上乱来不成!?”
“那可不敢。”朱乐福道,“你是上官,我哪里敢找上官的麻烦?只是为公平起见,大人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若有刁民来诬告,下官总得有机会辩白,不然岂不被人冤枉?”
一个眼色过去,身边一侍卫立刻拿出一张叠椅,展开后放在一旁,朱乐福直接坐上,抱着双臂,冷笑着盯住州牧。
州牧气愤异常,但终忍了下来,冷笑道:“你若愿在此,那便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