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请今日执裁者。”
台上女子躬身后退,一语之声落,便有乐声起。
“出场还带背景乐?看来这是一位大人物啊。”常乐嘀咕一句。
“你说什么?”谢芳没听清楚。
“没什么。”常乐摇头,望向台上。
一女自台后缓步而出。
此女身材不矮,但因为生得丰满,却并不怎么显高。她只三十余岁年纪,容光焕发,不论是皮肤容貌还是精气神,皆丝毫不落后于十几岁的少女。
三十岁的年纪活在别的女子身上,便是人妇,便是天将午。
但活在她身上,却是青春正成熟,美艳正在巅峰。
“竟然将杨大家请来了。”谢芳感叹。
“这位大美人又是何人?”常乐问。
“歌道高人,境达蓝焰。”谢芳说,“她不喜朝堂之风,因此不入仕,在江湖中极有名气,秀色坊花了大代价,才请到她兼任坊中的歌者教修。”
“但愿高人有高人的风范。”常乐说。
“杨大家其人风评极好,你可不要乱说得罪人。”谢芳说。
莫非悄悄捅了捅蒋里,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发现没?这谢小姐本来是熊雨欣的人,跟大哥聊过几次后,俨然事事为咱们着想了。大哥牛啊!你怎么没这般本事?”
蒋里一笑摇头,不置可否。
“你们在说什么?”小草好奇地问。
“没啥没啥。”莫非呵呵地笑。
“神神秘秘的……不说就算了,人家还不想打听呢!”小草嘀咕着,冲他翻了翻白眼。
“小嫂子,我就是和小蒋说说男子间的一点事,实是不方便跟你再讲。”莫非压低声音说谎解释。
“这样呀。”小草一笑,立刻便不以为意了。
还真好哄。
莫非松了口气,再看看正与谢芳私语的常乐,心里一阵羡慕。
大哥有小嫂子这样的红颜相伴,可真是福气。
将来不论怎么拈花惹草,随便解释一句,她便能信,这是多美的事啊!
我要能娶这么样一个老婆,真是少活几年都干。
台上,正郑重介绍这位歌道大家。
杨黛,蓝焰境歌道大家,王都中歌之一道中数一数二的人数,除却朝堂御用歌者外,江湖之上,她实可称大夏第一人。
台下诸人都认得她,此时许多人站了起来,拱手为礼,是为表示敬意。
杨黛含笑点头。
常乐打量着她,却突然想起了杨贵妃来。他一直不大理解唐代的以胖为美,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被称为“胖”的女人,会把一代帝王迷得神魂颠倒。
此时见了她,却大致明白了。
那不叫胖,而叫丰满,丰满得令人忍不住生出最原始的冲动,生成那一种男女之间的欲望。
而那张脸,又那么美。
厉害,丰满的美人果然厉害!
他不由在心中感叹。
“今日之战,由我执裁,必保证公平公正。”杨黛缓缓开口。
那声音,真的很好听,不必唱,只是说,便已经令人陶醉。
“见过杨大家。”那边九位女子,飘然一礼。
杨黛点头微笑,招手致意。
梅欣儿是第一次听说杨黛,但先前那女子的介绍,已经足够将她吓坏。她恭敬地施礼,多少有些激动。
“见过杨大家。”她说。
此时正静,诸人便都将她的嗓音听得清清楚楚,于是不由愕然。霎时间,台下席间,议论之声四起。
“这梅欣儿的嗓音,怎么……”
“有些暗哑啊,倒是略略接近于青春男子将成年未成年时的音色。”
“生得这般标致,却得这一副嗓音,美中不足,美中不足。”
“如此嗓音,如何能成歌道才俊?这倒令人奇了。”
那九女中有五人初闻梅欣儿之音,一时惊讶,然后便捂嘴笑了起来,低声议论:“这般的嗓音,也值得我们这么多人如此阵仗前来挑战?”
“怕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你们知道什么?”曾见过梅欣儿的何诗诗低声说,“她曾击败了秀色坊的贾都儿。不要以音取人。”
那五女有些惊讶,忍不住好奇地打量梅欣儿,想象着她唱起歌来,会是怎样一副音色。
终是想不出。
杨黛看着梅欣儿,缓缓点头,面带微笑,眼神也亲切和蔼,似并不以梅欣儿的音色为异,只是轻声说:“梅姑娘,你要连战十人,殊为不易。但若有成,则必能名振大夏,引万众瞩目。可终会因此,耽误了几日后的黄焰大比。其间利弊,你当已想清了吧?”
梅欣儿抬头,鼓起勇气说道:“我并未想那些什么利弊得失,只是人生在世,总有些东西要坚守。我自问无错,便无愧。至于最终成败,尽了力便好。”
杨黛看着她,缓缓点头,突然低声问:“不知教你歌道的,是哪位大家?”
梅欣儿一笑:“家师淡薄,虽诸道皆精,但并不闻名于天下。”
台下远处角落中,有位黑袍罩帽的客人微微一笑:“小丫头,倒是应对自如。”
“好一个淡薄。”灵秀心在他身边轻声笑,“换成我,一时都想不出这样的词,只会说家师并无名气在外。”
“由此可见,我这徒儿是极聪明的。”黑袍客说。
“只怕有人要跟你抢徒弟了。”灵秀心望向台上。
“倒看这小丫头怎么选。”她自语。
台上,杨黛不以为意,问道:“若我有意收你为门下弟子,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诸人变色。
二楼雅阁中,熊雨欣眉头大皱。
本以为这一战能好好羞辱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北地女子一番,不想,却是这边耳光尚未起,那边早有甜枣备下。
“杨大家怎么会看中了她?”俊秀急了。
“小姐,若真如此,就算她今日惨败,却也等于是占了大便宜啊!切不可让她如愿呀!”她急得冲熊雨欣叫了起来。
“慌什么?”熊雨欣皱眉,心中也是一阵忐忑。
“杨大家的眼力,当不会错。”李如霜望着台上的梅欣儿,一时间若有所思。
台下席间,诸人也不由感慨连连,意外者有之,惊诧者有之,疑惑者有之。
“杨大家这是何意?”
“难道说,这梅欣儿当真有绝世之才?”
“可这嗓音……”
“我懂了。这梅欣儿必有些真本事,不然,也不可能令对方如此兴师动众。她嗓音如此独特,若能好好调教,将来真于歌道上有所成就,世人赞她是其一,赞其师却是其二。杨大家此举,是意图将来为自己扬名啊。”
“这般嗓音,经杨大家调教后都可成才,那么其他人呢?到时杨大家威名更盛,天下求其教导者,怕将如过江之鲫。”
“便算教不成才,也只怪这梅欣儿嗓音实在太差,终不会累杨大家之名。真是好算计。”
诸人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自顾自地低语着。
台上,杨黛不理下面议论之声,却只是看着梅欣儿,目光清澈而温柔。
她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她的眼神,真的很温暖。
但是……
梅欣儿恭敬地一礼,杨黛面露笑容,台上九女或多或少,都流露出羡慕之色。
二楼雅阁中,熊雨欣握紧了拳,焦急地思量着当以如何手段,才能破面前危局,但想来想去,终是无法。
杨大家的心思,岂能左右?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梅欣儿将答应杨黛时,她却抬起头来,不卑不亢地说道:“家师辛苦教导之恩,欣儿不敢有一日忘却,只想一生常伴恩师身边,尽一份孝心。杨大家的厚爱美意,学生心领了。”
随后,又是一礼。
“这……”
“她……她竟然拒绝了?”
许多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那可是大夏江湖歌道第一人啊!
那可是杨黛啊!
熊雨欣一怔,然后便松了一口气。俊秀狂喜,拍手道:“这个蠢货,真是蠢货!北地蛮夷之辈,果然便是蛮夷之辈,放在眼前改变命运的机会,竟然不知珍惜!不过这倒好,倒是好!”
熊雨欣瞪了她一眼,她笑着闭上了嘴。
李如霜望着台上,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她的师父,到底是什么人?”她突然开口问。
“谁知道呢。”熊雨欣说,“北地偏远小县中,又何来什么大才?”
“她与常乐是同门。”李如霜说。
“是啊。”熊雨欣点头。
李如霜转头看着她,微皱着眉,目光中有不喜之色。
“妹妹,这是怎么了?”熊雨欣怔怔。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李如霜摇了摇头:“没什么。”
便又转头去看梅欣儿。
熊雨欣一脸的不解。
愚蠢。
梅欣儿既然与常乐同门,她的师父,自然便是常乐的师父。
能教出常乐这般人物者,岂是凡夫!
因一件衣裙,而与常乐生出仇隙已然不智,以为自己针对的不是常乐,便不算与常乐冲突,因此不肯放弃,一再相逼,更是愚蠢。
如今,却连对方的底细也不知,便大手笔请来诸人,简直不知说她什么好。
若不是你姨丈是我姨丈倚重之人……
李如霜轻哼一声。
台上,面对梅欣儿的拒绝,杨黛依然不以为意,只是缓缓点头:“大威面前不低头,大利面前不动心,倒合了常乐那句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确是个好孩子,可称女中丈夫。”
“大家过奖了。”梅欣儿面色微红。
那九女望着她,却像在看一个傻子。
杨大家有意收徒,她竟拒绝,不是傻子又是什么?
暗笑者有之,暗嫉者有之,鄙夷者有之。
谢芳看着常乐,只见常乐目光淡然。
“她实是错失了一生难遇的一次大好机会。”谢芳说,“先前杨大家开口时,我都已经嫉妒她了。现在却只想为她一叹,叹她不知珍惜。”
“我们有师父,自然不会令投别门。”常乐说。“攀高枝这种事,我并不认为丢人,人嘛,谁不想向上去?但若要违背道义初衷,背弃师恩,那便不仅是丢人,还是卑鄙无耻。”
谢芳叹气,缓缓摇头。
“说不过你。”
“因为我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