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辱骂犹如天幕遮住了他全部的视野,让他在囚笼里挣脱不得,只是一个动作就是遍体鳞伤。
而后他记得自己被他们几个抓住,推搡着来到了小花园那边。
那里有着厚厚的积雪,是前些日子下雪后留给这长乐宫的异样的洁白。
“大哥,我听说民间百姓有这么一项戏耍,说是憋气,把头埋入到雪里,看谁能持久,谁就能获胜的,要不咱们今天就玩这个游戏?”
五皇子的提议让这段日子被邛宁皇后逼迫着读书写字的大皇子很是心动,可是旋即看到身侧狼狈不堪的龙宸宇桓,他改变了主意,“哪里要咱们这般作践呢,这小贱人不是在这里吗?让他来试试就好了……”
后来,再后来龙宸宇桓竟觉得自己竟是来到了地狱,那里有大片大片红色的彼岸花,曼珠沙华的绚烂让那里异常的夺目,竟是不比长乐宫差到那里去。
干脆就脱离了那纷扰的宫闱吧,母妃如今已经贵为四妃了,又与淑妃娘娘交好,她就算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敢再动手了。
至于那些劳什子的荣华富贵,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场灾难罢了,哪里容得自己安然享受呢?
龙宸宇桓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那传说中的奈何桥,刚要提步上去竟是听到了熟悉的吼声,那是峻儿吗?自己的三弟来救自己了吗?
睁眼看到龙宸宇峻正一脸的惊喜,龙宸宇桓虚弱地笑了笑,低声道:“我没事了,峻儿你怎么样?”
他模糊记得大皇子他们竟是揍了峻儿一顿,只是如今烛火下有些看不清楚罢了……
龙宸宇峻回之以微笑道:“没事的,二哥,你放心吧,我涂上了药膏,很快就会好的。今天他们做下的恶,总有一日,我会让他们一一偿还的。”
龙宸宇桓不是菩萨心肠的人,也点头道:“是,终有一天,让他们也知道这屈辱的滋味。”
两人一时无语,看着穹顶,没过多久便是鼾声入睡了。
月娉溯并不知晓今日龙宸宇峻在宫中遇到的祸事,如今的她早就被飘扬的大雪覆盖了身体,唯独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是一抹点漆色彩。
只是她到底是一个还没有八周岁的小女孩,如今跪了这六七个时辰竟是意识都恍惚了起来。再加上一日水米未进,如今很是饥渴难耐。
竹舍里的烛光依旧闪烁,可是窗帘上并没有屋内人影晃动的模样,想来冷无情也早就安歇了。
月娉溯再度睁开眼眸,却发觉自己的眼上犹如有千斤重量,竟是再也支撑不住了……
听到那砰然倒地的声音,冷无情一个鹊起,来到篱笆外……
抱着这浑身都失了温度的人儿,那颗故作坚硬的心竟是再也坚硬不起来了……
“娉溯,你这是逼我呀!”
空荡的声音飘荡在这山林中,小小的白狐跟在主人身后,很是乖巧地留下了花朵似的脚印。
等逻炎寻到这山林中的竹舍时,已然是三天之后了。
“前辈,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前来寻找伙伴而已,还望前辈见谅。”
逻炎温文和煦,就连声音的焦急都被自己掩藏了下去。冷无情站在门前,打量着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心里却是赞叹不已。
从安给自己布下的阵法,这是第一个能独身闯进来的人,怕是一身武功修为并不在从安之下。可是江湖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少年英豪呢,她怎么不知道?
难道还真是在这深山老林住久了,就连江湖之事都这般不清楚了?
冷无情的无声让逻炎心中有些焦急,连忙上前两步道:“不知前辈可否告知……”
逻炎话还未说完,就看到一道黑色的人影扑向自己,带着凌厉的语气道:“想要知道她的下落,那就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只是瞬间,冷无情已然飞身到了逻炎身前,手中并无任何兵刃,却让逻炎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他原本并不想动手,可是如今却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毕竟面对的不是一般的高手,再加上他心中是在着急月娉溯的下落,动起手来竟是毫不留情!
冷无情三招之后就知道逻炎功力深浅,可是那招式却让她蓦然心惊,停下手来,急切问道:“你是师从何人?”
逻炎看着女子也差不多和母亲一般年岁,可是功力却远远胜于自己,不由多了几分敬意,隐隐猜到她的身份,于是更加恭敬了几分。
“前辈,在下的授业恩师是府中管家,难道前辈认识?”逻炎毫无隐瞒,只是看到冷无情面色顿时苍白了下去,不由有些心疼。
“他可是萧别离?”冷无情直视逻炎,一双凤眸隐含了太多的情绪,希冀,又或者是生怕希望落空的紧张,倒让逻炎一时间回答不出口了。
看逻炎脸上闪过犹疑,冷无情更是追问道:“告诉我,是不是?你不是想知道那小姑娘的下落吗?告诉我是不是,我就告诉你她的下落,这样可算是公平?”
冷无情的话更像是要挟而已,逻炎无奈,苦笑道:“回前辈的话,云伯并未告诉在下他的名讳。”
正是云伯,只是他如今早就武功尽废,剩余的不过是一副残躯和满脑子的武功秘笈而已。逻炎并不知晓云伯的来历,可是对这个很是疼爱他的将军府管家也从来不问过往。
只是,如今冷无情的质问却让他意识到云伯的身份并不简单,也许这其中隐藏着太多的秘密,可是那些都是他们的秘密而已,与自己无关,他想知道的只不过是娉儿的下落,仅此而已。
“云,云……难道就这么想逃离我?做那闲云野鹤?”冷无情低声呢喃,颇是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逻炎微有些担忧,可是想起冷无情江湖第一高手的名号,也略微把心放了下来。如今,他最为担忧的是月娉溯。
逻炎看着离去的冷无情,提步迈进了竹舍,在内室的竹榻上看到了尚在沉睡的月娉溯。
许是听到了那不同以往却又熟悉的脚步声,月娉溯缓缓睁开了双眸,望着似是从天而降般的逻炎,扯出了一丝勉强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逻炎?”
似是而非的问话,让逻炎勾起了前些天的那低声的呢喃。
是呀,决心了要放手,可是却偏偏做不到。
也许战场是他是叱咤风云的骠骑将军,是文睿帝最为看重的少年将军,是父亲最为得意自豪的儿子,是云安城里无数闺阁女子芳心暗许的逻家炎郎。
可是偏偏,在那场规模不算大的战争中,他赢得了战争,却输了心。
说好的放手确实早已经放不下了。也许等到将来的一天,会有另一个女子走进他的心中,占据了他生活的全部,可是如今,他知道他的心却是为月娉溯牵挂着的。
逻炎报以爽朗的微笑,既然找到了她,自己的心也算是放松了下来,那么自己也就不必再那么紧张兮兮的,倒是让她知晓了也不好。
“你不是告诉刘武的吗?”
月娉溯闻言很是惊讶,想从床上挣扎起来,却感到膝盖处传来的阵阵酸疼,唇角抽搐了起来,黛眉紧皱,颇是不舒服的模样。
“我竟然在这里待了三天了!那宫里皇上岂不是要问罪吗?”
眼下月娉溯最为担心的无非是这个问题,上元节已经过了,那么文睿帝对于她这个迟迟不归的和亲公主会是怎么个看法?
若是朝堂上偶然提及,那么薛从安又会如何应答呢?
当初满以为三天之内她定能劝得动冷无情,谁知道那日自己竟是昏迷,后来再度醒来自己就是躺在这竹榻上了。
这期间月娉溯一直昏昏沉沉,就连饭也只是记得嘴里曾经有小米粥的味道罢了,也许那还是冷无情勉强喂了下去的。
而头疼欲裂的她知道自己一再陷入昏睡,直到今日醒来却还是有些昏昏沉沉。如今被这个告知所惊醒,倒是一时间困意全无,可是奈何膝盖处却是火辣辣的疼痛难忍。
“你这是怎么了?”逻炎伸手欲扶,却还是缩了回来,也许他只适合在远处观望,默默关怀就够了。于她于己,隔着太多……
“你扶我一把,我们要赶紧回去!”
月娉溯忍着痛意,咬牙站起身来,可是脚一着地,却是一阵酸痛传来,让她简直站不直身体,幸亏眼疾手快扶住了榻前的栏柱,这才没有跌倒。
逻炎看着她一副吃痛模样,关怀道:“你这是怎么了?就算这样回去,你又要该怎么对皇上交代?难道他真的就会信你的那一番说辞吗?娉儿,我不希望你这般模样,有时候你真的不该这么坚强,让人心疼。”
月娉溯吃惊地看着逻炎,感觉到自己有些冷意的手被他的温暖所包围,让她一时间不忍心抽离。和逻炎相识这么段时间,并不算长久,可是她却知道逻炎最是习惯默默关怀,默默承受,而如今这段话,真的是从逻炎嘴里讲出来的吗?
看着月娉溯忍着痛意却还是吃吃笑着的模样,逻炎也没了方才的痛心疾首,闷声问道:“你笑什么?”他还是不管月娉溯的反对,把她安置在了榻上。
事实就是如此,月娉溯如今这般模样,文睿帝这么一个久居上位的人岂会察觉不出异样?那么若真是想要追究起来,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而且,这么一来就是把扶风将军府牵涉其中了。
这才是逻炎最为担忧的。
毕竟,薛从安当初拒婚一事多少让文睿帝当时下不来台面,虽是过去已久了。可是若是文睿帝如今想要找麻烦的话,岂不是轻而易举?
伴君如伴虎,逻炎并不敢保证文睿帝到底是什么心思?
况且,薛从安和薛莲对娉儿和阿峻也有救命之恩,自己感怀在心,又岂能容忍月娉溯一时头脑发热而就这般不顾后果?
待月娉溯冷静下来,她也想通了此事。再看着一旁仍旧有些怒意的逻炎,月娉溯一脸愧疚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刚才你语重心长的模样很少见,倒像是小老头模样,所以我才笑的。”
逻炎闻言本是冷着一个脸看月娉溯乖乖认错,可是哪料到这小丫头竟是仗着自己年纪小,竟是对着自己倚小卖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