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意遇剑意,剑有鸣。
剑客遇剑客,心有声。
于易之与蒋里两人对视,各自无语间,莫非已经离那关隘越来越近。
“若他胡来,激发此关更强的反击之力,他死不足惜,却断了我们破关的希望,怎么算?”于易之盯着蒋里,沉声问。
蒋里不语,目光如剑,无退缩之意。
“我们拿命来赔。”常乐淡然说道。
许多人不由动容。
莫非脚步微顿,眼圈有点发热。
世间最大的信任,莫过性命相托。
我自己也只有五分把握而已,大哥却……
莫非觉得眼睛有点发酸。
跳梁小丑,则只是嘲笑。
你的命值多少钱?你便是死了,于我们又有何好处,能助我们突破境界?你不要自己逞一时意气之快,却害了我们这些人。
人言可畏。
所以古往今来,多少人畏于人言,或缩头不敢语真理,或宁愿一死息众口。
人言又不足畏。
所以纵观古今,多少真英雄哪怕被无知者诋毁,被阴险小人构陷,被愚者质疑,依然如山屹立,不敢初衷,不变壮志。
常乐凝立如山,那些嘲笑,便是过山风。
吹过便吹过吧,你又能在世上留下什么痕迹!
手中剑微动,有鸣声隐隐。
于易之盯着蒋里,目光不敢轻移。
对方明明只是一个橙焰境的少年,实力与自己有天渊之别,但为何却给自己这样危险的感觉?
“你叫什么?”他问。
“蒋里。”蒋里答。“不是讲道理的讲理,但却也喜欢讲道理。”
“喜欢讲道理,我们便来讲一讲道理。”于易之点头,“你们的命值什么,可以用来做这种担保?万一被我言重,你们五人便是以死谢罪,又能如何?”
“不如何。”蒋里答。“所以,其实我并不认同乐哥那话。我们只是做我们想做的事而已,何必顾及那些不信我们的人?你们要通关,我们也要通关,各用其法,谁也没资格阻止谁。”
“言称我们破关之法不对的,可是你们。”于易之说。
“不对便自然要说。”蒋里说,“难道你们害死了这么多人,我们还要如那些小人一般,拍马称赞?”
“你说谁是小人?”
“无知小子,信不信老子一剑斩了你?”
“于公子好涵养,本公子可没好脾气。于公子您让开,让我来会会这口无遮拦的家伙!”
大呼小叫,撸胳膊挽袖子。
但也只是大呼小叫,撸胳膊挽袖子而已。
对这些宵小,蒋里看也不看一眼。
他只是看着于易之。
于易之一时沉默。
此时,莫非已经走到了关前。
“小蒋。”常乐开口。
“嗯?”蒋里应声。
“你说的对。”常乐笑,“他们破他们的关,我们破我们的关,原不必得他们同意,也不必赔他们什么。”
“是啊。”梅欣儿忍不住说,“没有乐哥,他们哪有机会进入这神奇的世界中?”
诸人闻言,不以为意。
他们以为这少女指的是常乐打开那神火门户之事。
却不知,梅欣儿指的是常乐发现天井岛,发现这新圣地之事。
莫非离那关越来越近了。
于易之眼中有星光闪动,几次准备举剑,摆出剑星派剑法的起手势。
但不知为何,当他看到蒋里眼中那剑般光芒时,便情不自禁地生出“再等等”的念头。
要等什么?
他不知道,于是,只好望向关前。
莫非已经走到了那关前,走到了危险范围之内。御火者们纷纷望向他。
一步向前,那关隘立时生出感应,一瞬间,无数道火幕狂舞而起,缭乱而动,在关前编织成了一道死亡的大网。
莫非便在网中。
有人捏了一把汗,不希望这勇敢的小胖子就此死去。
有人则冷笑而视,等着看飞扬淋漓的血,然后便可尽情嘲笑少年的无知与愚蠢。
常乐也捏了一把汗。
他自是相信莫非的,但事关生死,却又不敢完全放心。
此时,小胖子抬起头来,静静地注视着那放出无穷火幕的雄关,没有后退,没有外放火力抵挡。
他只是向前。
那些缭乱的火幕瞬间将他包围起来,吞没了他的身影。
“啊!”小草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呼。
常乐握紧了拳头,手心全是汗。
火幕缭乱,狂舞不休,仿佛是乱刃正在疯狂地切割案上的肉。有些人不忍心地转过头,不愿再看到鲜血淋漓的惨象,有些人则幸灾乐祸地笑着。
贺卫一脸得意,冷冷说道:“他这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于易之却微微皱眉。
因为他于那缭乱的火幕中,隐约感应到了一道气息,虽然并不强烈,但却沉稳。
他不由愕然:他竟然没死?
他竟然能不死!?
此时火幕突然变得更为狂暴,在关前舞成了一团幻影,诸人看得眼花缭乱,不由惊恐颤抖。
若方才这火幕便展现出这样的力量与速度,自己只怕早已如关前死尸一般,魂游高天了。
“这是怎么回事?火幕为何变得这么狂暴?”
“难道这小子有什么特异之处,火幕才会……”
“不对啊!先前火幕的攻势便极骇人,此刻再变……难道是那小子竟然没死,所以火幕才加大了攻击力量?”
“不可能!那样可怕的攻势,便是我们千人齐上,怕也要被瞬间绞杀,他怎么可能……”
七嘴八舌的议论之声未歇,关前便起异变。
那缭乱无比几近狂暴的火幕,突然之间便收拢起来,那神火雄关立时恢复了初时的平静,仿佛只是一座没有生命、没有力量的岩石城。
在那关前,有一个肥胖的身影负手而立,抬头望向关上。
那是穿着宽袍大袖的少年,眯着眼睛,望着那杀掉了上百御火者,伤了数百御火者的雄关,却如同君王在检阅自己的臣民,如同老农在看自家田里的菜。
那目光,淡定得很。
“真不老实!”莫非看着那关,微微一笑。
御火者们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令人倍感不可思议的一幕,许多人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少年衣袍,于将息的风中缭乱,渐渐恢复平静。
他缓缓转头,望着那些一脸惊诧说不出话的人们,十分严肃地说道:“我说过,本不该死那么多人的!”
“你!?”贺卫目瞪口呆中,竟不知应该说什么来反驳。
他竟能不死?
他竟然能在那样狂暴的攻击之中,安然无恙?
那么先前的死难者,算什么?
有人开始心生动摇。
甚至是于易之,也不由红了眼,望向贺卫。
千夫所指,足以令人心胆俱裂。
此处御火者虽不足千人,但含怒的目光,依然如刀似剑。数百道刀剑临体,谁能不惊怕?
贺卫颤抖着,符阵灵盘几乎握不住,差点摔落地上。
常乐含笑,终于松开了拳头,悄悄地在衣袖上抹了几把,擦去了手心汗。
梅欣儿和小草长出一口气,有些激动地互握紧了手。
蒋里始终没有看莫非,他只是盯住于易之。
此时的他,如同一把出鞘了的剑,惟一知道要做的事,便是指住场间对朋友们威胁最大的敌人。
指住另一把剑。
气机牵动,令于易之不能轻易做出变化。他只能如蒋里一样,提着剑,防着对方,不敢轻易移动。
怎会如此?
他心中不由生出一种挫败感。
堂堂剑星派掌门嫡孙,晨星剑的继承者,竟然被一无名之辈——一个低自己一个境界的少年镇住?
常乐冲莫非笑笑,挥了挥手:“继续。”
“是,大哥!”莫非高声回应,转过身来,将手轻轻按在那雄关的壁上。
那可怕的神火之关,竟然没有生出半点反应。
“你其实只是个老实孩子,是他们不好,非把你当成恶人。”莫非感叹着,“其实你如何曾想过伤人?不过是自保罢了。乖,别怕,我不会伤你,但你也别来伤我,咱们一起玩个游戏,可好?”
说着,手掌轻动。
一声声轰鸣,立时自壁中传来,转眼间,随着莫非手掌移动,组成雄关的一道墙壁,便慢慢地移动起来,依着某个并不复杂的路线,斜里提起。
但瞬间,另一处墙壁便变换了形状,如水流动而来,补足了缺口。
而相应的,其余墙壁也动了起来,整个雄关的外形,便生出复杂的变化。
“有些门道啊……”莫非感慨着,手掌再次轻轻移动。
轰响中,有墙壁再动,于是雄关之形,便再变化。
御火者们惊愕地看着,至此,才知道谁说的对,谁说的错。
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工家大才,谁只是借祖上余荫混事害人的混账东西。
许多人眼带怒意,望向贺卫。
若不是你,我们如何会落到这步田地?
那些人,又如何会死?
贺卫颤抖着,手中的符阵灵盘再拿不住,终于摔落地上。
于易之很想过去,帮朋友将它拾起,鼓励朋友不要灰心。
事有成败,哪怕连番失利,只有一朝能有机会抬头,神鸟依然是神鸟,麻雀仍然是麻雀。
便是曾被雀鸟欺压,落于头上拉屎,又如何?
但,剑鸣于心,不曾绝。
他知道,晨星剑虽然是自己的佩剑,但自己并不算它的主人。
眼前少年虽只是橙焰境,但晨星剑不看境界。
它感应到足以与自己匹敌的剑意,便警觉。
便不移。
于易之便只能陪着它与那剑意对峙。
关前,莫非手掌动得越来越快,那雄关外形的变化,便也越来越快,起伏之间,如天地移位,如沧海化桑田。
突然间,有轰然一响传来,那巨大的神火之关,突然间剧烈一震,消散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