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没见过老头口中的老伴,但听他说着心底也生出好奇来,于是问:
“爸,你和我妈怎么认识的?”
老人砸吧两下嘴,像正开启沉重而久远的记忆。
“和你妈是同个村的,不过在结婚之前没见过面也不知道还有她这个人,那时候包办婚姻一直到娶进门那天,才认识你妈。”
“……”
“你妈脾气大,比我有意见。要不是她我也不会到上海来,不来上海现在还在老家窝着咧。”
房淑亭露出感兴趣的眼神,将毛巾递给老头擦嘴。
“到了上海咱们一块在造砖厂干活,就住厂边苏州河的房子,那时候的日子真叫苦,四点起床五点到厂,一直干到晚上八九点,工厂限电才停。我和你妈呀挤在巴掌大的亭子间,翻身也翻不了,三天两头的老鼠在头上跑,你妈眼疾手快还抓到过一只啊。”
听来困苦的生活,老人却讲的回味无穷。倘若可以选择他一定愿意抛下如今优渥的日子,再回去走一遭那苦日子吧。
“后来你哥出生了跟着是你,砖厂搬了地方,咱就换了家半导体厂来做。你妈一边照顾你们两个一边还揽洗衣服的活,应该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月子也没好好做,生你们两个啊,别说只鸡,连一碗鸡汤也没得喝,整天就是白粥加萝卜,顶好的时候寻了点肉沫。”
房淑亭听着愈发难过,像有只手狠狠将她的心捏在掌中,捏的生疼。
“不过再苦的日子还是都过来了,人啊只要想活,就死不了。等你们都大了也都各自有了家,其实你们就算不来管爸妈,爸妈也不会怪你们的。”
回想起下午民政局的情景,爱情究竟在婚姻中扮演什么角色?
通过包办婚姻走到一起的父母,能够白首双星,一人离去后另一个还不停感慨对方。
而自由恋爱结识的两人却忘却了自由恋爱的本意。
稍有不和就到民政局报道,草草签下丑陋的名字,违背曾慎重发下的誓言。
是爱情错了吗?还是将爱看得太重?以爱情为中心的婚姻,注定都是走不远的。
老人还在身旁讲述,讲他们退休后曾有过的一段美好岁月。
房淑亭垂着头泪淌下来,老父瞧见女儿微颤的身体,止住了话语低声询问女儿在哭什么。
“他要和我离婚了。”一天来房淑亭讲出第一句实话,“我今天根本没见什么老朋友,就是他早上回家,说要跟我离婚。”
“怎么了?”
“外面的女人怀孕了,我也知道是迟早的事,本来也没怎么难过,可一听你讲刚才那些事,就突然觉…得……”
房淑亭啜泣着,像是非常伤心。她明白自己早已不是在为离婚而难过。
“你不是我女儿吧。”正哭着,老头突然讲。
“爸,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我女儿。”
“……”
“你怎么…”
“其实我早知道了。”
“你早知道?”
“你看我像糊涂的那么厉害吗?有时候是糊涂可有时候,唉我刚才也说了就算他们不来看爸妈,爸妈也不会怪他们,可我女儿一定觉得心里有愧,所以才找了你来吧。”
房淑亭揉着眼球,不解的看着老头。
“女儿啊你妈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谁对她不好她就对谁凶,就是这么个人。所以啊你对我和对爸一样的照顾,那你就是我女儿,你妈要是在也一定会这么想的。”
“可我……”
“如果他要和你离婚外面的女人又有了小孩的话,爸的意见是,那就离了吧。”
“爸……”
房淑亭心更痛了,得知老头原来早明白一切,但却仍视自己如女儿一般还买了凝神的玉镯。
可转念一想感情却又是互通的,爱情虽不可信但绝大多数的感情还是可信的,只要真诚的付出,对方一定会给予回应。
爱情,就算你掏心掏肺,最终只会得到那淡淡的一句:“我们,算了吧。”
房淑亭想清楚这些,心情也因为老头的关怀而好转。不可否认的,她真的将老头视为了父亲,有时候假戏真做也不是件坏事。
夜凉了,将老头扶上楼为其铺床挪枕,老头睡去后房淑亭也疲惫的靠在沙发上。她觉得这一天发生了很多事,多到此刻什么都不愿再思考,只想如此安静的睡去。
但一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那是在民政局所见到的,名叫“桃乐西”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