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毕业五年第一次见同学,沈景冰比相亲还紧张。下班后骑着沙漠王子以七十迈的速度一道烟回到李子坝家中。进门的时候看见门上看见一张条子,以为是推销的,扯下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小沈,你的手机一直没开机。我有点事情和你商量,看见条子,如果有空给我打个电话——张姐。沈景冰有点紧张,说不出为什么。把工作服脱了,犹豫了一会,拿出电话,找出张芸的电话,打过去,没接。沈景冰把电话扔在一边,洗澡去了。
洗完澡,沈景冰把电话拿起来一看,两个未接电话,都是张芸打来的。犹豫了一会,再次打回去,接了。张芸在电话里说,遇到点事情,想和沈景冰商量一下。沈景冰说啥子事?张芸说电话里说不清楚,问沈景冰什么时候在家,她说来找他。沈景冰现在就在,平时一般晚上九点以后。张芸听了,说那我明天晚上来找你,然后把电话挂了,沈景冰莫名其妙一阵心动过速。拿出李琳买的那套衣服穿好,在镜子前面左顾右盼一阵后,心里有点忐忑。不过很快被要见到同学的喜悦冲散了。
煮了碗面吃了,打开电视,看了一阵《探索》,这是沈景冰最喜欢的节目之一,另外还喜欢《动物世界》。沈景冰最喜欢关于宇宙奥秘之类的节目了,读书的时候看过霍金的《时间简史》和《果壳里的世界》。虽然绝大多数看不懂,但还是常常被里面的说法搞得莫名的激动。比如大爆炸以前会是什么样子?宇宙真正的样子像什么?可以时空穿梭的虫洞?总之吧,沈景冰想起自己高中毕业都不知道是啷个选择的计算机,学尼玛一阵,不仅一点用没有,关键是还没有一点兴趣。早知道去学个什么天体物理,说不定还会有点成就。今天电视在讲力场,意思是:从祖先学会吃烧烤认识热能到瓦特操纵蒸汽动力;从达拉第下雨天放风筝被麻了认识电能,到爱因斯坦质能联系方程掌控核能——人类每掌握一种力场,力量就会大增。目前唯一没能控制的力场就是重力。如果有一天,按霍金说的,终极物理学会将所有的力场统一起来,类似武侠小说中的一统江湖,人类的能量就会到达极致:获得穿越多维度宇宙的能力——不用说星际旅行,就连时光倒流也是小菜一碟——电视里那句旁白让沈景冰好激动:在终极物理学聚光灯下,人类会如同上帝一般漂浮在宇宙中,拥有一切能力。
如同沈景冰一贯虎头蛇尾的人生一样,前面的思考还是很厉害的,但结尾就很锤子了。因为沈景冰竟然心想,拥有一切力量像上帝一样,找个婆娘应该很容易了吧?
到了八点半,沈景冰匆匆下楼,站在路边东张西望,有点激动。每一辆路过的小车都探头探脑看一眼。直到一辆黑色的吉普在身边停下,玻璃摇下来,一张胖得像包子一样的脸露出来,右边脸上一颗大黑痣:
“神经病,你个P哈儿,老子终于逮到你了”
沈景冰的目光,一下子拂去岁月的风尘,直直地落在很多年前那张年轻的脸上。沈景冰笑起来,喊了一声:水獭。拉开车门,坐上去。从来没坐过这么高级的车,沈景冰甚至有点担心把脚下的米黄色真皮垫子弄脏了。低头看了一下,轻轻踩在上面,车立刻开动起来。
副驾位置上一个人伸过头来,喊了一声:神经病我儿。沈景冰一看,又笑了,****的黑母猪。黑母猪也是沈景冰大学同班同学,身体非常结实,练过散打,传说中的国字脸。如果你对“方面大耳”这个词语理解不深的话,直接朝他脸上看一眼就知道了。读书的时候和水獭关系一直很好。有一回一起在外头吃面,和人打起来了。那边人多,坨儿脚尖像雨点一样飞来,散打也不灵了。黑母猪莽子脾气发了,抓起老板的菜刀,把那群人追了几条街,差点遭开除球了。说起学生时代起外号,里面一定包含着某种神秘的艺术,大概包含了相面、望、闻、问、切,总之,是门综合黑色艺术。没有人知道黑母猪这个外号是啷个来的,当然,首先肤色很黑是一定的了。但为什么会叫黑母猪而不是黑母狗、黑奶牛,早已如同那些历史之谜一样,消散在流逝的时光中。总之,沈景冰都快忘了他的本名叫王程瑞呢还是王瑞程了。
“听说你在跑快递,比******还忙啊?”,黑母猪问。
“对头,找球不到工作”,沈景冰觉得早已放下了什么东西,很坦然地回答。
“真是个P神经病,三百六十行你不做,偏要做七百二十行”,水獭在一旁帮腔,说完和黑母猪笑起来。
“黑母猪,你在做啥子嘛?”,沈景冰问。
“喂猪”,黑母猪回答。
“牙刷”,沈景冰以为黑母猪在开玩笑。
“真的”,黑母猪回答。
“哪个像你这个P神经病,去跑快递,真的是想得出来。你看哈别个黑总,直接就干老本行。现在黑总厉害哟,喂了两百多条猪,还开得有饲料厂,重庆有名的风度翩翩的猪肉王子,哪天打麻将输了钱心情一不好,打一个喷嚏,重庆市猪肉价格立马应声上涨十几个百分点,国际猪肉期货也跟着剧烈震荡”——水獭说话永远都是那么惊世骇俗,沈景冰听了笑得跟什么似的,黑母猪也跟着笑。沈景冰听完半信半疑地问黑母猪:
“真的咩?”
“你听水总吹,尿罐都要飞”,黑母猪说,“我毕业过后也找了好几个工作,都没做个啥子名堂。在石桥铺电脑市场帮人装机卖了很久的电脑,看起来还可以。结果楼燃起来了,一把火把老板都烧垮了。后来老汉说,干脆回来和他一起喂猪算球了。原来读书就是想再也不当农民,现在读尼玛阵书,在外头跑几年,又打回原形了”
沈景冰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不为别的,而是突然觉得,黑母猪这个外号竟然还有昭示未来的功能。
“对了,神经病,说尼玛半天,今天想吃点啥子?”,水獭问。沈景冰说随便,黑母猪说:全重庆市都没得“随便”卖得。今天水总要请你嗨皮,想吃啥子尽管开口。说嘛,想吃啥子?还真让沈景冰有点为难,想来想去,除了面摊摊和几个卖快餐的苍蝇馆子,想不出来什么。说真不晓得,你们想吃啥子就吃啥子。
“黑总,你想吃啥子?”,水獭问。
“双椒鸡?要不要得?”
“算球了,上个星期才去吃了。吃的时候还是舒服,吃完了屁眼火烧火燎的,几天都不得好,痔疮都整出来了”
“土黄鳝?”
“要求不得,现在还有锤子个土黄鳝,说全部是避孕药喂的”
“那啷个整呢?太安鱼?”
“啷个样,神经病,吃鱼要不要得?”,水獭回过头问。
“可以可以”,沈景冰连忙回答。
“黑总,去哪里吃?”
“江北机场那边有一家可以”
“那家不行,我去吃过的,换个地方”
“水总要求这么高,我也不晓得了”,黑母猪说。
水獭想了一下,说,嫩么个,今天是毕业过后第一次请神经病吃饭,搞正规点,我们到南滨路吃炒菜。黑母猪说,要得要得,跟着水哥,有吃有喝。水獭掉头就往南坪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