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不知不觉便已九月中旬。
这段时日,耶宛城内早已人心惶惶。
先不论扈合亲王耶离宿亲自带兵搜查大街小巷每一处,再者,便是兵临城下的两方人马——凌宸国与安绒国。
凌宸国少年天子御魄封御驾亲征,率军以措手不及之势与安绒国王子贺济尔会师耶宛城下,大举来袭。
耶离宿下令只守不攻,城内一律戒严。
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恰是那街头巷尾漫天纷飞的女子画像。
冰清玉骨,容颜倾城。美则美矣,奈何上天在赐予她美丽的同时,却又给她添上了几笔累赘。尤其,是她左侧脸颊上的两道疤痕,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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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天医馆。
后院。
铺天盖地的绿色,生机勃勃,乱人眼球,却是株株都有着绝佳的用途。
“王爷,看来情况已经很明确了,令牌,是皇上派人盗走的。”摆弄着庭院内的植株,细心地为其剪去繁叶,云方子将整个身子忙碌在那大片大片的绿色之中,“不过,放了扈合亲王这一步棋,倒是不知皇上的深意了……”
暗卫查遍了城内大大小小的客栈,也没有发现王嫂和小豆子两人,更是没有出城的迹象。
按理说,一大一小两母子目标如此明显,暗中盘查起来定然容易。只不过,他似乎是轻视了他们身后的人了。
太过于轻敌的后果便是,这场暂停的决战,终究还是提前到来了……
“或许,皇上也不知自己派出的人出了纰漏……”手中把玩着什么,但见一抹紫色耀眼,却瞬间又被收拢掌内,看不真切。
“王爷此言何意?”
眉目中是一抹兴致盎然:“人心,向来不可测,不是吗?”
“王爷所指,那女子盗取令牌,实则一身二主?既服从皇上,又在某些程度上听命于扈合亲王?”裁剪枝叶的手一顿,云方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御翊薄唇一抿,优雅地执起榻上茶盅倒上一杯:“别这么一副表情,你不正是典型的例子?”
“可是……”一个乡野村妇罢了,身份如此普通的一个人,稔是他见多识广,一时之间也很难相信啊……何况,她身边还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云方子,按理说,你治过各色疑难杂症,什么病痛对于你而言,根本就是手到病除的。而那些个隐疾什么的,似乎也不在你话下,是也不是?”御翊的心思,似乎明显便不在于此,左手执起茶杯,状似随意地抿了一口,唯有他右手中握紧的物什,令他透出几分不自然。
“王爷何曾这么赞过老朽,老朽还当真是喜不自禁了……”自动将这理解成赞誉,云方子的眼中是一抹促狭的笑意。
紧了紧手中之物,御翊正了正神色:“本王有一件事想要向你请教。”
“令牌被窃,兵临城下,王爷不担心这场仗了?”竟有心情跟他研究药理不成?
“三军已被调动,更何况还有安绒国王子参与了进来。这仗,不可避免,担心何用?”顿了一下,御翊放下手中杯盏,“本王问你,有没有办法令素兮的身子适应长途奔波?”
“王妃身子本身受创严重……又加之以在怀孕初期受到地牢阴寒之气侵袭,勉强奔波,恐怕胎儿不保。”
“本王要的是办法,不是你的推脱之词。”沉了声音,御翊直接站了起来。夕阳下,颀长的身影投射出奕奕光芒,威严不可侵犯。
“这……”沉吟片刻,云方子问出自己的疑问,“这耶宛城迟早会被攻破,若王爷实在放心不下,将王妃送到城外军营即可……又何必非得长途奔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其实说到底,一早便该送到军营,起码有己方人马守护,为何偏偏要赖在他这小小的问天医馆呢?庙小,容不下大佛啊……
“你逾矩了。”冷眸一眯,四个字,直接封死了他的话。
“是,老朽会尽快调配出增强体质的药物,请王爷放心。不过……”权衡利弊,终是犹豫着道出,“老朽总觉得王妃的脉象透露着古怪……似有莫名毒素残余,可再观,又觉只是胎动异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时怎么不说!”御翊好看的眉宇蹙起,右手紧握成拳,立时击出。
云方子任由其掌风过境,被迫直直地倒退了两步,心叹若不是他只剩下一成内力,恐怕这会儿自己早已九死一生。
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躬身回道:“当时老朽还未曾确定,怕给王爷平添烦扰。又想着也许只是凑巧,待多观察些时日再下定论不迟……”
“你!——”
“王爷也知晓老朽擅长医术,对于解毒之术,根本就只是懂个皮毛。就连上一次确诊王妃曾中过蛊毒,也是碰巧那会儿有病人症状相似……”
“好你个云方子!”咬牙切齿,御翊隐忍着怒火,“那现在该如何!?”
“王妃脉象奇特,老朽也不敢妄自下判。也许,鬼谷邪医可以……”
“熏邪邑……”几个字,细细地在唇中流转。若他当真能像他妹妹熏婉兰一般离家闯荡之后三不五时到他王府“小住”,他哪儿需要这般无奈?
“师傅!师傅!——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由远及近,恰是医馆的弟子,欢快地奔入了院内,在看到御翊时,知晓他是贵客,以免失礼,赶忙压下刚刚的那份喜悦。正儿八经地向云方子道,“师傅,公子回来了,而且似乎还给您老人家带回来了一位美艳的孙媳妇。”
“人呢?人在哪儿?”听得此,云方子早已激动地丢了手中的玩意儿,身子一颤,步子急切地迈出,竟还有些不稳。
险险地被弟子扶住,直接便拉着来人的衣袖问道:“他在哪儿?快告诉为师他在哪儿!?”
“公子说得先禀告了这位爷才可入内,所以就和那位姑娘在大堂里等着了……”眼神,示意御翊的方向。真不知这位究竟是什么来历,公子竟然如此忌惮他……
御翊听此,那张俊颜不知想到什么,倏地一凝,冷冽的光芒闪过眼底:“那女子长得怎样?你家公子唤她什么?”
“那女子长得当真是惹人怜惜,应了古人的那句老话,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公子似乎唤她……唉……瞧我这记性,竟然忘记了……不过公子对这位姑娘极为敬重,看来是爱惨了这位姑娘了……”
越听,御翊的脸愈发深沉。草草打发掉那弟子,御翊拖住正要往外去瞧自家孙子的云方子的衣领:“你快去将适合补身子的药拿来!只要有用,都去拿!听到没有?”
“王爷?”云方子不解,这唱的又是哪出?
“本王得马上带素兮离开,”末了,又补充道,“如果所料不差,耶离宿,应该正在赶往这儿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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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假山处入了秘道,直通素兮所住厢房。
不出所料,她正躺在床上午睡。
由绸庄定做的短衣妥帖地穿戴在身上,该露的露,恰到好处地点缀出那莹润肌肤。
短短时日,如今那发丝已然款款动人,虽不至于及腰,却也可以称得上到了背部。如今发丝垂下,调皮地黏在面上,甚是可人。
轻叹一声,她这嗜睡的习惯,近日更甚。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衣物,又亲历亲为地给她换了一件清爽的衣服,当正犹豫着是要叫醒她还是直接带着她走时,却见得素兮眉微微一凝,露出一双困惑的眸。
“你在做什么?”
自从那夜做了一次二十四孝的良好夫君外加优秀爹爹后,素兮对他的态度逐渐好转,虽说不再排斥,但也没有说过原谅。
也就是从那一夜起,他不再有温香软玉可以慰藉,取而代之则是她的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这个女人,吃准了他现在只能对她卑躬屈膝,是以总是毫无顾忌地对他大加奴役。
心里一个劲地怨着自己没骨气,可御翊为了她的一句话跑腿跑得是比任何人都勤快。
“素兮,赶紧跟我走!”来不及多说,御翊甩手将潦草收拾的包袱丢给时间拿捏得不偏不倚进入的卫绝。
“王爷,马车已经安排好了。”
“嗯。”应了一声,御翊索性将素兮拦腰一抱,“乖乖窝在我怀里……”
察觉到他面上的凝重,素兮将手乖顺地搂上他的腰际,顺便给自己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熟悉的气息,是他专属的,这一刻,她竟有些贪恋起来,不愿再去细究过往种种。
只是……当孩子一落地,他的这些好,都将消失无踪的吧……
这一切,只是……为了孩子呵……
“耶宛不能再待了,我们先出城,其他的再从长计议。”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算是回答,御翊给卫绝一个眼色,直接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