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乡府,孔玉群。”为首公子面色傲然。
“鹤乡府学子的带队先生?”常乐问。
一众人气势汹汹而来,听此言后,许多人却忍不住捂住嘴低头而笑。
除去孔玉群,其余诸人中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八九岁,相比之下,孔玉群的年纪确实大了些。
孔玉群面色一变。
二十岁才入橙焰境,二十一岁借父亲之权势夺得鹤乡府橙焰比武会冠军,参加州里比武会,却成了年纪最大的参赛学子。
这本身,便是孔玉群心中最不自信的痛。
对方竟然当众揭他之痛,实在已经不是给不给面子的问题。
这是往他心里扎刀子。
是当众打脸出他的丑。
“孔某乃是鹤乡府橙焰比武会冠军。”他压着怒火说。
“啊?啊……失敬,失敬。”常乐假装惊讶。
他当然知道对方必是前来比武的学子——若是先生,便是再年轻气盛不懂事,断也不会带着人找另一府的参赛学子生事。
因此,这话却是故意。
拳脚是武器,言语一样是武器。对方既然不怀好意而来,何必留情?
攻他便是。
他这一脸惊讶,让更多的人忍不住偷笑。
笑的不是他,反是孔玉群。
“诸位都是鹤乡府的学子?”常乐环视众人。
“非也。”有人摇头,“我等皆是来自十二府的学子,久闻常公子大名,特来此见识见识、领教领教。”
“人在这里,见也见过,识便不必。”常乐说,“至于说领教,两日后便是比武会,大会之上,互相领教便是。”
“只怕我等没有那个福分能与常公子一战。”有人说,“宝山现于眼前而不可入内得一物,不免遗憾。因此,才结伴而来。”
“比武会外私斗,怕不妥吧?”常乐说。
孔玉群一笑:“怎么,常公子怕了?”
“我们乐哥倒不曾怕过谁。”
声起处,有人推门而出,昂首阔步来到常乐身边,负手并肩而立。
是蒋里。
身后,三人依次而出,立在两人身旁。
小胖子莫非倒不怎么引人注目,但梅欣儿与小草两位美女在两旁一立,却立刻吸引了诸人目光。尤其是孔玉群,眼睛里星光闪烁,桃花朵朵开于心间,一颗心怦然而动,起伏不能平。
“都出来干嘛?”常乐问,“又不是打架。”
“没事,就是来看看热闹。”莫非说。
“许别人到处瞎凑热闹,就许我们跟着凑。”梅欣儿说。
低哑近于男声的音色,令众人微微吃惊,但结合关于梅欣儿的传言听来,却不由又令众人心中揣测:她唱起歌来,到底会有何特异之处?
孔玉群倒觉得这样的女子,反而更有味道。
见多了美女,形形色色,林林总总,却终没有遇到过如此有特点的女子。不知这样的女子在床上时,又会发出怎样美妙的声音?
若能聆听,倒是一桩难得的乐事。
孔玉群面带微笑,一拱手:“几位想必便是常公子的同窗吧?久闻大名。这位想来便是蒋里?这位当是梅欣儿,那位自然就是小草,最后这位,也只能是莫非了吧?”
“认得这么清,倒是累你费心了。”蒋里冷笑一声。
“知己知彼,方有胜算。”孔玉群说。
“在我大哥面前,你知得再多也没胜算。”莫非说。
“闲言多说无益。”孔玉群摆手,“我等此来,只为领教常公子大才,还请常公子不吝赐教。”
“我若说没有工夫陪你们呢?”常乐问。
“我等自然只能苦候,还能如何?”孔玉群旁边有人说话。
“阁下怎么称呼?”常乐问。
“鹤乡府橙焰比武会亚军,耿雨。”对方答。
“鹤乡府橙焰比武会季军,刘燮。”孔玉群另一边一人道。
“我又没问你。”常乐笑。
“你问没问,我都是季军。”刘燮答。
这话却引得众人一阵笑。
孔玉群有些尴尬,觉得方才的严肃气氛全被刘燮这愣头青给破坏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瞪我干啥?”刘燮直愣愣地问。
“喜欢你,多看两眼。”孔玉群恨恨而语。
“哦。”刘燮开心地笑了起来。
众人再忍不住,一起大笑了起来,刘燮不知他们因何而笑,但也跟着一起笑。
“活宝组合。”常乐低声对蒋里说。
他们这边几人也不由都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孔玉群觉得气氛全被破坏,心里一时不喜,冲众人皱眉。
身后众人知自己是为何而来,一时也觉得不妥,个个强忍笑意,板起了脸。
“你们说了半天要领教,到底要领教什么?”常乐问。
“在下想领教常公子诗道之才。”有人站了出来,拱手为礼。
“阁下哪位?”常乐问。
“小地方人,没什么名气,也无缘见识诗道大才风范,因此心中敬仰,好不容易相见,恳请常公子能赐诗一首。至于在下姓名……还是不报上来让常公子见笑了吧。”对方礼数周到,语气谦和。
却似软刀子,让你拒无可拒,避无可避。
以弱为强,自谦为甲,这样的人才难对付。
蒋里暗里皱眉,望向常乐。
常乐打量孔玉群,见其一脸得意之色,似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一时间心里生出反感。
脑海之中,有什么东西一闪一灭,刹那间便有文字飞腾而起,组成了一首诗。常乐微微一怔,感应到这力量,想要将其抓住,却是一闪即灭,挽留之念只是徒劳。
但那诗,却印在脑海之中,不曾跟着逝去。
“好,那便送你一首诗。”常乐点了点头,缓缓诵道:
“小官事大官,曲意逢其喜。事亲能若此,岂不成孝子?”
诵毕,微笑看着那不肯报上姓名来的学子,问道:“此诗专门为阁下而作,阁下可满意?”
那学子先是一怔,随后仔细思索诗中之意,忍不住看了看孔玉群,一时面色大惭,红着脸低头不语,情不自禁向后退去。
诸人都在思索这诗,孔玉群想了想后一笑:“这诗倒也一般,久闻常公子乃诗道大才,一诗成便能惊天地,今日看来,却也不过如此。”
“是啊。”常乐点头,“本就是不过如此。”
孔玉群一脸得意,回头看时,却见好多人或是低下头去,或是摇头叹息,一时不解其意。
此诗出自明朝工部侍郎董应举之手,其人原不是什么知名诗人,此诗亦不是千古名篇,也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寓意,但却是一首骂人不见脏字的好诗。
前两句描写小官为了讨好大官而曲意逢迎,引申开来,则是骂天下趋炎附势的小人。
那学子跟随孔玉群而来,自然是没安好心,虽然一手软刀子使得好,以退为进,自谦为甲,但却改不了其为讨好孔玉群,为虎作伥的本质,其心可诛,其行可耻,正应了这两句诗中描写的小人之相。
后两句则直接开骂:你要用这心思这能耐去对待父母,不早就成孝子了?
再细思,其言外之意,却是你不是孝子。
在外为人只知趋炎附势,为他人当狗,在家为子却不尽孝,这样的人,算什么东西?
全诗言简意赅,意思全在字面里,很好理解。
所以别说专研诗道之人,便是不通诗道者,也能一下便听出诗的意思来。
可孔玉群竟然还在那里得意,其文采诗才如何,可见一斑。
刘燮是个愣头青,自然也听不明白,但耿雨多少有些本事,却领悟了诗的意思,急忙向着孔玉群使眼色,孔玉群怔怔思索,终于明白,一时满心怒火,又无话可说。
“常公子诗道本事,却比不上骂人的本事。”他冷哼一声,强找面子。
常乐一笑:“孔公子若想领教我骂人的本事,我倒愿意奉陪。不过比武会在即,我却没工夫跟不相干的闲人扯闲淡,所以怕要让孔公子失望了。诸位要是没有别的事,在下便告辞了——在下本领低微得很,各位不要轻信江湖传言。比武大会在即,在下还要做准备,不然第一日便被淘汰下来,岂不是丢人得很?你们是信心满满,算定自己不会轻易落败,我可不成。笨人,就得比别人多努力些。”
说着,摇头叹气,拱手为礼。
孔玉群冷笑:“不想我等期待满满而来,却要大失所望而去。”
常乐也不理他,转身便走。
“不过瘾啊。”莫非忍不住摇头,追上去说:“大哥,你应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英雄、大丈夫!”
孔玉群闻言而笑:“真英雄?大丈夫?我们倒是见到了一个只会作骂人诗的胆小鬼。”
其余人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蒋里一脸无所谓,跟着常乐一起转身就走,小草向众人做了个鬼脸,梅欣儿哼了一声,嘀咕着:“等比武会上遇上乐哥,看你们还笑得出来!”
只是莫非满心的不痛快,觉得此时常乐就应该狠狠回击,让这些人一个个垂头丧气而去,才最过瘾。
常乐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真英雄,大丈夫?小莫,你知道要怎样才配被人称为大丈夫吗?”
“怎样?”莫非问。
“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常乐答。
言毕,九天之上,风雷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