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慕凌歌?”他,音如天籁,满是调侃。好听的声音带着致命的诱惑,让人沉陷。慕凌歌挑眉,看着那轻抿茶的人,笑道,“怎么,你不是夜舒尘?”
来这个地方近三年了,他总是会收运真韵芝的信,只是从不回。这点,慕凌歌是知道的,也是确信的。
方才,仅仅是淡淡一瞥,就忘不了彼此的眼睛。
他,是一种天下尽控手中,唯我独尊的王者之气,深不见底的幽静;她,是一种潇洒狂傲不羁,世间纷扰与我无关的意境,邪波汇潭深幽。仅一眼,慕凌歌就已断定——他,绝不输隐沨。
他没答话,站了起来,优雅地走向慕凌歌,近了。在离凌歌三步之遥时,他停下,眸子溢出淡淡的调笑:“若不是呢?”和凌歌一样,也是不答反问。
不是?慕凌歌一愣,却见他正好笑地看着自己,蓦地明白了,应该不是他的字……“你的名?”几乎是肯定的,慕凌歌回应着,几缕发丝微动。
“对。”这会儿,他倒不吝啬,嘴角边仍旧是玩味的笑。慕凌歌不动声色,后退几步,眸子闪过深沉,这个人远无想象中那么简单,不为友,则是敌!所以,最好的方法是与他不要有太多纠葛……除非,能够有共同目标。
察觉到凌歌细微的动作,他眉微微皱了一下,紫色衣袖无风自动,银纹衬得手愈发白皙,似乎不像一个在战场混了多年的人。慕凌歌顾不了多少,站定后平静地说:“夜舒尘,我们解除婚约。”
“冰宸。”他好像没听到凌歌说什么,负手而立,自顾自淡淡吐出两个字,眸淡如水。不过那微皱的眉头,似在表达他对称呼的不满意。慕凌歌抬手抚额,嘴角无意识一搐,固执地绕回这个问题,“夜冰宸,我说解除婚约。”
“唔。”夜冰宸随意回了个音,没肯定,也没否定。目光闪烁不定,他对上凌歌的眼,竟不知如何是好。良久,他才缓缓道:“是怪我让你等了三年么?”慕凌歌笑了,很随心的那一种。“不是,仅仅不愿意而已。”原因,这么纯粹利落,一点回路也不留。只是一句话,却能断多少情分,纵使他们之间无情分可言。
夜冰宸没说话,抿抿唇,斜阳微暖。过了会儿,他开口了,“也好。”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无限飘渺。慕凌歌松了一口气,挑玩着垂落的发丝,道:“那好,不过传闻你有无垠水?”
“你需要?”他转眸,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什么,嗓音有几分低沉。“只要你有。”慕凌歌眸光大亮,兴奋竟涌入心间。“有。”仍旧简短,夜冰宸只是很随意,似乎他话并不多一样。一个字,没让凌歌失望。
慕凌歌觉察出那微微的淡漠,同样的语调道:“说吧,我用什么换。”夜冰宸唇角上扬,勾出一丝完美的弧度,凛然与邪意同在,竟是出奇的和谐,好像本就该如此一般。
“如果,”他没往下说了,顿了顿,接着道:“能不解除婚约。”慕凌歌真是醉了!有木有搞错!她刚才说了半天的成果啊!这么一句话,还不如早点提合作!看着凌歌快抓狂的样子,他眼眸溢出笑。
“你报完仇后,什么时候离开都好。”慕凌歌听过,眼睛划过复杂,这……万一老爹知道了,会不会把自己抓回去?这不正好?反正还有几日,他就来了。这,还挺划算。
“成交!”爽快答应,当然是忽略他的信息网那么全面的消息,韵芝又没给他写信,居然连自己回来是报仇都知道。不过,慕凌歌确定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至少对自己的产业还是信心满满的。
“嗯。”夜冰宸睫毛垂下,不知在想什么。两个人就这么沉默,谁也不看谁。殿口,风起,大肆灌进殿内,微凉。他动了,缓缓向凌歌伸出一只手。
骨节分明的指以及略带薄茧的掌,都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他身后,似乎都是模糊的,而他,在这模糊中愈发清晰。慕凌歌浅笑,发丝飞扬在耳畔,勾画出最美的弧度,随即轻轻放入自己的手。
交叠,错落。只不过是相对,一笑,却注定命运的运转,交错……
殿外,夜寻旭凝望着远方,身上没有披风,单薄的衣襟孤寂飘摇。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是阳光。秋风扫落叶,无尽萧瑟哀凉。那一抹影,就这么伫立在风中。那一瞬,就算天塌下来,只要有他,就有全世界。
听到身后细索的脚步声,夜寻旭转过身。两道紫影,一高一矮。那个挂记了九年的人,一转眼就有他高啦。久久凝神,悦儿,你若在,多好。一双眼,涌露的,叫沧桑。
夜冰宸没说话,只是静静拉着凌歌。紧扣的十指,垂落在衣旁。风过无痕,天地肃杀,相视,唯有道不出的情。凌歌偏头,看着身旁的人,只见他神色如常,只是手传来的力道出卖了他。不禁叹气,问苍天为何?奈何时之久,情生疏?还是皆不愿恢复如初?罢罢,都是命啊。
夜寻旭叹口气,目光落在二人紧扣的手上,沉沉地说:“何时成亲?”“年后再说。”夜冰宸淡淡瞥了凌歌一眼,随后淡淡地回答夜寻旭。夜寻旭无奈,紧紧盯着夜冰宸,奈何夜冰宸一个眼角都没给他。只好道:“随你。”
知道夜寻旭欲言又止,夜冰宸率先开口,抑下同样涌动的心:“儿臣告退。”看了夜寻旭一眼,携凌歌离去。衣襟从夜寻旭面前划过,只是夜寻旭无力抓住。是不是,也没了机会?注视那相配的影,他又能如何?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如果,那一次他没有斥责,没有怀疑,没有那份该死的执着,是不是不会如此?苦笑,他闭眼,无力靠在了柱子上。奈何是命!命无可奈何!一切不都是自己的错?
慕凌歌回头,看见的就是这一幕。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不过是想多留一份情啊。“其实,你……还是在意他吧。”慕凌歌微仰头,看着夜冰宸道。“或许,是。”夜冰宸眼中退去先前的沉静,轻语。是的,就是沉静,是种想说又不能说出口的一份沉默。
慕凌歌垂头,如蝶翼的睫毛打下,迎着光投出淡淡的影,她沉沉地思索着。“这样也好。”身旁传来略带沙哑的嗓音,只有他知道,多少苦涩,只能是轻描淡写一句话。还有些,只能藏在心里,独自承受。
“既然还在乎,就忘了过去吧。”慕凌歌停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自己经历过,才不想别人也如此。自私也好,至少能多留一会儿是一会儿。人走了,也就空了,什么都没有了……
夜冰宸看着她眸子里的认真,不过轻轻一笑,道,“过去都已经过去,还能记得么。”语罢,以熟悉又陌生的角度看向不远,那个地方,被种上了大片大片的兰花,凝聚着所有的过去,一切的情。
慕凌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地方,叫凤悦宫……夜冰宸的眸子复涌笑意,静静地看着不复存在的回忆。他顿了好些会儿,又道,“忘不了的,就不叫过去,而是永恒。最深的,不用记,就已经在心底。”兰花在他眼前盛开,若上世回忆般遥远。
可是,已经回不去……最痛的,不是珍惜时人已去,而是阴阳生死两相隔,仍在身边的、化不开的情。幽幽兰花情,情情关之兮!莫道人已去,思念长留心……
慕凌歌怔住,一时沉默。蓦地,见那帝王不知何时换了一袭白衣,大步入宫。原来,并非帝王皆无情。这是否也是种念想?看得越重,越挂念?那自己呢?该放了,是时候了。看着身旁的人,慕凌歌自嘲笑笑,眸子掠过苦涩,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他?至少,他还懂冷静。
他知道,必须冷静,所以他请旨边关。自己却是不顾一切跑去找人家兴师问罪,差点出了车祸。现在想想,还是后悔啊。夜冰宸见身旁的女人沉思,也不打扰,就这么安静地站着。
凤悦宫,苑中兰花开放正盛,遍地摇曳,情丝缠绵;銮殿外,殿边凉风袭人入骨,比肩而立,静默无语。人生短,人生苦,人生也长,人生也甜……一切,尽握你手,不是么?岁月中,不奢望什么。只是,想有份念想。仅有你我在乱世闯过,好好珍惜彼此每一时刻;唯愿你我情谊中流逝,共同欣赏世间繁华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