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被压在身下,弟弟抢得累了就回屋对一袋袋好吃的据为己有。
丰富的苦难会降临到你头上,就像富饶盛开的芦苇花,如果不能笑着接受,但至少请别难过。
选择麻木的苍白抵抗,那也是一种成长。
托娅在院子里跪了许久,她觉得高秀琴买的衣服很保暖,高秀琴买的吃的很填饥,不饿也不冷,脚即便跪麻了也是小事。
眼前屋中灯下传来格尔泰大声朗读生词的声音,他每读一个好像天就往下沉些,每读一个天就往下沉些,直至灯息人静。
母亲入睡前还恶狠狠的让托娅哪也不准溜,跪到天亮。
几天后托娅才知道其中原因,原来由于她向警察说了自己被父母卖到矿场一事,警察找上门来抓了父亲董智根,关在公安局里不知何时才放得出来。
乌日娜凑了一千块钱想找人托关系,但钱如石沉大海般一点效用都没有。
乌日娜便将这一切的罪都归到女儿头上,要不是她向警察讲那些丈夫怎么会被抓走,母亲甚至觉得托娅是在恶意报复。
但这些托娅都觉得无所谓,大概母亲认为的没错,在潜意识中是想要报复这个家的。
而从回家起托娅便没从母亲那儿分到过一口饭,格蓝叔知道这女娃可怜,叫她来看牛羊每天分点烙饼。
晚上托娅就睡在堆着木柴与高水缸的仓房,唯一与她为伴的是那个好不容易夺回来的布娃娃。
布娃娃背后的数字她看了成百上千遍,早已牢牢镌刻于脑中。
这日家里来了客人,从只言片语中得知是为了父亲的事而来的,母亲低声下气的央求着,谈了一会儿后客人离开,母亲又将托娅拽出来,让她跪着拿她出气,好像在别人面前受的屈辱,要从这个小女孩身上找回来似的。
托娅也不反抗,任打任骂,她已觉得为这种事掉眼泪很蠢。跪到半夜月明星稀的春日晚空,索性就躺在地上就此睡了。
睡得很沉,直至被人一盆冷水浇醒。
母亲浇了冷水,但穿戴整齐,该是要去县里办事。
果然不久后格尔泰和她一块出门,两人走后托娅脱了衣服摊在院子里晒干,阳光的气味很好闻,让她想到那天在山中的泉瀑。
王累让她一块下水游会儿可她没去,此刻托娅倒有点后悔了,当时应该下去的。
女孩傻傻一笑,从秀袋里掏出半块饼吃了,光着的身子上水很快干了。
时值午后将牛羊赶回格蓝叔的饲圈,老头用马刷刷着老妈的硬毛,想和女孩聊什么,但女孩礼貌的避开了,悄悄回到家中。
到家后不就外面传来打闹声,听来像是早放学的孩子结伴回村,其中就有弟弟格尔泰,格尔泰正被大他一两岁的孩子欺负。
在家作威作福可一到外面就成了软虫,滚到一身泥,屁股尿流的的来砸门。
托娅本不想开,想多看看弟弟的笑话,但砸门声越发激烈,像要将门一踹为二方止。
刚去开了门便迎来一脚,正中心窝,闷得一时讲不出话吸不了气,格尔泰气呼呼的一派狼狈,扔了书包骂骂咧咧。
托娅从地上爬起来仍回仓房,母亲不知何时回来,不过一定为儿子留好了晚饭。但这小畜生在外面受了欺负,肯定也要找人出气。
他跑到仓房将姐姐手上正吃的饼夺来,也不吃就扔在地上用脚踩烂,跟着又将碎屑撒在托娅头上。
就像坑道里坍塌时掉下的碎石。
托娅瞪着弟弟,他虽然年幼但嘴脸竟和母亲如出一辙,拿姐姐出了气,呵呵的傻乐。
不久后格尔泰累了,瞟一眼水缸搬来个小木凳,踩在凳子上才能掀开大水缸上盖的木板。
格尔泰用瓢舀水,喝了几口后觉得凉爽无比,高兴的呼着姐姐名字。
“干什么?”
“姐你来呀。”
托娅知道他又要作恶,一动不动的靠在墙上。
见喊不来姐姐他又有些恼,忽而灵光一闪似的脱了裤子,爬上水缸用脚踩着缸缘,居高临下的对姐姐发射尿炮。
仓房狭小,托娅往哪躲尿就往哪儿飘,淋上发间淋上面颊,弟弟的尿有股恶心的甜腻。
秀琴阿姨说,每次苦难都是丰饶的宝藏,藏在宝箱之中,终有一****会将它打开,细数那毕生所珍藏的异臭的珍宝。
突然娜仁托娅不再躲了,她迎尿而上,弟弟掌控方向尿中面门,哗啦啦而下。
而当他的尿尽了也发现了站在面前的姐姐。姐姐没什么表情,半身的尿湿,此刻她的双眸中所表现出的已非愤怒,而是死灰般的绝望。
两手抓住格尔泰站在缸缘的腿,一用力格尔泰失去平衡,跌入缸中。
大缸里蓄满了水,小孩子沉到缸底惊恐的伸长手想要抓住缸缘,托娅见状没有犹豫,举起原本盖缸的木板,踩上木凳子照旧封住缸口,进而死死的将整个身体重量压在上面。
可以感觉到水缸里的振动,先强后弱,愈发微弱。她死死压着,一秒也不曾放松。
不知多久之后……天慢慢暗下来,缸中完全没了动静。
而她,就像美美睡了一觉般,浑身轻松。
下了板凳也不掀开木板看,拿起墙角的布娃娃砸开父母的房门,在里面找到从医院带回来的背包,并搜刮一切能吃的东西塞进包里。
跟着换下一身尿臭的衣服,时针划过七点,奔门而逃。
托娅感到愉悦,前所未有的愉悦,那愉悦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尤如那儿的花园一瞬之间群花绽放,美艳不胜收。
她一路狂奔,朝东南方向,跑入阴暗可怖的防沙林。
她知道沿着这林子一直往下,就能瞧见巴彦淖尔的灯光。
她多想第一时间就通知秀琴阿姨这个好消息——我把弟弟杀了,我杀人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来看、来听,这都是上天给予她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