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叫小齐。
小齐家里屋子不大,但院子大,院中还有一间仓房,装了小半仓的谷物。
小齐指的“有地方”,也就是这里了。
小齐爹小齐娘迎了出来,见到生人有些紧张,打量几人,见都是年轻男女,便多少放松了些。听说小齐给家里揽了笔生意,却又都有些尴尬。小齐娘直接照屁股给了小齐一巴掌:“那谷仓能住人?”
“他们给钱呀!”小刘委屈地说。
“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便好。”常乐说。“总好过在外面野宿,冷风寒雨的。”
“这倒也是。你们若愿住便住吧。”小齐爹说,“不过我们是决计不能收钱的。”
“感谢收留,略表心意总是应该的。”常乐说。
一番推辞之后,小齐家还是没收钱。梅欣儿想到包袱里有东西,便拿出一卷好布料送给了小齐娘,小齐娘推辞之后收下,捧着布料开心了半天。
晚饭已经做好,小齐家邀请诸人一起吃,蒋里从行李中拿出肉干蔬果,加了几个菜,吃得小齐胃口大开,小齐爹娘一阵不好意思。
饭间闲聊,常乐问起周围的情况,故意问起周围行路是否安全,小齐爹笑着摇头:“不瞒你说,我们这个村子是个编外之地,我们这些人也都是逃民。能在这里安下家来,便说明这一代太平得很,没有官也没有贼。”
“编外之地和逃民是什么意思呀?”小草不懂就问。
小齐娘笑了:“就是受不了苛捐杂税,从家乡跑掉的人呗!”
“五年前我们家乡那边闹了灾,朝廷不但不救,反而加强了税收。”小齐爹叹了口气说,“我们无奈,便只好夜半逃家,一路流离,终于找到了这么一方乐土。这里是山区,偏僻,远离城镇,官府不知有这么一块地方,于是我们才能在这里建起自给自足,不怕官家来耍威风的家园。”
他冲几人一笑:“跟你们说这些,便是盼着你们念在这一宿一餐的情分上,莫要对别人提起我们村子,不然让官府寻了来,我们便惨了。”
“我们一定不说!”小草急忙点头。
用过晚饭,小齐爹说:“你们去睡吧,明天吃了早饭便早些上路。村里不常来外客,每次外人来,大家都不免有些担心,只怕走漏了消息。”
“您放心。”常乐点头,帮着收拾东西后,往外便走。
见他出院,小齐娘忙问他要去哪里,常乐随口答:“饭后无事,我出去转转。”
“别。”小齐娘急忙拦住,“您这么一转,却不知要有几家担忧,几家睡不安生呢!大家就怕被官府的人发现,所以见了外客,总是心里不安的。”
“如此,我便不去了。”常乐点头。
几人回了仓房,坐了下来。常乐直接散开火力,封闭仓房,低声说:“你们觉得这村子会不会与山贼有关联?”
“既然那人故意将你引来此处,必有用意。”蒋里说。
“他们人都很好啊!”小草说,“怎么会与山贼有关系呢?”
梅欣儿对她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小心些好。他们不让我们四下转,会不会就是怕我们看到些什么?”
“我还是去转转吧。”常乐说。
“小心行事。”蒋里叮嘱。
熄了那盏小油灯,常乐悄悄出了谷仓。他放开感官,探知周围并没有人监视,于是便收敛了气息,向村中去。
许多人家都还燃着灯火,常乐便悄悄接近,凑到窗边听。
听了几家,也无非是在说东家长西家短,或是年景好坏的事。
到了一家,却听到里面有人在轻轻哭,是个年轻妇人。
接着便有老人劝:“别哭了。已经十日了,就这两日,山里一定会来人。到时请山上郎中过来,就都好了。”
“我也知道,可眼见他这么烧着却没法子,心里难过。”年轻妇人哽咽着。
有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爹,要不……我去找找?”
“胡闹!”老人微微动怒,“山里也是你去得的?万一露了行迹被官家发现,岂不是给恩人带去天大的麻烦?”
“可是他们不也是要下山的吗?”年轻男子低声争辩着。
“山里的都是好汉。”老人说,“他们自然行事谨慎,且有种种神妙手段,自然不会被人察觉。你一个普通庄稼汉,指不定便会留下什么痕迹被人发现。”
“倒也是。”年轻男子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常乐细听,便听到有孩童的低声呓语与呻吟。
想来是家中孩子生了病,正在发烧,却苦无郎中医治。
山里?
害怕官家?
常乐心中一动。
在村里又转了一遍后,他又来到村外田间。
此处是山区,田地极难开垦,良田的面积有限,多数田都开在半坡上。
常乐转了一圈,感觉田亩数量与庄稼情况,似乎不足以养活这小村,但小村中家家日子过得倒都还算不错,那么平素里依靠以生活的是什么?
山上?
常乐沉思,悄悄回到了仓房。
“他们果然与山贼有关系。”他对迎上来的伙伴们说。
“确实有关系。”不等他细说,蒋里便点头,然后递上了一张纸:“你看。”
以常乐等人的目力,自然可以不借灯光。常乐火力入目,接过一看,竟然是山贼写来的勒索信,言明若想保莫非平安,又舍不得财宝、火器,那便还有一条明路。
信上有地图,图上画了十几里外一条道路。
信里说明,两天后将有一趟镖自这条路经过,诸人只要将这趟镖劫下来,送到那日相遇之处,他们便放回莫非。
“山贼故意引我们来此,便是方便给我们送信。”蒋里说。“送信人只红焰境界,我本想跟去,但又怕弄巧成拙,所以便放他走了。”
“村里有些蹊跷。”常乐说了自己所闻之事以及对田地的猜测,几人都觉得有理。
“但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梅欣儿忍不住说,“难道这村子便是山贼在山外的据点?看着也不像啊。”
“你有什么打算?”蒋里问。
“总得弄清他们的巢穴何在。”常乐说。“那么便先看看那趟镖如何吧。”
蒋里点头。
“真要去抢劫呀?”小草有点紧张。“那我们不是也成了山贼?”
梅欣儿笑:“当然是假的了。为了救小莫而已。”
几人在这边说话的时候,村内的黑暗田野中,却有一道身影悄悄接近。他仔细打量着尚有灯火的小村,观察着村边的田地,绕着村子转了一圈后,又悄然离开。
那人一路飞奔,两刻后来到一座小山谷中。
谷内,数辆大车围成一圈,有篝火噼啪燃烧,三十多个江湖汉子,或围着篝火而坐,或警惕地守在周围。
那人来到近处,先吹了几声口哨,才慢慢接近。持弓弩的守卫,便没有拿弓弩来瞄他。
他来到篝火处,坐了下来,有人递给他水囊,他喝了一口后,对上首坐着的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说:“少爷、小姐,西南有一座小村,我看了,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一旁一位老者哼了一声,“接近贼人出没之地,却未被贼人劫掠,哪能没问题!少爷,小姐,一般这种临近贼穴的村子,村民多与那些山贼结为一党,为他们通风报信。甚至说,这村子里住的,有可能本就是贼人,乔装成村人而已。”
“未必吧。”那年轻女子说,“也许只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呢?可别冤枉了好人。”
年轻男子哼了一声:“蛇穴之侧,岂有兔窟?劳长老说得不错,这些家伙定不是好人。咱们不知便罢了,既然探到,一个也不能留!”
“若真是好人,岂不是伤了无辜?”女子摇头,“哥,咱们天英派可是名门正派,断不能做这等事。”
“小姐放心。”那位老者一笑,“老夫行走江湖数十载,眼力是不会错的。少爷,不若咱们先下手为强,将这村子控制起来,直接问出山贼所在,也省得再去碰运气。万一这伙蠢贼消息不灵,咱们岂不是白走了这一趟?”
“有道理。”年轻男子点头,“那么明早便出手吧。”
“何必明早?”老者摇头,“万一漏掉一两人在外,给山贼通风报信,咱们岂不是白费一番力气?”
“那现在便出发!”年轻男子站了起来。
“我总觉得不妥。”年轻女子摇头,“而且……至少要等其他哨探回来再说吧?”
年轻男子皱眉,老者一笑:“便依小姐。”
两个时辰后,又有数人陆续归来,纷纷说四下只是荒野,不见人迹。
“如此可以确定,这小村必有问题。”老者说。
“留下几人看守车马,其他人立刻跟我轻装出发!”年轻男子下令,诸人纷纷起身,各持兵器,做好准备。
年轻女子皱眉,总觉得此事不妥,但又说不过老者与年轻男子,只能与众人一起随着他们向村子而去。
两刻后,这一群人到达村子,老者低声吩咐之下,诸人散开,自四面包抄,将村子围了起来。
此时村人都已睡下,村中一片宁静。常乐等人也已然躺下休息,但他们都是白焰境界,对于风吹草动,自然比常人更为敏锐。
尤其是常乐,本便只是半梦半醒,此时突然间便惊醒,起身静静感应。
蒋里也坐了起来,随后是小草和梅欣儿。
几人对视,目光中均有讶色。
怎么突然间来了这么多好手,将村子包围了起来?
“是山贼要偷袭我们?”蒋里问。
“应该不是。”常乐摇头。“他们若有这实力,也不用费那么多苦心与我们周旋了。”
他凝聚火力于感官,立时感应到外面来人身手皆为不凡,最弱者,亦已达橙焰境界。
难道是官府来围剿这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