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肚子的斋月
月黑风高夜,仓皇逃窜时。
尽管逃跑的希望渺茫,但今晚对刘芒来说注定了是一个不眠夜。想起王子刚才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她更是心有不甘。原本她想下楼去侦察一下敌情,但刚走到楼梯口就被城堡里的白袍管家彬彬有礼地拦了回去。
难不成学小说里常用的那一招突袭,神不知鬼不觉将他从背后敲倒,然后大摇大摆走出门口——不行。这里的侍从可不止一个,而且城门外还守着两棵“棕榈树”呢,她可没有把握将他们全部搞定。
或是学电影里的主角那样将床单扯成一条条结成绳子,顺着窗子爬下去——不行。这个可行性她之前已经考虑过了。危险系数太大,绝对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目前看来,最好还是冷静下来仔细观察,暂时按兵不动,时刻寻找机会。
新的一天很快又来临了。阿拉伯半岛作为伊斯兰教的起源地和阿拉伯帝国的摇篮,曾经诞生了无数辉煌的神话和传奇。而如今,这片真主所眷顾的神奇土地正呈现着令人惊叹的勃勃生机。
刘芒起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窗,一阵灼热的风夹杂着沙子顿时扑面而至。从她的这个高度望去,底下的一切风景尽收眼底。远处沙漠起伏的边缘已被阳光镶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如流水般缓慢流动着,沙层柔美的线条看起来就像是位沉睡中的阿拉伯少女。在不经意间,她忽然看到有两位西方背包客正拿着地图和那两位士兵比划着什么,最后还是因为没能成功交流悻悻而去。
尽管只是一个小小发现,却让她感到了几分兴奋,看来这两个游客多半是被这座古城吸引而来的,只是因为古城已经成为了私人财产所以无法一睹全貌。那么这样说来,这里也算不得是完全与世隔绝。或许,这就是个突破口。
早上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到了中午时分。直到自己的肚子开始提抗议,刘芒这才发现有点不对劲。从早上到现在,别说是食物了,好像连水都没人送进来。
难道阿卜杜拉想要让她饿得没力气逃跑?这也太没品了吧!
忍无可忍之下,她摁下了门边的那个铜钮。
半分钟过后,立刻有人出现在了刘芒的面前,随时等待着她的吩咐。
刘芒一看来人就是那位之前拦住她的白袍管家,于是就用英文告诉了他自己的需要。
谁知这位白袍男却一脸严肃摇了摇头,回以带着口音的英文,“这恐怕不行。因为现在正逢我们的斋月,从日出后到日落前都必须斋戒,不但不能进食,连水也不能喝。”
刘芒的额上顿时出现了几道欢快的黑线,“斋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虽然不是教徒,但斋月她还是有所耳闻。据伊斯兰教教义,斋月期间,所有穆斯林从每天的日出到日落期间禁止一切饮食和房事等活动。通常,人们会在日出前吃“封斋饭”,在日落时以食物开斋,即“开斋小吃”。
“是从今天开始的。”他看上去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啊?这么巧?”她暗叫一声倒霉,又辩解道,“可是我并非穆斯林教徒啊,应该可以通融一下吧?”
白袍男冷冷道,“那恐怕不行。虽然您不是穆斯林,可入乡随俗这个道理您应该是懂的。再说殿下之前也没有吩咐说您可以破例。我做不了主,只能暂时委屈您了。”
她无奈地看着他,“那喝口水总可以吧?”
白袍男再次坚定地摇了摇头,“等太阳一落山,我立即就将食物和水送过来。”
“等你送来我都饿死了。”刘芒嘟哝了一句。
“抱歉了。但有些规矩您还是遵守的比较好。这样将来也能让殿下更加省心。”对方看起来似乎更像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刘芒再次无语凝噎,唉,她真是败给这位管家先生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从来没觉得白天是那么难熬,也从来没有那么盼望阿卜杜拉的到来。她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开始怀念起以前吃过的美食。这不想还好,一想她更是感到饥肠辘辘,眼前直冒金星。说实话,她现在可真佩服那些阿拉伯人,换成她这么被折腾一个月,不死也掉半条命。
在发了一阵子呆后,刘芒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如果没记错的话,昨天埃米尔好像当着她的面将一个小盒子放入了抽屉里。想到这里,她立即起身拉开了抽屉——当发现那个盒子里装的竟然是巧克力时,她差点激动的飙泪!
埃米尔……一定是他预料到了今天的情况,所以才留下了这盒巧克力搭救她。
她拿起了一块巧克力放入嘴里,甜甜的味道在舌尖的每一个味蕾上弥漫开来,一股细细的暖流顿时直涌心底,对埃米尔的好感度更是像火箭般飞速提升了好几个百分点……吃了几块巧克力之后,她感到了胃部总算是稍微舒服了一些。但这巧克力毕竟不是主食,反而令她的饿意更加强烈了。于是刘芒只好眼巴巴地继续等待太阳快点下山。
差不多快到了黄昏时分,她才等到了王子殿下的到来。
“阿卜杜拉,你来了!”在王子走进来的一瞬间,她那欣喜的表情就像是见到了救星。现在的这种情形下,王子对她来说无异就等同于一碗香喷喷的大米饭。
阿卜杜拉虽然对于她的态度突然转变有些疑惑,但对方那种发自肺腑的欣喜却又不是伪装出来的。他明知其中有古怪,但心里却隐隐也有些说不清的期待。直到那位白袍管家适时出现在他身旁耳语了几句之后,他的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当听到这个可怜的小东西被饿了一天时,他简直就想一脚踹死身边的这个家伙。但王子的身份还是让他保持着该有的教养,很快将怒气压了下去,低声吩咐道:“立刻去拿些食物和水来。”
“可是殿下……就算她是非教徒,但既然来到了我们这里,不是也应该遵循伊斯兰教的传统吗?”白袍管家显然还没有拎清状况。
“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阿卜杜拉皱了皱眉,口吻里透着不容违抗的威严。
白袍管家看了刘芒一眼,应了一声就退出了房门。
“我还以为你要把我饿得没有力气,这样就让我没办法逃跑了呢。”刘芒露出了一个略带调侃的笑容。
他心里暗暗好笑,面上却还是扮作千年冰山男,冷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用这么无聊的手段。”
你现在玩非法劫持的手段难道就不无聊了吗……刘芒在心里腹诽了一句,抬起头正好看到了他的嘴唇由于长时间没有喝水而显得有些干裂,忍不住问道:“阿卜杜拉,你们一天不进食,不喝水,这样真的没有关系吗?”
阿卜杜拉神色平和地看着她,“小芒,这是我们的信仰。当初真主要我们履行斋戒功课,就是为了让富人体验穷人忍饥挨饿的滋味,使富人能多一些怜悯之心去帮助穷人。所以在我们伊斯兰国家,等到斋月最后几天,就会有一些富人买上成车的食物,拉到路上送给那些穷人们。”
“那穷人们不是太亏了吗?本来在挨饿就够可怜了,结果这一个月还得陪富人们继续挨饿?”她眨了眨眼睛,“你说呢,殿下?”
他似乎懒得再和她在这个问题上胡搅蛮缠,“祈祷时间到了,我先进祈祷室去了。”
白袍管家很快将刚刚做好的牛排送了上来。刘芒迫不及待地连吃了几大口,才感觉得这个胃又重新属于自己了,饿肚子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民以食为天。当最重要的肚子问题解决后,她倒也念起了王子的好。如果阿卜杜拉非要她一起履行斋戒,那她也只好饿着肚子陪着了。但他几乎都没有犹豫就做出了决定,令她免于挨饿,刚才他对那个白袍男露出的神情她也不是没有看到。
想着想着她的心里不由泛起了一丝涟漪,其实,这个男人也并不是那么不讲理……祈祷室的门并没有关严实,从她的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王子殿下正微阖双目,跪在地毯上双手交叉胸前虔诚地做着祈祷。他的侧面轮廓无可挑剔,就像是直接从罗丹大师手下走出来的完美雕塑作品。那一袭整洁高贵的白色长袍穿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添上了一层神话的光环。
传说中富可敌国的阿拉伯王子,兼具了美貌权势和金钱于一身的极品钻石优质男就这么与她近在咫尺。而她,还在为了逃离这样的人物而绞尽脑汁,恐怕说出来都令人无法相信吧。
阿卜杜拉从祈祷室出来时,夕阳已经完全沉入了地平线下。
“你……也饿了一天了,先喝点水吧。”她顺手倒了一杯矿泉水递给了他,语气里透着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温柔。
他的目光微微一动,伸手接过杯子的时候恰巧碰到了她的手指。就在肌肤相触的刹那,她下意识缩了一下手,却没有留意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爽。
“这几天我就暂时不过来了,S城那边有几个重要的仪式需要我主持。有什么事你就告诉纳耶夫,他的英文和你交流起来应该没问题。”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那位白袍管家。
刘芒没有吱声。因为不知怎样回答,所以就干脆不答。若是答了,更让她觉得自己是被关养在这里的某类宠物了。
“最后再提醒你一句。即使我不在这里,也最好不要动逃跑的傻念头。”他讥笑地弯了弯唇,“到现在还没死心吗?如果你现在放弃这个约定乖乖嫁给我,我可以原谅你之前的无礼。”
刘芒的嘴角抽动了几下,她没听错吧?他——原谅她?他竟然敢用原谅这个词?啊啊!这个男人根本就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嘛!自己真是太没出息了,一顿饭居然就让她开始动摇了,这不成了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吗?
真是好险,她差一点就昏了头。绝对,绝对不能放弃自己的逃跑大计。
她才不要将来在黄金打造的笼子里哭泣。
此刻,S城的大王妃寝宫一隅。在这个带着传统伊斯兰风格的房间内,来自叙利亚的手工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将王妃那纤细柔美的身影投放在了墙面的彩色细密画上,摇曳出了一种极致的美丽,仿佛揉进了天方夜谭里的迷梦。阿曼拉王妃正替酋长的新长袍缝上袖扣,那认真仔细的模样就像是位再普通不过的贤妻良母。
“王妃,这些事让我们来做不就行了?何必要尊贵的您亲自动手呢?”侍女尼娜忍不住说道。
“妻子亲自为丈夫做些事也是应该的。”她笑了笑,“这副钻石袖扣我可是选了很长时间呢。”阿拉伯男人的白色长袍看起来千篇一律,但白袍下不经意流露出的富贵逼人则需要眼力细细品味了。除了布料材质不同外,最主要就是在袖扣上加以变化。
尼娜又像是想起了某件重要的事,“对了王妃,我刚刚打探到原来殿下和那个女孩订下了约定,并且给予她逃婚100次的机会,如果女孩最后还是未能逃脱,那就要遵照约定嫁给殿下。”
“哦?”阿曼拉王妃不禁哑然失笑,“想不到这孩子还会想出那么浪漫的约定?看来有了喜欢的人,就连性格都会随之改变呢。”
“不止是这样。我听说殿下现在又将那女孩带到了阿曼的古城,还派人全天24小时盯着她,看来那女孩是很难逃脱呢。”
“看来好戏已经开始上演了。”阿曼拉王妃抿了抿嘴,当她微微笑起来的时候,月亮似乎就从她的眼角散发出皎洁的光芒。
“王妃……”尼娜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昨晚酋长大人来我这里,谈起了萨拉玛的婚事。”王妃有意无意地转移了话题,“这孩子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了。有不少邻国的皇亲贵族陆续来提了亲,不过我倒是有意将她嫁给其他几个部落的王子,这样离我也近些。”
“您心里已经有人选了吗?”尼娜试探着问道。
“其实埃米尔倒是个不错的孩子,自小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更是了解他的为人。只可惜——”王妃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王妃,我知道您在介意什么。”尼娜显然对阿拉伯王室里的八卦动态了如指掌,“虽然赛义德殿下现在最疼爱的儿子就是埃米尔,但因为他的母亲是位外国平民,所以他一出身就注定了无法得到王族封号和王位继承权。萨拉玛是您和酋长的长公主,身份尊贵无比,她的夫婿只能是未来的酋长或国王。”
阿曼拉用赞赏的目光看了看尼娜,“你现在可是越来越了解我的心思了。”说着,她低垂眼睑,轻抚着刚刚缝好的长袍,轻轻又说了一句,“不过,如果这位未来夫婿恰恰是萨拉玛喜欢的人,那就更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