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胡同。
朱字苑。
日暮西山,素兮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大门的,只知道自己拢在袖内的指尖,已深深嵌入掌心。
丝毫感觉不到痛意,似是用这痛,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当又走了一段路,素兮抬眸,对上早已埋伏在屋檐上的卫绝,朝着他,轻点头。
随即,那屋上的几十个黑色着装的身影纷纷而动,身手矫健,如同最灵敏的猎豹,迅速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昨夜在素紫阁内躺下之后便觉口干舌燥,身体内的热一下子便窜涌而上,急需纾/解。不知不觉中,痛并着快感随后而至,一波/波,盈盈不绝。
想要抓住什么,却不曾想不是那柔软的被角,竟是——他的背。
幽幽醒来,睁眼的刹那,尖叫声出口,却终是没入他唇中,带着,那最后且震撼十足的一击。
“素兮,许爷一个孩子吧。”渴望的声音,有什么,被贯/入她体内深处。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她的老公,正盼望着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尽管知道中了蛊毒,这怀孕对于她而言完全便是天方夜谭,但她却应了。
最终,趴在他的身上,埋入那温暖熟悉的胸膛,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便是他温柔地给她着衣,净手,洗面,绾青丝。
他说:“替爷去找那个人,好吗?”
于是,她应了一个字。
也便有了现在的一幕。
忌延吗?
那个,对她自称忌延的男人……
那个,差点便令她溺水而亡的男人……
那个,差点便夺去她身子的男人……
跟死神零距离接触过了,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还有那水底下身子无助地被揉/捏的疼痛,那下身被抚/触的羞辱,那般的绝望,见到忌延,也便意味着,再感受一次当时的绝境。
只是,这是他要求的,带着恳切。
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拒绝。
她不知道御翊和那个忌延到底有什么纠葛,但是从那阵势,似乎早已不是单单为了报她差点被凌/辱之仇那般简单了。
交代卫绝带着几十个身手利落的暗卫随行,他便进宫去了,临走时嘱托:“若当真抓不到他,别勉强。有一点我希望你永远记住,我不希望你出事,一丝一毫的伤害,都不允许。”
他不希望她出事,她,又怎能让他失望?
犹记得刚刚忌延吃痛地捂着自己的唇,面上笑着,甚不在意地说道:“信不信我现在强撑着一股气和你来个同归于尽?”
她怎么回答来着?
“我不在乎。”猛地擦拭自己被蹂/躏得臃肿不堪的唇畔,溢出的,是坚定有力的四字。因为她唯一在乎的,只有那个人。
手撑着桌面勉强不使自己倒下,忌延一身华服,倒是有几分慵懒不羁的形象。尤其是那双凤眸,一弯,添了几分意味深长的讪笑:“还真是可惜呐……原本……还想着娶你回去的……”
“只要你倒下了,便不可惜。”
“哦?御翊是这样对你说的?呵……好一个翊冽王爷!好一个凌宸国的翊冽王爷!就不知他是不是无愧于他那老娘,无愧于他那老爹……真不希望他犯下什么大义灭亲的蠢事来才好啊……你可知若当真细究起来,他根本就是……”
*
如今,忌延该是无力逃脱,已然落网了吧。
那么她,是不是应该马上便进宫一趟告诉御翊那个消息?
那个……对于他而言,相当于灭顶的消息……
不……这只不过是忌延的片面之词,他故意说这些话来扰乱她的视听,不……不行……她不能中计……
拢在袖内的手,早已拽得发白,更有细密的汗沁出,松了力道,素兮长长地舒了口气。
对……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看了一眼四周,素兮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早已走出了胡同拐入大街。
也不知走过了几条大街,景象竟有些陌生。
两旁的商铺依旧开着,也不见打烊,另有稀稀落落的几家贩摊在路中央的两侧招揽兜售着什么,甚是热闹。
有些意兴阑珊地沿路瞧着稀罕玩意儿,素兮倒不急于回王府。
最近整日憋在府内,早就想要出来透透气。
只不过却从未想过,竟是以这种方式出来。
“姑娘,来看看这儿的珠串吧……簪子玉佩耳环扳指,应有尽有……”
纯粹只是浮光掠影般扫了一眼,可那一眼,却令她生生阻住了目光。
那紫色……那耳坠……
那紫罗兰的样式……
几乎是下一瞬便伸手去取,仔仔细细地探寻了一番,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却终是失神地放弃。
没有。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耳坠,却没有那个“淋”,根本便不是她心底的那份独一无二。
上一次因缘巧合下看中的那一个,只有一枚耳坠,被御翊买了去,说是送给安淋沫去。如今想来,既然他早已知晓她便是羽淋,那么彼时的他该是故意戏弄她的吧?
从未见安淋沫戴过,更是佐证了她心中的想法。
改天得跟他提提,让他再把那东西送还给她。
只是可惜了,耳坠只剩下一枚,另一枚,却是无论如何也寻不着了。
“姑娘,这耳坠子配您绝对是美艳动人啊……您不妨试试?”
小贩还在讲着什么,素兮没有听进去,摆摆手,淡笑着离开。
她不需要了,只要有他,便行了。
现代时,她已失去过他一回,如今,好不容易和他在一起,她再也不敢苛求什么,只要有他,什么都已足够。
稍走几步,脚步便停滞了下来,眼角余光,锁在那一闪而逝的女子身影上。
那背影,有几分眼熟。
下一瞬,当看到段齐豫也紧随着那女子闪进一家客栈时,欣慰地笑了。
敢情七爷也有这么偷偷摸摸的一日啊。
“素兮姐姐,什么这么好笑啊?瞧瞧你笑得好狡诈呦。”冷不防肩头被人一拍,熟悉的声音传来,素兮一愣,赶忙回身。
*
果不其然,熏婉兰蓦然出现在她面前。
粉嫩的鹅蛋脸,淡淡的柳叶眉,将那份浑然天成的淘气淋漓尽致地修饰出来了。然而那双眼,却是格外的玲珑剔透,竟像是一对黑色水晶般明亮照人。
只不过……她手里那明晃晃亮闪闪的剑能够收起来的话,就更好了。
“婉兰,我只知道你喜欢闹离家出走,不过特意在王府闹失踪,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做呢。今天终于舍得现身了?”笑睨着她,素兮面上的笑缱/绻温柔。这段时间并不曾见她来找她,原以为是御翊拦着的缘故,后来才得知,这丫头竟然提着剑说什么行侠仗义去了,屁股后头,竟然破天荒地没有那个全身黑色冷漠的男人跟随。
想到此,便不由地朝她的身后看了一眼。
“素兮姐姐就爱取笑人家……我明明便是被御翊那个没良心的王爷赶出王府的……”撇撇唇,熏婉兰说得一个委屈。
唇畔上扬,素兮音调戏谑:“哦?原来是这样,那回头我跟他说说,让他八台大轿再把你迎进王府。”
“不要!”
“为什么不要?他既然做了错事,自然得改正。”说得,那叫一板一眼。
熏婉兰吐吐舌,嘿嘿笑了一声:“是我……我自己要走的啦……都怪那个废材……要不是他……”似乎是想到什么,生生顿住,面上,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素兮细细地观察了她一番,联想到之前两人之间说不出的怪异,心内有了几分了然。
然而,并不道破,只是挽上她的手腕:“那要不今儿个就陪我回王府,别再让我好找了。”
“不……不行啊……我……”吞吞吐吐着,却再次没有了下文。
“为什么不行?”素兮揶揄道,“该不会是被你的废材拐了去,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吧?”
被素兮这般一调侃,熏婉兰再也忍不住了,急急地便说道:“我得去抓/奸啊……废材竟然对我说我再跟着他,他就找轻舞阁那几个美娇娘,我……我才不让他如愿呢……哼……我要给他去助威,顺便让他不举……让他尝尝跟我唱反调的后果!”语毕,自我感觉甚是满意,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抓/奸?助威?不举?唱反调?
怎么感觉有哪儿不对劲呢?
灵光一闪,素兮激动地拽紧她的手:“他不是声称自己失忆了死活都要跟在你身后当影子吗?怎么突然说什么你再跟着他,他就找别的女人?”
熏婉兰被素兮这般一问,却苦了一张脸:“其实也怪我啦……我当时如果不喝醉就好了……都怪我这个没酒力却非得充好汉,被人灌了两杯就迷迷糊糊了……结果……结果我……对他做了坏事……他就不理我了……”
越听似乎越糊涂,素兮索性直截了当问道:“什么坏事?”她能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唇畔凑到素兮耳边,用手遮遮掩掩着,熏婉兰声音低若蚊蝇:“我喝醉了硬爬上了他的床,而且还把他……当马骑了……”
“啊?”这什么跟什么啊?
“就是……骑在他身上呀……我以为在做梦骑着马儿闯荡梦寐以求的江湖嘛……然后就……好像骑了好久……等我终于累了停下来才发现竟然骑在了他身上那东西上……丢人死了……后来还被他丢下了床……”
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般的插曲,素兮一愣,继而大笑,这、这也太强悍了吧?果真,不愧是习武的。
“既然他不愿意,为什么之前没有阻止你呢?”她可不相信那个男人没有一丁点喜欢熏婉兰。光是那生人勿进的保护姿态,便可断定他绝对对熏婉兰有着不一般的情愫。
“他根本就不会喝酒,结果被我横了一眼乖乖喝了……然后我们两个就都倒下了啦……然后他因为我做了坏事,就离开了,再也不打算理我了啦……然后……然后我得去抓奸了啦,要不然就来不及了……素兮姐姐,要不你陪我一起去?”
想到轻舞阁这地儿,便觉得怪怪的。都说好人家的女儿绝对不会进那种地方,但是她身负重任,绝对不能不进啊,而且……而且她行走江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那么多的地方都走过了,唯独没有逛过妓/院。出于探索精神,嗯,对,纯粹的探索精神!这一趟,一定得去!
颇有些无奈地瞧着跃跃欲试的熏婉兰,素兮还真是头疼。
“你确定要去抓/奸?”可别抓出什么别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