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郡王府。秦力一瘸一拐冲到书房前,禀报道:“郡王,寒王殿下来访。”慕纪手中的书应声而落,快速迎出去。寒王是闲了吗?不是说好明天到,怎么会突然回来,还到这儿来了?莫非,自己好日子到头了?
想那九年前的右相,可谓官居一品,就只是与寒王语言不和,便血溅当场!正一品啊!说杀就杀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寒王竟清出右相一系列罪证,条条足矣论死罪!这也就变相堵住了众人之嘴,就连皇上也不好说什么。
一想到这样的后果,慕纪不觉打了个寒颤,额头渗出密密的冷汗。要知道,九年前的寒王就那么狠,如今,定当是“更上一层楼”?……越想越害怕,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慕纪缓缓挪到门口。
“寒王殿下,不知突然到访,有何……”慕纪拱手,老谋深算的眼划过精光,这么说,那丫头还真说服寒王了?只可惜,话还未完,夜冰宸薄凉的声音已从马车中传出,“本王是来接王妃的。”“王妃?”慕纪愣了愣,老奸巨猾的眼闪过算计,果真……不动声色地直起身,他陪笑,刚想开口。
风泽却是一脸不耐烦,挥挥手打断:“淮郡王只管将王妃的人交出来即可。”交?慕纪听言冷笑,说得像他绑了慕凌歌似的。不过,该做的表面功夫可谓是人人都会,颇吞吐了一会儿,才道:“这……不太妥吧?毕竟……”“无妨。”夜冰宸凉凉的两个字,就堵回了慕纪的后语。慕纪只好点头称是。
洛娅琴连同巧心一步步缓缓出门。巧心回头看了看那立于门口,是她所谓父亲的人,满眼深情。反观慕纪,不过是冷眼相对,倒更如仇人。巧心见状,苦笑一声,她还在奢望什么?那样的人,又怎会待她有情?罢了,这样的爹,不要也好。转身离去,青影决绝,毫不恋眷。慕纪不觉心里一咯噔,为什么这个青衣婢女,总是让他心内不安,如万蚁蚀心,尤其是那抹笑以及眼底又爱又恨的矛盾……爱恨?慕纪自己都愣了。
思及于此,他晃晃脑袋,见青影已经渐远,竟莫名凉意,他竟想到曲氏,也是如此。洛娅琴无奈看了巧心一眼,又愤愤瞪了慕纪一眼。“两位姑娘,请。”风泽指指后面的马车,优雅掀帘。洛娅琴拽拽巧心的衣袖,随后不怀好意笑了笑,慕纪,第一份礼物哟……巧心回神,掌心一颗石子飞出,不偏不倚,正中慕纪的膝盖!
只听“咚”的一声,慕纪摔了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哈哈!”风泽一愣,不由得笑出声,没形象地捂住肚子,“哎哟!淮郡王,这还没年关呢,怎么行大礼啊!”喘了口气,风泽继续说道。洛娅琴听了,也“咯咯”地笑了,清脆的笑声传出好远,还不忘幸灾乐祸地看了看趴在地上的慕纪。
巧心缓口气,冷冷蹙眉,慕纪,你不仁,我为何要有义?今日起,你我再无关系……“二位姑娘,请上后一辆马车。”风泽大方一笑,殊不知该是有多萌。洛娅琴挑帘,笑意不掩。回眸,却见巧心正与风泽对视,不觉一咯噔,目光开始闪躲,惨了,那小子该不会看出是巧心姐扔的石头了?
还好,风泽并未多语,只是作出了“请”的动作。巧心微点头,压下深沉的目光,青袖划过弧线,人已上了马车。只见风泽转身,抱拳道:“淮郡王还是请府医看看吧,切莫摔出了什么事,啊,尤其不能摔了腿,如若不然……”强忍着笑意,他忽略慕纪阴沉得快滴水的脸色,继续道:“如若不然,还真是损失啊!”
听闻这话,慕凌歌轻笑出声:“夜冰宸,这萌宝宝挺有意思的。”确定是关心而不是诅咒?“萌宝宝?”夜冰宸并未笑,眸子是淡淡的平静。薄唇微启,只说了三个字,似乎对风泽已经习以为常了,继而又道:“他叫风泽。”的确,话说俩活宝天天在你身边吵,你说这损人功夫岂不是日益见长?慕凌歌一见他那面无表情的脸,倍感无奈。想想还是隐沨好,至少还会笑。嗯,就是这样。夜冰宸现在还不知,他在某女的心中已被贴上了不会真心笑的标签了……
“还不关门!”此时慕纪的脸堪比调色盘,实在是五颜六色、五彩斑斓。好吧,找不到形容他脸色的词了。总而言之,就是非常不好,听他那含怒的语气,就知道了。一旁的侍卫早就被风泽的话惊懵了,想笑又不敢笑,又被这慕纪一吼,登时就傻了。慕纪见状,只道是胸中怒火无处可发,被人诅咒了还不敢回骂,险些气晕过去。
风泽却是难得高抬贵手,哦,是“高闭贵口”饶过了慕纪,一个翻身上马车,挥鞭,马车扬长而去。慕纪太阳穴一突一跳,见风泽离去,不禁低咒几声,挥挥袖子,将两个侍卫骂了一通,心里舒服不少,才又进了府。只是苦了两侍卫,说多了还是泪……
凤悦宫。蓝色,编织出梦。一地幻想,美不可言。那白衣的人,轻抚一朵兰花。兰花开得盛,散发出浅浅的兰香,弥漫向远方。
大朵大朵的兰花星星点点,正如星星点点的记忆。“悦儿……”低唤那时刻在心的名字。可是,女子再也不会放下正修剪的兰花,抬头朝他一笑。道不尽的倾城,如扇睫毛下的笑,都随风散了,随岁月流走了。剩下,仅有这一片兰花,和散不了的情。
衣袖一挥,漫天兰花如雨。当年的两道身影,如今却只剩他一人。无力扶着树,夜寻旭苍凉一笑,低语,听不清在说什么。突然,他脸色骤变,猛地咳嗽起来。
倚靠在树上,他用手捂住唇,却仍旧掩不住声声咳嗽。缓缓摊开掌心看了,不禁释然笑笑,大限快到了吗?手心那点点红,是多么刺眼!一大口血涌出,染红了天,染红了眼,也染红了眼前漫天兰花。
苍白的脸毫无血色,他却浑然不觉。眼皮好沉重,所有的渐渐模糊,那远方似有白影,愈发清晰。“悦儿……“沉沉地睡过去,也不知是不是她。只是,他也不知,倒下时,那宛如不存在的白影却扶住了他。
女子细心伸手,小心翼翼拭去夜寻旭唇边的血迹。复杂凝神了好一阵,给他把脉,接着是滔天怒火。冷然,她正欲细细思索,突地视向宫门口。有人!留恋看了夜寻旭一眼,白影一闪,消失不见。
脚步声愈近,转过角,踏入宫门,看清了来人。墨发三千如丝,剪眸含情如水,不像刚才白影一样蒙着面。锦缎秀丽,发丝插入金簪,那簪子上栩栩如生的凤凰,早就透露了她的身份——当今皇后,聂婍琼。
未曾有多少衰老,她仍如同三十多岁。指尖蔻丹如血,红艳艳的。
想当年,聂家双女可是京城有名的才貌双全者。后来,与聂家并驾齐驱的凤家喜得两子。奈何,时不待人。凤家凤二公子才华初露时,聂家双女早已嫁人。可“凤家公子聂家女”的称号,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聂婍琼见夜寻旭晕倒在地,眼中划过复杂,怎么会这样……来不及多想,她急忙唤了侍女虹亭过来,一起将夜寻旭架了回去。聂婍琼安顿好夜寻旭后,没有多做停留。
他还是忘不了她……“虹亭,回宫。”凄婉看了夜寻旭一眼,聂婍琼淡淡吩咐虹亭。“是。”虹亭应了一声,就退下了。聂婍琼笑了笑,只是无尽自嘲。终归是输了,什么都做尽了,还是输了。
孤寂背影留给谁看?怕只怕一厢情付错了人。
兰花飘零,满天都是,一如往年。“寻旭……”轻轻浅浅,不知是谁的一声,牵绊了谁的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