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姑娘没想到郑家的事居然传得那么远,黎嫂道:“你一直在乡下养胎,不知道也自然的。郑家的事可大了,死了不少人啊!”郑姑娘的小脸渐渐发白,黎嫂没有注意,继续道:“那郑家二房一个都不剩了!二弟就是从我们家回去的路上出事的,连人带马车都翻下山崖了,尸体都找不到,他媳妇一家都被烧死了,一共五口人呢!你说巧不巧奇不奇!那郑家老太太受不了,一下子就过去了!这一下子死了多少人啊!我说这不是造孽的话就是别人故意陷害的!”雯姐也沉浸于此,接口道:“小姐一直对郑家二弟有心,知道他死了后,性子都变了些,只是她总不信那人死了,总说没死,我看小姐也是着了魔了。”
那郑姑娘不是别人,就是她们嘴里的郑家二房媳妇叶镜仪。那****逃离石榴洲后,一路去小城里,想回郑家找郑仕远问个清楚。路上却被人偷了秋绣给她的盘缠,又遇上大风大雨,她无处着落,腹部发痛,倒在路边,幸好遇上路过的宋家小姐宋冰莹。宋冰莹把她带回家,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叶镜仪胎象不好,又受了很大刺激,如果要保住孩子,接下来的日子必须躺着静养,再不能舟车劳顿。叶镜仪为了孩子,只好听从宋冰莹和大夫的话,留在了宋家,宋老伯也是个善心人,家大业大,家中却只有他和宋冰莹祖孙两个人,宋冰莹自郑仕远出事后虽然口头上说不信,但也整日郁郁寡欢,宋老伯很是心疼,这回留下叶镜仪,有人陪陪宋冰莹,分散些她的精神,也是好事一桩。叶镜仪谎称自己在乡下养胎,回城办事,而当被问起自己姓什名谁时,她脱口而出自己姓郑。叶镜仪万万没想到自己留在的宋家原来就是郑仕远提及过的供郑家粮店的宋老伯家,更是没想到她们在说郑家的“大事。”
叶镜仪恍惚了,她们口中的郑家是她的郑家吗!郑家二弟怎么会死了呢!凌谦不是告诉她郑仕远是带着旧情人走了吗!怎么会死了呢!怎么可能死了呢!凌谦不是说郑仕远故意甩开她的吗!怎么就会死了呢!不是,她们说的肯定不是她的郑仕远,反正她们也没有提名字,一定不是的,一定是搞错了!凌谦告诉她的才是实话,才是真相!郑仕远是真的跟那个叫阮青澜的人走了,是故意甩下她,故意害死她的,不会和她一样,是被其他人“害死”的!这个时候她原本不信的全都愿意深信不疑,就是不信他死了!可是,脑子里另一个声音却在质疑,却在喋喋不休:如果,如果她一家五口是真的被其他人“害死”的,郑仕远也被其他人“害死”的,这个其他人是谁呢!是谁下了这样的毒手!叶镜仪现在不及多想这个,她想到的只是郑仕远是生是死!倒底他是生是死?“你们,你们说的是真的!”叶镜仪颤声问道:“郑家二房?”
“是呢!郑家二弟过去常来的,郑仕远嘛!这件事小城传得沸沸扬扬的了,所以我们这儿乡下也都知道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叶镜仪已然魂飞魄散般不知所云。“凭咱们家和郑家二弟的关系,和郑家的关系,自然是不会错的!”黎嫂说道。雯姐忽然看到叶镜仪苍白的脸,不禁道:“郑姑娘,是不是这里风大了啊,我们进去吧!”叶镜仪一动不动,整个人呆在了那里,脑子里轰隆轰隆,好像整个世界都往自己头上塌陷下来了!仕远怎么可能死呢!他若是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活着不就是要找他的吗!她强撑着性命就是要找他,当面问个清楚的呀!如今他是死了,那她怎么办!她还在这里做什么!雯姐突然尖叫道:“郑姑娘下面流血了!”郑仕远此刻在宋家的正厅里,和宋老伯谈着供米的事情,他把想法托盘而出,他依旧想从米铺做起,这是他最熟悉,也是擅长的。宋老伯之前获悉郑仕远“死”的消息,也是震惊而惋惜的。
又觉出自己孙女宋冰莹对他的一片心,心里更加郁闷。如今看到他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家中,心里很是欣慰。“我明白你的意思,和郑家合作,本来就是冲着你的。你放心,将来小城里的粮食生意定是你垄断的了。”宋老伯笑逐颜开,他为了宋冰莹也派人调查过郑仕远遇险的事情,对于郑家大房和二房之争已经有所了解,他很清楚郑仕远暂时想自立门户,且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还活着。他问郑仕远:“难道你真的不回去了?”郑仕远沉吟片刻,道:“要回去的!还没想好如何回去。”宋冰莹站在边上热烈而仔细地一瞬不瞬看着郑仕远,眼见他真的是活生生的,从前的那个人,她才放心了,心中的喜悦都快要溢出来了。起初接触郑仕远的时候,宋冰莹觉得他很冷,可是过来几年等他成婚后,郑仕远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笑容多了,话也多了。而如今他好像又冷了下来,不止冷,还带着一份宋冰莹看得清清楚楚的悲痛,即便他对着自己和爷爷面露浅笑,她还是觉得他是悲痛的。她知道是因为他妻子的亡故。宋冰莹道:“仕远哥,爷爷说是你大哥害你的。”“冰莹!”
宋老伯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宋冰莹却继续说:“我得提醒仕远哥啊!”郑仕远一愣,宋冰莹过去是叫他仕远叔的,他淡然道:“我已经知道了,这也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还活着的原因。”宋冰莹安心且会心地点点头,看着她关切而热望的目光,郑仕远感激地朝她笑了笑。“仕远哥,你放心吧,我爷爷出手,肯定让全城的粮食生意都在你这里,你大哥肯定得关粮店!”这时只见黎嫂慌张地从后面跑过来,对宋冰莹叫道:“小姐,小姐,你快去看看郑姑娘,她,她怕是不好了!”宋冰莹大惊。“我这就去!”她朝郑仕远再次看了一眼:“我还会见到你吧?”“嗯,我当然会常来。”郑仕远淡淡一笑。宋冰莹这才红着脸朝他羞涩一笑,随即便跟着黎嫂跑开了。宋老伯对有些不解的郑仕远道:“一个可怜的姑娘,大着肚子没着落,冰莹这孩子心善,把她给带了回来,暂时在我家落脚。“郑仕远离开宋家的时候,忽地听见宋家深院传来一声婴儿的响亮的啼哭声,郑仕远不禁被这哭声所感染,驻足聆听,那哭声是那么嘹亮清脆,他太久没有听见这么有生命力的声音了,他深深地舒了口气。叶镜仪生完孩子,已经毫无力气,她感觉到全身的气力都随着孩子离开了她,整个人似被抽空一般。
她看了一眼孩子,拼尽全力把那只她随身的补过的玉镯放入襁褓,然后示意宋冰莹抱孩子。宋冰莹早已被满屋的鲜红和苍白的叶镜仪吓得浑身颤抖,她故作镇定,接过孩子,眼前的景象和怀里小小的孩子使她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叶镜仪虽然舍不得孩子,心里却有一丝释然的意味,她终于要去和父母,和弟弟们,和仕远见面了,可以永远和他们在一起了。她全身冰凉,没有力气,脑子里却特别清晰,她此刻深深怀念郑仕远有力而温暖的怀抱,想念他灼灼的眼神,温柔的缱绻。她看着宋冰莹抱着的孩子,那是她和郑仕远的孩子,她想起黎嫂和雯姐的对话,晓得宋冰莹对郑仕远的情愫,她想宋冰莹一定能善待她的孩子的,她一定要告诉宋冰莹这是郑仕远的孩子。她甚至可以想象郑仕远若是活着的话他见到这个孩子时的表情了。
“郑姐姐,你快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宋冰莹知道叶镜仪大限已至,她得把孩子送还给人家。叶镜仪太想说了,却没有一丝力气,只是急切而悲伤地摇摇头,最后的泪水流了下来。“郑姐姐”叶镜仪气若游丝,心里想着一定要说出来,说出“是,是郑”“真什么,是什么呀?”宋冰莹俯下半身,把耳朵贴在叶镜仪嘴边,竭力想听清楚她的话,然而却再无一丝声响和气息,宋冰莹抱紧孩子,看了一眼雯姐,雯姐对她摇了摇头,抹着眼泪说:“可怜的人啊,就这么走了,可怜了孩子!”
宋冰莹怀里的孩子似乎听懂雯姐的话,也晓得母亲死了一般,哇地一声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叶镜仪死后,宋家在乡间和小城里到处寻找这位郑姑娘的家和家人,可是一无所获,宋家只能自行安葬叶镜仪,碑文也只能写郑姑娘之墓,而孩子也就留在了宋家。阮青雅看着三房自从纳妾后,平静如水,很是奇怪,她知道贺妍是个醋坛子,脾气又坏,这次郑仕鸿纳妾,贺妍不仅接受了,而且还和小妾和平相处,这让阮青雅很疑惑。她走进老三的院子,看见贺妍和一个女子正在冬日温暖的阳光下绣花,两人同绣一副,阮青雅看那女子应是郑仕鸿的妾,贺妍穿的是桃红色衣裳,而那女子穿的是湖绿色绸缎衣裙,两人时不时并头笑谈,如娇花弱柳,这融洽和睦的美景让阮青雅楞住了。“大奶奶来了!”站在一旁伺候着的如意道。阮青雅忙笑道:“久不见小妍了,不晓得你身子好不好,来”阮青雅的笑语凝固在脸上,因看见了那个小妾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