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罗湖主事衙门的主事官,听起来不似什么大官,但实际权力却绝不小。
三百里红罗湖,大夏一等圣地,主事官便最高官长,等于是土皇帝一般,拥有诸事处置决断权。
不仅如此,红罗湖诸事诸物皆由他管,种种好处便数也数不清。这职位实是肥缺,非官场上后台如山者,不能得这一顶官帽子戴。
手握实权又不缺钱财与后台,有几人能不得意?
主事官大人自然免不了俗,平时自视为红罗湖之主,来自外地的寻常官员皆不被他放在眼里。
更何况是小小永安县学楼的一位大先生?
深秋阳光好,晨间正好眠。
大人喜欢睡回笼觉,且喜欢在衙门里睡,平常时,任何人皆打扰不得。
门房深知这一点,所以虽然急匆匆地进去说是禀报,实际也只是耐心地在大人的公堂外等着。
便算你是州里闻名的才子又如何?
终究不是我的顶头上司。
得罪了你顶多被骂几句,若是惹得我家大人不快,我这饭碗弄不好可都要不保!
但等了两刻钟后,门房终觉得不妥。
虽不是顶头上司,但至少是识得高层大人物的,若真是在大人物面前进那么几句言,主事官大人怕不免要挨训受罚,到时,这一腔怒火岂不全泄在我身上?
想到此节,硬着头皮到后堂寝室前,敲开了门。
主事官此时也是将睡将醒,但受人打扰起床,总不及自己睡足起床舒服,不由板起一张脸。
有下级急忙端来水盆,请大人洗脸振作精神。
大人仔细地擦净了脸,这才缓步来到前堂,端坐椅上,沉声问:“何事?”
门房一路相随,却不敢出言,此时大人问了,才急忙将外面的情况学给主事官,主事官一边喝茶一边听着,随后皱眉:“地安楼?没听过。一个小小的大先生,便让你慌张至此?我还以为是永安县县令来了呢。”
“便是县令来见大人您,不也得先行禀报,于外候着?”门房小小拍了一记马屁。
但主事官却并不以为意。
一杯茶喝完,主事官再问:“他们说是那常乐的师长?”
“常乐便在外面候着。”门房答。
主事官点了点头:“既然是端江府有名的学子,比武会的功臣,那便让他们进来吧。”
门房急忙出去,招呼众人。
大家早已等得不耐烦,莫非几次气哼哼地说不如算了,但凌天奇静坐不语,别人便也没说什么。
此时门房过来,曲松皱眉问:“大人有要务?”
门房陪笑:“这,咱一个小小门房哪里清楚?反正现在大人请诸位进去,可以进去了。”
他在前引路,将一众人带入了主事衙门大堂,主事官坐于桌案之后,小口喝着热茶,见众人进来,便不住眼地打量,见到梅欣儿和小草时眼睛一亮,露出些许笑容。
蒋里立于常乐身边,低声说:“我对此人印象不好。”
“一样。”常乐点头。
诸人向主事官见礼,主事官只是微微点头,目视众人,问:“哪位是常乐?”
“学生便是。”常乐拱手。
主事官细细打量,点了点头:“果然是一表人才。听说你能召唤九天神火降下?”
“侥幸而已。”常乐说。
“大人。”曲松拦过话头,“此次我等前来,是为禀报常乐夜观天象……”
“我这不是正在问常乐?”主事官面有不悦之色,打断曲松,“既然你也说是常乐夜观天象,与你无关,你插什么言?”
曲松气得肝疼,但对方毕竟是一方官员,他不过是学楼大先生,却终不能在对方面前发作,只能隐忍。
主事官目视常乐,一笑:“你说你夜观天象,看到了天地神火异动?”
“是。”常乐点头。
“那倒有趣了。”主事官说,“我只听说天象司的大人们,要用监天仪才能观天象,却不知咱们永安县里的大才子,一对肉眼也有这般本事。”
常乐沉默不语。
主事官自己笑了会儿,觉得无趣,便接着问:“听说你发现天地神火降临红罗湖中?”
“是。”常乐点头。
“那倒也没什么稀奇。”主事官说,“红罗湖本就是一等圣地,生成些许奇象,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打量常乐,笑问:“我倒是有些好奇——听说你在州里时,州牧大人还曾亲自到客栈中向你请教,不知是不是真的?”
“大人。”常乐说,“今日前来,是为上报主事衙门圣地异变之事,与此事无关吧?”
“那便说大事吧。”主事官说。
“天地神火降,落于湖中一岛。”常乐说,“那岛构造特殊,形成一处‘天井’,将天地神火吸入其中,其火力极为精纯,在那处修炼,事半功倍。”
“有此事?”主事官不以为意地问。
“我们已经试过。”蒋里说,“半个时辰修炼,几乎等于平时一个时辰的苦修。”
“不会吧?”主事官漫不经心地说,“红罗湖这等一等圣地,虽然火力充沛,但也只能提升五成效率。你说那岛能提升一倍效率,恐怕有些夸张吧。”
“夸张与否,大人亲去一见便知。”蒋里说。
“任谁张口一说,本官就要去看,那本官岂不忙死?”主事官皱眉。
“大人既然负责红罗湖之事,这便是您分内应尽的职责,难道不应该忙?”蒋里说。
“好大胆子!”主事官皱眉,“你是何人,敢来指点本官如何为官?”
“学生蒋里。”蒋里拱手为礼,却不低头,目光不善。
主事官猛想起那州里亚军,也是永安县地安楼学子,是常乐的师兄弟,是武神门蒋家后人。
常乐虽有大才,惊天动地,但终无背景。官场上,任你天大本事,没有背景,终混不开,不足惧,所以他倒不怎么以为意。
但蒋里不同,背后那一座门派,便是州里官员也不敢轻慢。
于是,他却笑了起来:“湖上事,自然应由我来负责,但事有大小,又分轻重缓急。若真是湖中又生成永久性圣地,那么它在那里跑也跑不了,何时去查看都是一样不是?我手头有许多急事要办,这个,便先缓一缓吧。你们放心,到时记功,少不了你们的功劳。”
“功劳之类,倒无所谓。”凌天奇说。“不过圣地中,不知有何事比圣地本身更重要。”
“什么意思?”主事官皱眉。
“师父,我们走吧。”常乐说。
“好。”凌天奇点头,转身便走。
一众少年横了主事官一眼,跟着师父而去,曲松觉得有些不妥,但一想到主事官那副嘴脸,也是心中气愤,哼了一声大步而去。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主事官不由动怒,一拍桌子,但却无人理他。
“真是放肆!”他气得厉喝。
众人却早出了大堂。
“大人,要不要叫捕快们过来拿下他们?”旁边有下级小吏立刻过来献媚出馊主意。
“叫个屁!”主事官却是明白人,一瞪眼:“这些人别说见我,便是见了知府大人,一样可以随心随性!因为这种事动用捕快,你是盼我早日下台,好换你接班?”
“不敢,不敢!”那小吏吓得急忙低头。
“立刻派人去查。”主事官沉声说。“查清昨夜是哪艘船载他们去了哪座岛。”
“是。”小吏急忙应声。
“此事不要声张。”主事官说,“一旦查清了,立刻来报。”
“是。”小吏点头,又忍不住不解地问:“大人既然如此重视此事,那先前……”
“你懂什么?”主事官横了他一眼,“方才我若顺着他们的意,跟他们前去查看,那功劳便得算在常乐头上。现在我自去调查,发现修炼宝地,那便是我的功劳。你可明白?”
“原来如此。”小吏感叹,“属下真是愚蠢,还是大人智慧过人!属下万万不及!”
“别整日白跟在我身边。”主事官一脸得意,“还得多跟我学学这为官之道!”
常乐等人出了主事衙门,个个心情都不佳。
“这是什么破官!”莫非更是张口叫了起来。
“难怪三百里红罗湖畔,却尽是稻奴。”曲松气愤感慨。
“之所以让你们耐心等候,就是为让你们见见大夏小官小吏们,是何等嘴脸。”凌天奇说。
“不过是一处圣地的主事,算什么东西?”莫非气哼哼地说,“荀子期他爹还是府里的圣地监督察呢,又如何?”
“越是小官小吏,却越难缠。”凌天奇说,“这便是大夏最大的问题。现在你们亲身体会过,当知大夏政务,为何如此了吧?”
“他这就是渎职。”莫非说。
“此人不过是为抢功。”凌天奇说。
“抢功?”梅欣儿一脸不解。
“抢什么功呀?”小草问。
“发现新宝地之功。”凌天奇说。
“可我们不就是来……”莫非忍不住问。
话到一半,蒋里却已经明白,打断他道:“他是要甩开我们,自己前去调查,然后报上去,便说那处宝地是他发现的……”
“不错。”凌天奇点头。
“太可气了!”梅欣儿皱眉。
“明明是我大哥的功劳,他凭什么抢了去?”莫非不甘心地叫嚷。
“这便是小官小吏的能耐——他是本地主事官,便是土皇帝,所做所为也不算违律,只是拖延着你,你能如何?”凌天奇反问。
“大哥,咱们到端江府去告他!”莫非气哼哼地说。
“好呀。”常乐点头,一伸手:“拿来。”
“什么?”莫非不解。
“焰文镜呀。”常乐认真地说,“把焰文镜给我,我立刻便传书给罗大人。”
“我哪有那东西!?”莫非一脸的气急败坏。“大哥你这什么意思?”
“此地离端江府不近,我们一往一返要多久?主事官用焰文镜直接传书又用多久?”常乐点头着他的额头说,“咱们未到府里,他这边已经报了上去。等咱们返回,怕他功都领完了。”
“那怎么办?”莫非急了。
“凉拌。”常乐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