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仕远心里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不想再听秋绣多言,对她说:“你去陪凌谦吧!”贺妍附和道:“你最好自己了结自己,不然我们把你交给巡捕房,天花的事你也逃不了。溶月的命也算在你头上!”“二哥,她肚子里有我的孩子啊!”郑仕鸿不忍道。秋绣忽然大笑起来,指着郑仕鸿道:“我过去怎么会瞎了眼看上了你!我哪里还会为你生孩子!我看见你就恶心!我腹中的孩子是我男人的,是凌谦的!”郑仕鸿跳起来骂道:“贱人,给我去死!不然我亲手打死你!”
丁宁拉了拉郑仕鸿,说道:“罢了!她也不聪明!也是个可怜的蠢人罢了!我倒是求二哥让她死得体面些,毕竟腹中的孩子是可怜的。她要是狠心些,依旧可以不承认这些,死撑在这里,说肚子里的孩子是三爷的,继续留在这里,那今后都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呢!”阮青云道:“仕远哥,丁宁姐姐说得是,让她死得体面些吧,别把她交给巡捕房。”“妹妹们真是心软!”贺妍道:“这种女人,咱们早晚会识破的!她如今没有帮手了,也知道自己无力回天,早晚要栽,所以只能撑不住全盘托出!她可不值得咱们同情!”秋绣道:“我可不会如你们愿的!我要和溶月一样,死在你们郑家,阴魂不散,永远在你们郑家盘旋,缠你们到死!你们夜里可曾听见过,溶月老在大房里哭呢!我要你们郑家全都是阴魂不散的冤鬼!生生世世诅咒你们郑家!”
秋绣神秘而诡异地看着周围的下人们。看到他们面露怯色,不禁笑了起来。随即一咬牙,口中吐出黑血,倒了下去。“哎哟,嘴里咬着毒药呢!”身边的婆子道。郑仕远心里叹了口气,起身进屋去看郑念祖,阮青云也跟了进去。贺妍对丁宁道:“你可是咱们家的福星呢!总是救人!”丁宁笑道:“姐姐取笑我呢!”“这世上的事真是说不清楚呀,什么事都有!这郑念祖,姓郑,还真是咱们家的骨肉呢!”贺妍笑道。郑仕鸿看着下人们把秋绣的尸体抬走,打扫着院子,说:“这家如今算是太平了吧!”
丁宁笑笑,说:“女人多的地方,永远都不会有太平二字。”贺妍和郑仕鸿不及说什么,丁宁笑道:“院子外的栀子花好像开了,好香啊,你们闻闻。”圆月当空,无一丝浮云,笼得小城如浸银河。天元街上,张灯结彩,人潮如织,胜似白昼。青云饭庄前,两条彩绸龙灯蜿蜒翻腾,看客们欢呼雀跃。二楼最大的包厢内,郑念祖和双胞胎堂弟堂妹郑念飞郑念慈都被奶母亲抱在手里,趴在窗口,一瞬不瞬地看着舞龙,时而欢呼,时而拍手。圆桌上坐着两个美丽的少妇,数个丫头婆子在侧侍奉。其中一位美少妇丁宁松鬓扁髻,发际高卷,插着两对翡翠如意纹钗,眼波柔和,笑道:“念飞,你爹让人送来的稻香村的苏式月饼,你最爱的!你快来吃!”
“等会儿,等会儿!”趴在窗户前的郑念飞头也不回地奶声奶气地叫道,身子不停地还往外面冲,念飞的奶母亲笑着赶紧抱紧他,抱着念慈的奶母亲嗔道:“我的祖宗哟,消停会儿!”阮青云注意到念慈的奶母亲穿得极艳丽,身段也极窈窕,问丁宁:“她叫什么?念慈换奶母亲了?”丁宁笑道:“你也觉得她出众吧!长得也不错!我总说她打扮穿衣不像下人,反倒像主子。念慈原来的奶娘身子不好,便换了个,是谢管家的远亲,叫俪娘。”转而她又对两个奶母亲说:“抱好他们,别摔着!”站在阮青云身后的抚琴笑道:“姨奶奶让少爷小姐们尽心玩儿去吧!那么多人看护着他们,他们不会有事的。少爷小姐们饿了会来吃东西的!”
“这些孩子,最是让人担心了,而且他们真是越大越不理会你了呢!”丁宁笑道,悠悠地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赞道:“青云妹妹还藏着这么好的明前茶!”阮青云淡淡一笑:“姐姐喜欢就多喝些。”她拉了拉抚琴,说:“你也坐下吧!”“抚琴伺候你们!”抚琴忙道。丁宁笑着对抚琴说:“跟来了那么多丫鬟婆子,不差你一个伺候,今儿你就休息休息吧,就我和青云妹妹在,你也不必拘着自己。”抚琴这才拿一张圆凳,坐在阮青云身后,阮青云让丫鬟斟了茶,递给她:“你也歇歇吧!尝尝这茶!”抚琴诚惶诚恐地接了茶,端在手里不敢喝,丁宁对阮青云道:“你福气好,有抚琴这样贴心的人,她过去是伺候过老太太的,就是旁人比不得的!”阮青云含着笑意,点点头,说:“没有她,确实我不晓得在郑家该如何过。”阮青云梳一截刘海,挽着低髻,一袭蜜合色缠枝莲花纹敞衣。“说起好福气,姐姐才是,有了这么一对麒麟儿!”阮青云看了看郑念飞和郑念慈。丁宁温柔一笑。“今天幸而和妹妹出来走月亮,不然在家也无事,不过是打牌罢了。”她注意到阮青云的目光投在她双胞胎儿女身上时的那种羡慕流露,心生怜惜,对身边的丫鬟道:“你们带着少爷小姐下去玩儿吧,留抚琴一个在就行了。”
五岁的郑念祖早就想下去玩了,听到这一句巴不得,挣扎出奶母亲的怀抱跳下地,欢呼着冲出去,双胞胎比他小两岁,也挣扎着要下地。“出去玩,出去玩!”丁宁道:“外面人多得很,你们先让奶母亲抱着!”丫鬟婆子们都簇拥着三个小主人出去了,阮青云不忘嘱咐道:“小心点儿!”抚琴起身关上半扇窗户,拉下了一半的潇湘帘子,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不少,丁宁这才缓缓道:“我是外人,许是不该问的,但是总也好奇,你和冰莹来郑家都差不多五六年了吧,怎地都没有身孕?”阮青云脸红,沉吟片刻,低声道:“也许他心里始终不愿意。”丁宁一惊。“难道是二爷故意的!”阮青云的脸更红,说道:“冰莹是何等聪明的人,连她都不得怀孕,可见他是多么坚持了!”丁宁叹了口说:“毕竟你们是他现在的妻子啊!难道他都不想郑家开枝散叶吗!这个二爷可真是固执。”阮青云如烟似雾的双眸看了看丁宁和抚琴。“你们都是见过他原配妻子的,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何以如此。”“二爷就是这么个固执的,当初对阮家小姐阮青澜一根筋,后来对姑奶奶也是这样,哎。”
抚琴摇摇头。“当初的姑奶奶确实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难得德行也很好,我一直念着她的好。不过你和冰莹也都是绝色美人,人又聪明,我想二爷总有一天会想通的。”丁宁会心一笑:“当初叶镜仪能融化他的心,你也一定能!而且如今二爷显然喜欢你多于冰莹。”“要是冰莹能化他的心事,他喜欢谁多些无所谓的。其实冰莹性子活泼,也许更适合他。”阮青云道。丁宁的红唇一抿,笑道:“二爷心里最清楚什么样的女人才适合他!冰莹固然是聪明极的,可是”丁宁不再说下去,拿起一块苏式月饼,咬了一小口,嗔道:“孩子就是爱吃甜的!我倒觉得太腻了!”晚间,阮青云坐在梳妆台前,抚琴替她卸头上的珠钗,后者从镜中看她。“今天奶奶你特地说要出去,是想留给冰莹姑奶奶机会吧!”阮青云因被猜中心事而脸红,说:“你总是那么聪慧!”她拿起梳妆台上的一只白玉簪把玩,说:“这么多年了,仕远哥对我倒是不错,但是对冰莹总是淡淡的,倒不如起初那样了!”“那是她自作自受,谁让她不把念祖少爷的身世告诉二爷的!二爷最忌讳别人欺骗隐瞒他了。”
“可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冰莹也没有再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仕远哥也该放下了。”阮青云轻轻摩着白玉簪子上润白的玉质蝈蝈。抚琴道:“二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倔得很呢!“可是今天晚上他还不是去了冰莹那里嘛!”阮青云失笑,眉目间却带着愁意。“我知道奶奶心善,希望冰莹奶奶也能得二爷的欢心,可是人家要是真得宠了,奶奶你心里又不怎么舒服了,是吧!”阮青云掷下手中的簪子,站起来,佯装生气,故意嗔道:“好没意思!全都给你看透了!”抚琴笑着拍拍她的手,说:“女人的心思,还不都是这样嘛!奶奶,无需多操这样的心,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多顾着些自己就是了!”次日清晨,阮青云故意晚起,从窗内看见郑仕远从宋冰莹屋子里出来,宋冰莹笑意盈盈地站在他身边,笑容在她扫入云鬓的深眸中化开,如蜜汁般一滴滴浸在院子里。
这笑容多年未曾见到了,自从郑念祖身世揭露出的那天起,郑仕远对宋冰莹一下子就淡了下来,阮青云起初并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想宋冰莹当初既然收留了叶镜仪,又抚养了郑念祖,郑仕远应该更加喜欢她才对,后来才慢慢晓得宋冰莹早已怀疑郑念祖的身世,在得知了郑念祖是郑仕远的亲生骨肉后,竟然刻意隐瞒,让得知真相的郑仕远很是恼火。抚琴说宋冰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阮青云也明白,身为女人,她太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源于妒忌二字。为得这两个字,宋冰莹付出了沉痛的代价,郑仕远的天平原是倾向于宋冰莹的,之后却淡漠之极,一年去宋冰莹屋里过夜的次数一个手便能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