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别人不幸的故事,似乎让茜茜感到幸福。她忙追问后来的事。
“那死女人吓死了,尖叫着拼命抹脸。可是呀……可脸没烂,也没烧起来。我后来才知道这根本不是硫酸,是酒精,他娘的泼上一百瓶也不会有事。”
“好在不是硫酸。”
“现在想来也是,可那时候我气死了,要是硫酸多好,要是硫酸多好,一直这样想。男人啊就是畜生,我以前的男朋友是畜生,卖假硫酸给我的是畜生,吸毒的是畜生,害元元怀孕的也是畜生。”
听陶艺骂的大快人心,茜茜也微微的笑了。
“后来公司待不下去了,身上钱也没了,心也凉了,碰到老板娘。老板娘那时候身体可好着,我发现干这行比在公司好的多了,简单明了,哪有那么多恩恩怨怨勾心斗角。”
“裤子一拖,保佑早泄阳痿的事。而且来这的男人也都是实打实的畜牲,根本不像外面装模作样,衣冠禽兽的东西,也省得麻烦。所以,我还是蛮喜欢的。”
陶艺剥了句子,分一半给茜茜。听完这段往年旧事,再看陶姐仿佛有什么在眼中起了变化,她好似觉得陶姐是个思想比自己还不正常的人。
“茜茜我真觉得是各有各的命,别人过的再好我也不会羡慕,相对的别人过的再糟我也……老实讲,也不愿去可怜。要是你的事发生在我身上,坦白说我会一走了之,去哪儿不晓得,总之会一走了之。”
“陶姐。”
“陶姐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也不像老板娘那么狠心绝情。我啊,大概就是漠不关心的那种类型。可茜茜我是不想看你再这样下去了。再逼自己,只会把自己弄的越来越疯,你明白不?”
“我知道,可我受不了。”
“刚刚看你一讲到回不了家眼就红,那就回家去瞧瞧吧,骗也好瞒也好,实话实说也好,陶姐都觉得没有错。回家总比在这里把自己整疯强,而且我听说美人村最近也不太好呀。”
茜茜点点头,又拿过烟点上。她的情绪比先前平和了不少,但那是不是好现象呢?不得而知。
人在有了决定后情绪会变得平和,就像决定自杀,决定杀人,决定泼硫酸一样。
是怎么样的心态,只有此刻默默抽烟的茜茜晓得。
(六)春节过了两天陶艺悄悄帮茜茜买了回家的车票,与车票一同给她的还有两万块钱,她没有更多积蓄,两万块已是能掏出的全部。
陶艺希望这两万块能带来什么,至少,能在一阵子中带来些什么。
而之后,茜茜是死是活,如果过下去那全部听天由命。
听来残忍但事实不就是如此吗?两万块总比那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废话好得多。
太阳不错的早晨,空气中弥散着昨夜的鞭炮味。茜茜提着包两人走在寂静无人的蓝宝石街上,她像怀念什么似的放慢脚步,将这条街上的每个图景印入脑中。
因为知道,再也不会回来了。
陶艺也怀有同样心情,忽然很想问自己活着的目的是什么。
她以前想活着就是结婚生子,有个男人疼爱。但那愚蠢的想法没在其稚嫩的脑核中停留多久,就轰然倒塌了。
接手红白小店后又觉得活着是为了挣钱,混日子,日复一日的无畏累加,等钱累积到一定程度后回美人村也好,在这继续生活也好,都不会再烦心了。
但在送走茜茜的这个早晨,陶艺隐隐感受到一份与过往不同的感觉。
她觉得疲惫,觉得无趣,视线所及的地方没有一丝期望,人人都为自己而活,也都为自己而死。
倘若……倘若,其中有个不同也必被视为异类,就像当元元决心要怀孕,要为爱去找那个连名字也刚晓得的男人时,所受到的就是姐妹们的冷嘲热讽。
或许没有尊严也是小事,世上有太多将尊严视为孱弱的例子,最关键的还是迷失了希望,犹如长着眼睛却在一片黑暗中瞎撞,或者两眼失明伸手抚摸和煦暖阳。
要是生活的希望死了,人也就死了。
“陶姐,我走了。”
“嗯,姐会想你的。”
“姐你是好人。”
“怎么听起来像反话?”
“没有,真是好人。”
“行了,走吧。”
茜茜微微点头,月台上匆匆的脚步声,是那些错过除夕回家的异乡客。
陶艺目送她上车,又见她隔着玻璃挥手,再望着火车渐行渐远,一切都像一场剧幕。
只不过分不清这场剧幕是刚开场,还是正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