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爱恨别离之往事
岁月荏苒,光阴似箭,转眼又是一年春光好。
开封城中一座别苑里,翠竹紫藤的掩映下树影婆娑,花香四溢,好似在默默地诉说着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一幕幕往事。
阁楼之上,一蓝一白两个身影各自扶栏遥望着湖面上随风摇曳的莲花,默然无语。然而,彼此的心中却是再清楚不过了——佳人已逝,再难寻觅!
四年的时光过去了,开封城的繁华依旧,只是凝香阁里再不见那个超然脱俗的女子;江湖的纷扰不曾休止过,却再无人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抚平乱世。
或许是时间真的久到可以使人忘却一切的地步,但是展昭会记得,绮月也会记得……那个淡泊一切,清净无争的女子,将是他们心中最深最深的痛楚。
无论是被称为“南侠”的展昭,抑或是敕封“御猫”的展护卫,他终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作为南侠,他可以用手中的巨阙为天下人铲平冤屈,化解危难;身为御前护卫,他可以用一片博爱之心去守护着那方青天,尽心尽力地护佑着芸芸众生的安宁;然而,他更是一个平凡的人,也会有属于自己的情感,也会有想要用真心去呵护的人。
只可惜,那将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梦了。
孤独一生,似乎早已是命中注定无法变迁的事!
……
你可知道,曾经的我是一个只爱吟风弄月,逍遥快活的人?
然而,自从遇到你之后,我彻底改变了自己。我不再游戏人间,不再四处逍遥,只想默默地守护着你,只愿心明天朗、水月无碍。
你可知道,为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可以舍弃风雨楼里的地位,可以不再做醉卧红尘的“绮月公子”,只要换得你一世平安就好。
这些,你是否还能感受得到呢?
……
展昭和绮月不约而同的深深一叹,不愿再想起当年天心离开时的情形,却又忍不住去回想她的一点一滴。
时光倒退回四年前的那个深夜……
天心急匆匆地跑到包拯书房前,见房中烛火依然亮着便再也顾不得任何礼数,毫无征兆地冲了进去。
“潇姑娘,发生什么事了?”猛然见到满是焦急毫无礼数可言的天心,全无往日里温婉娴静的模样,包拯诧异地问道:“姑娘为何会如此慌张,去而复返?”
“天心只想知道,狄娘娘被人下毒一事大人可有对策?别无他意,望大人莫怪。”没有行礼,只是开门见山的说出了疑问。
“对策?”包拯探寻的目光望向满脸急切渴望得到答案的天心,叹道:“目前为止,本府尚无妥善应对之法……不知姑娘此问,是否已有良策?”
“大人所言不错,天心确有一计,恳请大人应允。”
“姑娘有何计策但说无妨,本府自会斟酌。”
“不!天心的意思是要大人必须答应。”
“……”
闻听此言,包拯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在慢慢滋长,他不知道眼前这柔弱的女子将会做出怎样出人意料的举动?
而此刻,天心终于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心急如焚——那是一种心痛!一种无奈!
再一次离开包拯书房时,已近天明。天心没有回房探望绮月的伤势,而是径直去了展昭的房间——她知道,一旦实施了计划便再无回头之路,便是注定了生死两茫茫的结局。
之前,彼此错过了太多太多,不愿再浪费这最后和他相处的一点点宝贵时间了。况且,自己也有太多要向他交代的事没有说。
“咚咚咚……”小心翼翼地敲着展昭的房门,心中暗自思量着该如何向他说出一切,毕竟自己是答应过会给他一个交待的。
“潇姑娘?”展昭打开门看到的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天心,讶异地问道:“这么早,姑娘找在下有事?”自公开身份后,这是天心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单独去找展昭。
“展大哥!”正自出神时,天心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惊住了,愣了愣遂展开一抹如春风般的微笑,又似云淡风轻的言道:“展大哥,可以陪我出府一趟吗?”
看着眼前这和煦如春风的笑容,展昭竟有一瞬的闪神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居然也会有这样温暖人心的笑容?
也难怪展昭会有这种想法,自从他与天心相识以来,每次见她笑时都会有一种凄凉的感觉在里面,像这般温暖的笑容他确实未曾见过。
“若展大人无暇相伴,天心不敢多做打扰,告辞了。”展昭的久久没有回应使天心误以为是方才脱口而出的一声“展大哥”令其不满,心痛不已的转身便要离开。
“天心!”就在天心转过身的刹那间,展昭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冲口而出言道:“等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这一刻,彼此都有些愣怔,那些脱口而出的真心之言不断回响在耳际间。
“展大哥……”那是她第一次称呼自己不是展大人而是展大哥!
“天心……我陪你一起去。”那样冲动地抓住自己的手,又那般亲切的呼唤自己的名字……真的好开心呀!
终于清楚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还是在乎自己的……这样,就算是死,也心满意足了。
“等我见过大人后,再陪你出府,可好?”展昭上前一步,轻轻揽过天心,深情地望着她,言道:“记住,不准再叫展大人了,要叫展大哥,知道吗?”
“嗯。”天心有些羞涩的含笑点了点头。
将天心送回房后,展昭便去见了包拯。没想到的是,包拯不仅答应让他陪同天心出府,更特许他在三日内可以全心全意去照顾天心,不必为府中之事分神。而展昭似乎只单纯的认为那是包拯对属下的眷顾,对天心的怜惜,未疑有他。
至于天心与包拯的彻夜长谈,展昭自是不会知晓,包拯也自然不会让他知道——因为,那是天心提出的唯一请求,他又怎能忍心违背呢?
就这样,展昭顺利的陪同天心离开了府衙。自此之后的三日,潇天心再没有出现在开封府;而展昭也只有在为绮月疗伤时才会出现,余下的时间便不见了踪影。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们又在做些什么,一切都似乎变得平静了许多……只是,包拯心中却清楚的知道一场“暴风雨”将会席卷朝野!这其中,谁会是最终的赢家,谁又会是无辜的牺牲品,都将是未定之数。
三日来,天心带着展昭走遍了风雨楼在开封的每一处产业,结识了诸如布袋圣僧、无垢苑主等许多江湖名士,武林前辈。他们都曾是叱咤江湖,翻云覆雨的人物,然他们对潇天心皆是无比的尊重,无比的感恩。这些,都使展昭不禁有些茫然了,他不知道天心究竟做过什么,可以使这些前辈尊者都对她感激不尽?
展昭迷惑不解地望向街对面的天心,见她神神秘秘的吩咐了众人后,那一干江湖人士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舍与心痛。
“展大哥!”未及细想,天心已来到面前疑惑的问道:“展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儿。”待展昭回过神时眸中已堆满了温柔,深深地望着天心言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嗯。”天心点了点头,回望着身后的阁楼,语气沉重而疲惫地言道:“现在,就差最后一个地方了……展大哥,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可以!”展昭不假思索的一口答应了。
“怎么?”天心难以置信的转回头,望着展昭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从来都不问我这样做的用意?总是毫不犹豫地答应我所有的请求?”
事实的确如此,这三日里天心听到最多的就是:当然可以、要去哪我陪你……诸如此类的言语。天心曾无数次怀疑过,怀疑展昭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否则,他为何处处都由着自己,还细心的照顾着自己?
闻言,展昭稍稍一愣随后一只手慢慢环上天心的肩头,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头,抚顺额畔那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温和而轻柔的言道:“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
“为什么?”怔然望着展昭,所有与他相遇后的点点滴滴跃上心头。
“因为你是潇天心,”微微一顿,展昭牵过天心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左胸上,一字一顿,格外郑重地言道:“更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刻在我心里的人。”轻柔的声音却如同雷鸣般震动着整颗心。
天心顿时错愕当场,愣愣地看着展昭,仿佛那眸中的千万柔情电流般窜入了四肢百骸使她动弹不得。
两个人就那样彼此凝视着对方,没有再说一句话。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不及彼此间的心念流转;喧闹嘈杂的叫卖声,不及彼此的心跳声。回想着往日种种,望着那昔日幽静的深眸中不再平静……一点一滴都深深烙进心里!
忽然,鼻尖一阵酸楚,视线也开始有些模糊了,就在眼泪失去控制滚落前的一刹,展昭猛然将天心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一般……紧紧地抱着,不愿放手。
然而,这已经是三日期限的最后一天了。
……
当展昭与天心再次来到凝香阁时,天色已到了掌灯时分。街上的商铺大都亮起了灯火,映着自家招牌光鲜夺目。
往常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凝香阁,此刻却显得格外安静。
门口高悬的匾额似是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土,连字迹也显得有些模糊了;匾额下方原本挂着的大红灯笼也已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盏昏暗的小灯,明明灭灭,飘摇不定;木制的格子门窗被府衙的封条牢牢地封锁着,再不复往日的热闹繁华景象。
天心正犹自感叹伤怀时,展昭忽然上前将她护在身后,同时紧了紧手中巨阙,全神戒备的回望着四周。霎时间,周围的气氛变得异常静寂,静得有些诡异,有些使人感到不安。
突然,展昭目光一亮,一眨不眨地盯着街口一处幽暗的角落,朗声言道:“阁下,既然已经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南侠不愧是南侠,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保持六识的警觉……实在是令人佩服!”伴随着戏谑的语调,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街口。
来人一身异族服饰装扮,较小的躯体在腰身分明的服饰笼罩下,越发凸显玲珑婀娜;一张如同少女般的脸庞,不施粉黛已娇俏动人,眉眼间更是有着万种风情流转,好不迷人。
展昭见此不禁微蹙了下眉头,心知来人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绝非一般。
“是你!”猛然间,天心认出了来人惊讶出声,而后又浅笑着言道:“没想到区区小女子,居然也惊动了苗疆蛊母大驾?天心,倒真是受宠若惊了。”
清浅的声音,温和的笑容,不禁使苗疆蛊母为之一振,缓缓将目光移向对方……
她,居然会对自己笑?!全无恐惧和厌恶,那样和煦的笑容……让人好生温暖!
她,一双如水般的瞳眸清澈明亮,映着自己的影像都是那么得干净。
她,一袭白衣看上去又是那么的圣洁,不染纤尘。
这哪里是王爷口中所言的阴险妖女?她,分明就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玄女下凡!哎,看来王爷是注定要一败涂地了。
然,苗疆蛊母毕竟是纵横异域多年的老江湖,虽然心中起了一丝小小的涟漪亦能很快平复。
“丫头,你不怕我?”苗疆蛊母一敛巧笑的颜色,低沉阴险的言道:“要知道,抓住你,在王爷面前老身可就立了一大功。难道你不怕吗?”
“怕你?”淡淡一笑,平和的语气中又带了些许凄凉的言道:“如今,我已是时日无多之人,又何言惧否?”言及至此,天心缓缓望向展昭觑见他星眸中满布惋惜与悔恨,遂回了他一抹温柔安心的浅笑,又转向苗疆蛊母言道:“况且,据我所知,苗疆蛊母会有今日恶名也并非全无原因的,不是吗?”
“你都知道了什么?是谁告诉你的?”苗疆蛊母情绪略显激动的上前一步质问道。
“实不相瞒,风雨楼中掌管内务的副楼主正是文轩先生。”微微一顿,望着苗疆蛊母的眼神也有些变黯了,轻轻一叹,言道:“当年,轰动苗疆的那段生死之恋,天心自是知道的。其实,这些年来先生是从未忘记过前辈的,我想前辈也是不会忘记先生的,是吧?”
此言一出,展昭和苗疆蛊母皆是一惊——有谁会想到三十多年前,江湖赫赫有名的“幽冥公子”、大理段氏的四王爷,如今竟然屈居风雨楼掌管起内务来了?!
片刻的沉默,苗疆蛊母终于沉声说道:“丫头,你走过来些,我有话对你说。”语气虽然低沉却不带半点阴谋。
“好!”天心爽快地答应了。
“天心!不要……”展昭跨前一步阻在天心面前,忧心忡忡地言道:“不要去,小心有诈。”
抬头望着展昭充满担忧慌恐的样子,天心安抚的浅笑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在这儿等我。”绕过展昭向苗疆蛊母走去,可是依然感受得到身后那焦灼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直到天心站在面前时,苗疆蛊母才真正打消了心中所有怀疑。因为,只往那无血色的脸上看了一眼,心中便不由自主的咯噔一下,情知眼前之人已是血气极为衰弱,断断活不长久了——她,的确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稍稍一怔,苗疆蛊母意味深长的低声言道:“记住!残月所中之毒唯有至亲之人的血方可引出蛊虫……不过,施救者必会遭蛊虫噬心而亡。”言罢,苗疆蛊母飞身跃上屋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幕中了。
残月!她说残月中毒了?
天心不断回想着苗疆蛊母那句没头没脑,含糊不清的言语,心中反反复复地念着残月的名字。
“天心!”不知何时展昭已悄然来到身后,轻唤出声。
“你都听到了?”怔怔地望着苗疆蛊母消失的地方,幽幽而问。
“嗯。”展昭低低应了一声便没有再言。
“她说……残月中毒了,是不是?”寂静的夜空中回响着一个空灵的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有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天心一遍又一遍地对空发问,无助而痛苦的气息徘徊在夜幕中,久久无法逝去。
不可否认的是,直到现在天心都没能放下对那段友谊的眷恋。
“天心!”再次唤出声时,展昭已走上前去揽过天心,柔和而关切的言道:“别再想她了,当心自己的身体。”
“你放心,我没事的。”深吸一气,故作轻松地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觉得胸口一阵憋闷,有股腥热的气息在不断上涌,不由得眉头微蹙,一张嘴便呕出了一口鲜血。
见状展昭心头一惊,揽在天心肩头的手也不由得一紧,心痛的言道:“怎么,就是不知道疼惜自己?瞧你这病,怕是又严重了……”虽极力平复着心中情绪,却掩不住语气中的颤抖。
凄然地笑了笑,随手取出丝帕掖了掖嘴角,心里仍旧憋闷得头晕目眩,怕是还会呕血。
望着展昭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天心实在不想让他再担心,強自忍着胸口的憋闷靠进他怀里,淡淡言道:“别担心了,一时半刻我是死不了的。”那清浅的语调听起来却带了几分自嘲的意味。
展昭依旧忧心不减,又有些无奈的言道:“还是回府让公孙先生瞧瞧吧,我也好放心。”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是放不下吗?”靠在展昭怀里淡漠地一笑,言道:“其实,自己的身子我还能不清楚?这会儿再去麻烦公孙先生,又有何用?咳咳咳……”忍不住轻咳了几声,方续道:“再说,我都已经看开了,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低头,看着怀里面色苍白却仍含笑望着自己的天心,展昭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一只纤细的玉手覆住了双唇。
“不要再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意。”天心收回覆在展昭唇边的手,双手环上他的颈间,轻柔地言道:“我不想有人打搅我们……只想好好陪着你,可以吗?”殷切的眼神望着展昭,渴望着得到应允。
闭上眼,长长叹出一气,展昭无奈地点了点头,默默应允了。
“谢谢你,展大哥。”见到展昭点头默许,天心释然一笑,微微踮起脚尖,在他唇上深深地印下一吻……
这是天心有生以来,第一次大胆的去吻一个男子,即使他是早已印在心底深处的那个人。然而,那样深情而大胆的一吻却将为彼此的情缘画上完结的一笔。
那一夜,两人再无隐瞒,彼此倾心相对;
那一夜,落雁雅居上万般柔情,痴缠缱绻;
那一夜,流星划破长空,带来短暂而炫丽的瞬间!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萍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
一缕清风拂过,带着丝丝忧伤悠悠飘向天边云端。
“展昭,再过几天就是你大婚的日子了……今后,这里你还是少来的好。”绮月望着天边一朵云霞幽幽而言,语气沉重而苍凉充满了孤独一世的悲哀。
“那你呢?”展昭侧目望着绮月,不解地问道:“听说,你结束了风雨楼在开封的所有产业?今后,你又有何打算?”
绮月缓缓收回眼光,浅淡的问道:“知道吗?天心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还众生一片安宁的乐土,而她也正是那样不断努力去做的。”微微一顿,看了看展昭叹道:“我想过了,虽然她已经不在了,可风雨楼和我都还在……我会尽全力替她完成心愿的,尽管那也许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梦。”
“说得好!”展昭眸中闪过种种复杂的神情,终汇成赞许的目光望向绮月,略显激动的言道:“今后,江湖的安宁就全仰仗贤弟了!”
“你也是。”绮月望着展昭,嘴角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容,言道:“从今往后,庙堂之中也就全靠展兄了。”言罢,二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掌,击掌明誓。
四年的时光,早已将世间最为出色的两名男子,从初识的浅淡交情转变成惺惺相惜的赏识。不须多言,只要一个眼神,彼此就能清楚知道对方的心意。
展昭与绮月相视而笑,过往的一切都从彼此心底浮现,温暖却不会缠绵——因为,那是一种只属于男人之间的情感,淡淡的不必用语言去表达,只默默地去做就好。
半月之后,京城展府门前锣鼓喧天,炮竹声声,往来宾客络绎不绝,贺喜祝福的人更是多得不可胜数——这一天,是展昭大婚的日子。
席间,展昭一身大红新郎服装,喜气洋洋,然眉宇间却隐约有着一丝伤感与不愿,开心得似乎有些勉强。
“怎么?你,有心事?”身边一袭新娘喜服,英姿飒爽的女子见状悄悄问道:“为了她,是吗?”凝眸相对时,一阵酸楚从心底升起。
“没事,不要胡思乱想了。”看着身边美艳又飒爽的新娘,展昭实在是想不通天心为什么要恳求自己娶晓月为妻?更是不明白,天心为何会要晓月改名?
天心,你明明知道我早已把所有的真爱都交给了你,而你的离去更是将我的整颗心也都带了去……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有没有想过,要我娶晓月或许是害了她?
展昭暗暗摇头,轻叹一声,有些无奈的牵起晓月的手穿行在众人间,继续着席间的应酬。频频举杯间,他想忘掉一切,忘掉所有的思念,所有的心痛。
入夜后,前来贺喜的人渐渐散去了,日间的热闹景象也慢慢转变成一片寂寥。凉风拂过,树叶飒飒作响,声音回荡在无边夜色中更添一份忧伤之意。
院中石桌前,展昭长身而立,怔怔地看着桌上的那幅‘水月观音’图——那是几天前包拯特意遣人送来的,是曾经做为证物留存在开封府的,更是天心最心爱的一幅观音图……如今看来,恐怕只有这些无情的物件勉强可以安抚他的心了!
展昭本不想在新婚之夜如此冷落新娘的,可他更不想违背自己的誓言,仅管那是天心对自己提出的最后一个请求。
如是这般想着,忽然展昭隐约听到夜空中遥遥传来一阵箫声。箫音冷冷清清却似乎有着抚魂慰魄的效果,使人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暖意。
静心听了一阵,展昭也似乎是明白了那吹箫之人的用意。了然一笑,拎起桌上的一坛酒,仰头饮了一大口遂抽出一旁的佩剑循着箫声,边饮边舞。
翻飞的红色身影在如魅的月光映衬之下,看上去竟多了几分洒脱与超然;如星般的眼眸中映出一轮新月的光辉,透着一种顿悟的明亮……
天心,如你所言,一切都已圆满的结束了。襄阳王虽意图起兵谋反,幸好有你留下的那份逆党名单,圣上才能提早有所准备,才能逐一拔除其党羽,稳住了局势……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选择又该要我情何以堪?
展昭猛地灌下一口酒,将坛子用力地甩到了一旁,摔得粉碎。
蓦地,箫声为之骤然一变,变得荡气回肠,感人肺腑;展昭则剑势未改,口中自是幽幽吟道:“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吟罢,展昭收回长剑,怔然望着空中出现的如有实质的字迹,黯然无语。待稍稍稳住身形后,看着凌乱不堪的院子,不禁暗自叹道:“素来都是饮而不醉的,今日竟然也有了醉意……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忽然,展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望着星灿月明的夜空寻觅着。
原来,早在展昭以剑代笔书下那最后两句时,箫声已戛然而止。
沉寂了许久,茫茫夜空中传来一声长叹,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好一句‘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展兄果然重情,绮月自叹不如。然,今日适逢兄长大婚,小弟仅以此物相赠,寥表贺心……望展兄能够珍惜眼前人,莫要重蹈覆辙,再步小弟后尘。”说着一个白色物件已被抛了出去。
展昭飞身而起在空中接住了它,回身翻落原地,方才瞧清那是一支通体雪白透亮的玉笛……看看手中短笛,展昭淡淡一笑,对空拱手言道:“贤弟情意,展某谢过了!今日一别,还望贤弟擅自珍重。”
“展兄客气了,相信若有缘,他日我兄弟二人自会再聚。”待最后两个字说出时,展昭知道他已远去,就连声音也都变得渺茫了。
回头看了眼依旧是烛光摇曳的新婚洞房,又望了望早已褪去痕迹的夜空,幽幽叹道:“这,就是我的圆满吗?今生,到底是谁欠下了谁的?”玉笛沾唇,凄婉动人的曲调缓缓响起,萦绕在茫茫夜空中许久,许久。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天心!此生展昭欠你一世痴情,唯有来世再做偿还;而你,也欠下我一个圆满……一个有你在里面的圆满。
即使轮回千转,展昭也要不顾一切的找到你。那时,我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独自付出,我会时刻与你相伴,同你一起面对危难,一起笑看人生!
天地为鉴,日月为证。
此情不变,此心不灭!
与此同时,在离展府不远的一处屋脊上,白衣随风飞舞,修长的身影孤单而落寞地站在那里。他静静地遥望着展昭的府邸,良久……良久……长叹一声,幽幽自语道:“其实,你算是幸运的了,至少还有晓月在你身边,而我呢?我又该情归何处?”
疏疏的凉风中,那个如神祗般的男子带着隐隐忧伤卓然而立,全身都弥漫着一种孤独的痛苦……
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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