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令英雄俯首。
能令美人折腰。
似乎是一种境界。
但今日,韩亭展现的却不是境界,而是手段。
这种手段残酷得令人发指——尤其当他真的让美人折腰时,人们更是如此觉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更是容易惹得男子们生出保护欲。
眼见这样的美女以如此姿态死于自己面前,十万观众尽数沉默。
韩亭望向四周,冷冷一笑。
他原也没打算收获万众的欢呼。在他看来,实惠最重要,一时的荣誉却只是虚幻之物。
便算万众叫好,又能如何?
他望向督战师,问道:“您为何不宣布结果?”
督战师望着玉玲儿尸体,一时气血难平。
“你已经胜了,何苦杀她?”他强压着愤怒质问。
折腰,终不至于立时便死。
弱民若得及时医治,亦能存活,只是要半身瘫痪。
而御火者自有自愈之力,再有高人调治,就算腰折,终亦可再站起。
“拳脚刀剑皆无眼啊。”韩亭冷笑,“比武会可没对参赛者下过保证,让他们能平安而来,平安而去。”
这些话,都是先前常乐杀死孔玉群时,督战师和上级官员曾经说过的,此时被韩亭直接拿来使用,令督战师沉默不能言。
玉玲儿的脸伏在地上,原本美丽容颜处,现在是黑发缭乱的后脑。
督战师不忍再看,心有怒意,却又不得不高声宣布:“胜者,韩亭!”
有哭声传来,接着,有人自休息区奔出。
是乌江府的人,有玉玲儿的同窗,还有师长。他们流着眼泪,小心地将尸体的头颅与腰身恢复正位,然后将她抬了下来。
许多人恨恨地瞪着韩亭,韩亭却面无惧色。
不但无惧,眼中还有挑衅之意,冰冷的目光似在说:有种你们便冲上来找我拼命。
常乐面色阴沉,握拳而立。
“人渣。”莫非气愤地挥拳怒吼。
韩亭似是听到了他的话,转头向这边望来,见到常乐满面怒色地望着自己,不由一笑:“第一个在比武会上杀人的,却不是我。”
常乐自然听不到他的话。
他本也未打算让谁听到。
转身,负手,不再装出那天真稚童的模样。
他哈哈大笑,大步而行。
迎接他的,是兴高采烈的西蒙府诸人。
陈烈与宫锦向他道贺,言语间,更多了几分恭敬。
“哪里是人,分明是魔。”蒋里目光中带着寒意。
“若遇上他,不必留手,杀了便是。”常乐低声说。
蒋里缓缓点头。
“少年意气!”岳重观摇头,情不自禁地劝解:“此子手段虽然狠毒可恶,但这究竟是比武会,能胜就好,不可意气用事,非要杀人。”
转向凌天奇,问道:“凌先生可看出韩亭的手段了?”
“不过是奇火术罢了。”凌天奇说。
不过?罢了?
岳重观微微皱眉。
您说得倒是轻描淡写,可如何对付,您是否已经心里有数?
看看凌天奇那淡然的模样,岳重观有些放心,但却又仍不免有些担心。
下一场比武,是春山府的徐灵空,对龙宾四大才子的贾非音。
两人下场,一番激战,各自使出强悍武技,但最终毫无意外,胜者是贾非音。
接着,便是宫锦对林玄道。
常乐望向场中,目光冰寒。
宫锦缓步向前,看着林玄道,娇媚一笑:“林公子,有礼了。”
“还请宫姑娘赐教。”林玄道拱手。
随着督战师一声“开始”,林玄道摆好了架势。
宫锦却只是负手而立,面带笑容。
观众们一时好奇——也这般托大,难道是有什么更强悍的本领?
但转眼之间,诸人便大跌眼镜。
宫锦一笑之后轻吐三字:“我认输。”
督战师也是一怔:“你确定?”
“我怎么可能是林公子的对手?”宫锦娇声娇气地说,“我能进入准决赛,而与林公子面对面,便已经是天大的幸运——当然,这也是因为我实力够强。但若说我敢生出胜过林公子的念头,那却是傻话。打不过,自然当认输。”
又低声说:“如此,还能为林公子留几分力气,明日好对付别人呢!”
“多谢。”林玄道拱手为礼,语声真诚。
“那林公子今晚是不是应该请我吃顿饭?”宫锦笑问。
“那是自然。”林玄道点头。
“说定了。”娇笑声中,宫锦缓步退下,转身而去。
回到休息区时,却是面容一肃,低声说:“如你的吩咐。”
“很好。”韩亭点头,面露笑容。
这一场比武兵不血刃,便告终结,于是便轮到了常乐下场。
对手,双峰府戴玄。
戴玄是个相貌不佳的少年,眉毛有些稀疏,脸型也不大好。都说少年无丑人,他却打破了这规矩,着实丑得可以。
或许正是因为丑,所以他平时反而不苟言笑,似是生怕被别人当成了小丑。
板着脸向前而来,望着常乐,一抱拳:“有幸能与常公子交手,还请多多指教。”
“彼此彼此。”常乐点头。
常乐先前两战,令人印象深刻,第一战凭一招弹指的功夫破了祁峻的奇火术,令人惊叹,第二战虽然开始时失利,但后来一剑击杀孔玉群,且留下了那一手惊人的血色“艺术”,更令观众惊骇。
戴玄先前两战的表现也很突出,一招破甲拳威力惊人,实力与孔玉群不可同日而语。
许多人不由开始猜测——常乐是不是又要使那可怕的一剑?
“必是如此。”有人说。“那孔玉群的功夫,我觉得是不如戴玄的。但常乐的功夫,却似乎又在孔玉群之下,全靠那一柄九天神剑,才能刺杀孔玉群。面对戴玄……若不用那剑,只怕惟有一败吧。”
“与常乐战,可不是件好事呀。”有人感叹。“看似有胜算,但若被他使出那《剑客》诗来……便是必死之局。”
“尽全力,他会用那杀人诗;不尽全力,便又难以取胜。想想,我都头疼。”
“头疼什么?用诗文攻击,却先要诵读诗篇,只要手法够快,便可不给对方诵读的机会。你看戴玄表情镇定自若,定是已经想通了此节。”
“如此说来,胜负还未可知呀。”
“常乐就算败了,也值得你我为之感叹——诸位别忘了,诗道大才要到白焰境,才可令诗文形成火术!常乐只是橙焰境,便有此实力,已然是前无古人!”
“不错不错。”
“只不过……比武会比的终究是武道境界,却不是综合实力。”
“兄台这话也不假。常乐若败,也是正常之事,于他大才之名无损,于我乌龙州亦无损。”
“如此说来,且看他们尽力一搏便是。”
一时间,观众们纷纷想通此节,两人未曾动手,便有万众欢呼叫好起来。
“开始!”
督战师一声令下。
“戴兄的破甲拳,令人印象深刻。”常乐后撤一步,摆出架势。
“彼此彼此。”戴玄说,“常公子的《剑客》诗才是真正强悍的火术。只不过……”
他摆开姿势,沉声说:“我绝不会如孔玉群那般愚蠢,给你诵诗的机会!”
语毕,人猛地向前冲来,一拳带动道道神火如潮。
神火凝于拳,化成了尖锥之形,其后,拖出长长的火尾,如同彗星飞临天空。
莫非望着场上,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
凌天奇却干脆闭上了眼睛,不看。
岳重观看着他,微微皱眉,心里琢磨着这凌先生是太过托大,还是太过随性?
那可是你的得意弟子在与人比斗啊,你就算再放心,总也该仔细看看常乐的技法,好等他回来后指点优缺点吧?
高人行事,便是令我等想不通。
观众席后方,角落里,刘半月却瞪圆了眼睛,盯住了常乐。
“等着看他通悟后的技法?”许轻裘问。
“废话。”刘半月横了他一眼。
“也不过就是十指流光,以指为剑而已。”许轻裘说。
“不过?”刘半月哼了一声,一抬手,五指指尖有流光闪耀。“来来来,我抓你一把,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不过’。”
“没心思跟你扯淡。”许轻裘看也不看他。
“常乐昨日发呆到夜里,难道只是悟出了你这十指流光剑?”他轻声说,“我觉得,必还有其他。”
他望向刘半月,一脸严肃:“你老实说,那****除了在他心中种下流光弹修炼之法,还种了什么?”
“你当我是大方败家的富家翁?”刘半月冷笑,“此乃我毕生绝学,尽数传给了他,还有别的什么可传?你莫看轻了这十指流光,当年我是苦练了一年,才将其掌握。至于说演化为阵,却又是三年后的事了,常乐能一日通悟这十指流光,便已经是……”
他突然发现,许轻裘没在看自己,也没在听。
而是盯住了场上。
因为场上的常乐已经伸出手指,向前虚点。
指如笔锋,流光为墨。
刘半月一时惊愕,瞪大了眼睛望向常乐,失声道:“这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许轻裘沉声问。
目光,却仍留在常乐指间。
“他怎么可能直接越过十指流光,感悟出流光画阵?”刘半月惊叫着,“这……我当年可是用了四年时光,才将流光弹练至流光画阵之境啊!”
“你又算什么东西?”许轻裘冷哼一声。“与常乐相比,你连屁都不算。”
刘半月不语。
第一次难得地没有反驳老友。
谁能与圣人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