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幽静的小道,两人一前一后策马奔驰。
这两人正是众离以及云霓。他们受了陛下的命令,从圣歆王朝赶往南昌国。他们两人日夜不停地奔波,仅花了二十余天就赶到了南昌国。一路上,几乎没有怎么睡。等到回了南昌国,终于忍不住找上一间客栈打尖。
云霓取出银子,轻声说道,“两间厢房!”
“带两位客官上去!”掌柜收了银子,呦喝了一声。
“这边请!”小二急忙应声,热情地招呼。
小二带着两人上了楼,来到了两间厢房前,伸手比画了下。他又是推开了其中一间,走进去擦了擦干净的桌子,“两位客官,房间还成吗?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一声!”这么说着,也就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两人坐了下来,云霓拎起叉壶晃了晃,发现没水。
她刚要起身,却被众离拦下了,“我去吧。”
众离从她手中接过茶壶,径自出了厢房。
没过多久,他提着茶壶折回。
云霓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顿时觉得暖了些。这才有了精神,开口说道,“消息说,公孙公子赶往了南昌国。我们这一路追来,时日也差不多了。按照公孙公子的习性,他应该会住在南昌国的怡春苑。”
公孙晴明一向不住客栈,从来只住在烟花之地。他们自然清楚。
现在这南昌国,最富盛名的是怡春苑。
“什么时候行动?”云霓急于赶回去复命,轻声询问。
“他也跑不了,不急于一时。你累了,需要好好睡上一觉。”众离沉声说道,抬头望向她。那一双沉凝的眼眸注视于她,却有几分关心之意。
云霓直觉地低下头,点了点头,“恩”了一声。
“那你休息。”他又是站起身来,走出厢房进了对面的那一间。
云霓关上了门,真是感觉累了。她脱下了外衣,一躺下床塌,马上就睡着了。
有人却在门外偷偷逗留,确定她已经睡下,这才闪身离去。
等到那人走后,厢房内的云霓忽然睁开眼睛,她机敏地尾随。
※※※
怡春苑的庭院
顾馨儿体内的毒迟迟没解,她也不敢轻易行动。
她不是没有想过劫持东玄熠作为要挟,可是她更明白公孙晴明的性子,若是惹怒了他,恐怕只会害了自己。更何况,女皇陛下有意拉拢他,对他一向赏识。她更是像女皇陛下允诺过,让其归顺。
偏偏他软硬不吃,她又不能拿他怎么办,真是骑虎难下。
天气虽是阴冷,小玄熠却依旧起得很早。
阿尘端了热腾腾的早膳,小玄熠坐在椅子上啃着包子,两条小腿晃着,“公孙叔叔,坏人什么时候来啊!”
公孙晴明正在阅书,他的视线从书上移开,瞥向了小家伙,“你猜呢。”
“我猜啊,我猜坏人马上就要来了。”小玄熠吃着包子,又喝了一口水。
“聪明的孩子。”公孙晴明耳朵敏锐地听到了声响,沉声说道。
果然,厢房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公孙晴明朝玄熠招了招手,小家伙抓着包子跑到他身边。他微微一笑,这才望了眼紧闭的房门,不急不徐地喊道,“进来!”
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众离高大的身影闪现,他走进厢房,沉声喊道,“公孙公子!”
“咦?”小玄熠瞧见来人,惊奇地睁大眼睛,天真的孩子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开心地说道,“怎么是众离护卫!是不是皇叔派你来的?你是来接我回宫的吗?”
众离作揖道,“玄熠少爷,属下正是奉了陛下之命,前来接您回宫。”
“太好啦!”小玄熠眉开眼笑,就要朝他奔去。
公孙晴明一把拉住他,小玄熠扭头狐疑喊道,“公孙叔叔?”
“等等!”公孙晴明温煦地叮咛,他放下手中的书,徐徐站起身来。挺拔的身姿,白衣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他执扇慢摇,一双桃花眼望向众离,漫不经心的口气,幽幽说道,“原来是你。”
众离面不改色,“属下不明白公孙公子所言。”
“不要跟我打哑谜,我可不喜欢猜谜。”公孙晴明笑得云淡风清,英俊的脸庞折射出熠熠光芒,却是锋芒冷凝,饶有兴趣地问道,“说吧,你究竟是哪国的细作。该不会就是南昌国的吧?”
众离顿时沉了脸,屏气不语。
“女皇陛下真是英明,能够花这么长的时间派你在风战修身边。众离啊,你跟在他身边也该有十年了吧?”公孙晴明悠悠说道,眸底深邃。
众离握紧拳头,双眼一紧,突然上前就要去抢夺玄熠。
可是身后却蹿过另一道纤细身影,直接与他交手阻拦在他面前。众离定睛一瞧,忽然收了手。而对方也同时落地,却是以身护着玄熠。
“云护卫,你怎么也来了?你们为什么打起来了?”小玄熠愣愣地望着他们,困惑地说道。
公孙晴明将玄熠揽入怀里,沉声说道,“我们该回去了。”
“回哪里?”小玄熠抬头问道。
“回你想回去的地方。”公孙晴明揽住玄熠,白影如鬼魅飞出厢房。
众离转身要去追,却被云霓又是拦住,他一下子怔在原地,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让开!”
“可以,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云霓拔出剑,对准了他。
出生入死那么长时间,每一次都是共同作战。
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竟然也会有一天兵戎相对,成为了敌对的人。或许,这就是命运。
云霓冰冷了眼眸,厉声说道,“拔出你的刀!”
众离佩着从不离身的刀刃,沉声说道,“我不想和你动手!”
云霓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决然说道,“拔刀!”
“我不想杀你!”众离喝了一声,他似有隐忍,语气是那样无奈。四目相对,他忽然就记起从前的一切,那是无法抹杀的记忆,他忘记不了。身为杀手,身为细作,他必须以国家第一,他必须绝情狠心,但是他却无法做到冷然。
云霓握紧剑柄,眸底浮现起几分困惑,“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主子!
起初接到公孙晴明秘密派人送来的亲笔书函,她并不相信。从太后口中听到众离杀了弘帝,她依旧是不信。即便他说了那是陛下的命令,他只有听从命令。她还是不信。非要到了最后一步,终于不得不信。
他才是那个叛徒!
众离凝眸以对,终于堂堂正正地说出自己的身份,“因为我是南昌国的子民!我忠于女皇陛下!这是我的国家!”
“你是细作。”云霓淡淡说道,那份诧异早已经散去,只是心里却依旧颤悸。
无法平息的惶恐以及不安,她面前的同伴,刹那之间成了敌人。
云霓猛地举剑,狠狠地朝他刺去,众离一个侧身闪过,用刀去挡。她招招致命,他却始终不还手。她的剑几次三番触向他的心口,他只是任她刺去。她偏又收了力道,不去杀他。两人你来我往,始终无法分出胜负。
云霓望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奔出厢房。
众离并没有去追赶,只是忽然低头,就瞧见一包纸包落在地上。那是他送给她的胭脂水粉。他迈开脚步,弯腰将纸包拾起,那淡淡水粉香飘入鼻间,忽然就刺痛了双眼。向来不离身的刀刃,“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那水粉的纸包上,赫然写了一行小篆——与君同一身,此生愿足矣。
这一行小字,像是正中心怀一般,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他捏紧了纸包,却听到脚步声响起,急忙塞入怀里。
顾馨儿后脚赶到,瞧见人去楼空,一下子气急,“人呢!公孙晴明呢!”
按照女皇陛下的旨意,他们必须要抓到东玄熠,只差最后一步就要完成任务,现在岂不是两失?而且,毒医恐怕向着风战修,他们的处境一下子危险。更何况,她体内的毒未解,不是必死无疑?
顾馨儿美眸似是要喷火,冷声质问,“谁准你擅自行动!”
“我自然会向陛下负荆请罪!”众离沉声说道,撕扯下衣服胡乱地扎住手臂伤口。
“马上追!”
两人急忙奔了出去。
※※※
早就备好马车的公孙晴明,已经在城外等候。
马车内,小玄熠不时地张望帘子外,心里困惑又是扭头问道,“公孙叔叔,众护卫和云护卫为什么要动手啊?”
“吵架了。”公孙晴明随口说道。
突然,马车的帘子被撩起。
云霓弯腰钻进车内,她刚坐下,马车立刻朝前嗒嗒而去。
小玄熠跳了起来,急忙大喊,“不能走!不能走!众护卫还没有来!”
云霓一听这话,忽然觉得一阵空寂。只是握住他的小手,将他拉到身边坐下。她摸了摸玄熠的脑袋,轻声说道,“众护卫还有事,所以不和我们一起走了。”
“你们吵架了吗?”小玄熠这才安静下来,小大人似地问道。
云霓微微笑,心里一阵空落。
马车奔了十几里地,云霓时刻警惕谨慎,不敢睡觉。只怕众离带人追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是公孙晴明却在车内闭目养神极其安稳,小玄熠干脆横躺下了。她好奇困惑,却也没有开口询问。
“他们若是要追来,躲也躲不过。”公孙晴明淡定得像一尊佛,娓娓道来。
云霓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是烦躁。
她不能让玄熠有事!
马车又是一阵颠簸,马蹄发出惊恐的嘶鸣声。
“啊——”仆人阿尘瞬间死在箭下。
小玄熠被惊醒,云霓急忙搂住他。
公孙晴明漆黑的双眸流转过几许诧异,径自掀开帘子,却见追击而来的南昌国士兵将马车团团围住。他扭头轻笑,无奈说道,“看来祸端来了。”
云霓凝声喊道,口气满是恳求,“公孙公子,我知道你武功甚高,一定能带玄熠突围!云霓感激不尽,若是有幸还能活下来,愿替公孙公子效犬马之劳!”
公孙晴明眼眸子一紧,紧要关头也不再嬉皮笑脸。
“好!这笔买卖在下做了!”他郑重答应,依旧是那个商人。
“公孙叔叔?云护卫?发生什么事了?”小玄熠见他们神情凝重,轻声问道。
“没事。”云霓抱紧了小玄熠,轻声呢喃。来不及多作考虑,立刻点了玄熠的昏睡穴道。
小玄熠闷哼一声,闭上眼睛,昏厥不醒。
云霓朝公孙晴明点头额首,率先下了马车,面对千人围攻,她英勇骁骑。束起的黑发在风中飞扬,动作利落如猛鹰,招招致命,秀眉凛然,那殊死一搏的气势逼得士兵连连后退,硬是杀出一条血路。
弓箭对准了她的身影。
“不准射箭!”有人大吼一声,是众离。
公孙晴明抱住玄熠矫健地冲出马车,直接用剑砍了缰绳,骑上马纵身而去。
弓箭又对准了他逃亡的身影。
“不准射箭!”有人同样大吼一声,这次是顾馨儿。她的毒还没有解呢!
瞧见公孙晴明策马远去,顾馨儿与众离两人同时喝道,“追!”
公孙晴明已经逃得有些远了,他一手执缰绳,又是护着玄熠不让他摔下去,迅速地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瓶,用牙齿咬了瓶盖,将瓶中的粉末洒于空中。粉末顿时随风飘向身后追来的士兵,一阵奇异的香味。
嗡嗡——
吵闹声顷刻间响起。
不知道从哪里猛然飞来无数飞虫,飞虫显然十分喜爱这粉末的香味,成群地扑向士兵,不消多久,士兵们被飞虫包围,哀嚎倒地,不断地抓着自己的身体,奇痒到无比。剩下的士兵瞧见如此,吓得不敢上前,连连后退。
公孙晴明瞥了眼不再追逐的南昌士兵,又是低头望向怀里的小玄熠。
小家伙一张小脸安宁到神奇,竟然让他无奈微笑。
恐怕只有孩子,才能那样不知祸福。
马蹄溅起滚滚尘土,那道白色身影迅速淹没于山峦尽头。
“追啊!一群没用的废物!”顾馨儿气得扭曲了丽容,不安地望向右手的黑气。
这可怎么办?她的毒该怎么解?
千军围攻,云霓依旧在撕杀。她的脸上溅了士兵的鲜血,一道猩红色,显得触目惊心。她握着手中的剑,不断地砍杀着四周的士兵,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当杀人变得麻木,她似乎只是在重复这个动作。
杀杀杀!她究竟是在杀什么,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
眼前一片恍惚,她瞧见那马驹上,那张如此熟悉的脸庞,他正冷漠地望着自己。
她的孤立,她的无助,她的焦虑以及不安。
云霓只是咬紧牙关,双眼通红。她一个飞身冲向了众离,剑尖刺向了他。士兵们急忙冲向了她,她眉宇一拧,剑尖在最后的刹那,由眉心的位置偏向脸颊,立刻划过一道口子,鲜血从那道口子孜孜流淌。
众离的脸上,满是鲜血,他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士兵们用矛枪架住了她的身体,云霓大吼一声,“啊——”
她的吼声那样凄厉,响彻天际。
与君同一身,此生愿足矣。
从未真正认识过,又何来与君同一身。呵呵。真是可笑。
※※※
南昌国皇宫大殿
“陛下万岁!”顾馨儿与众离双双奔进殿去,跪拜在地。
红毯尽头,一悫珠链挡住了视线,隐约可见凤椅上端坐的女皇。
她一袭朱红凤服,头戴皇冠。冷艳的容颜,微微有些沧桑,周身自有一股威慑高贵。她抬手一挥,指间的丹寇妖娆,“怎么?没有抓到东玄熠?是谁向朕保证,声称近日内就能抓到东玄熠?”
“陛下恕罪!”顾馨儿急急开口,全将责任推卸到众离身上,“怪只怪众离打草惊蛇,让公孙晴明带着东玄熠逃了!”
众离并不推卸,沉声说道,“陛下,属下知罪!”
“知罪又有何用?”女皇陛下冷冷开口,“风战修的心腹护卫被杀,如今你的身份也被识破,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属下请命,一定追到公孙晴明,将东玄熠带回!”众离又道。
女皇陛下不急不徐,轻声说道,“馨儿,朕命你为使臣,前往圣歆王朝议和,洽谈两国交好。你准备一下,明日起程。”
“是!陛下!”顾馨儿一听这话,立刻允诺。
她本来就想着要偷偷前去会一会公孙晴明,她身上的毒也只有他能够解。
“全都退下!”女皇陛下挥了挥手。
两人立刻应声退去。
等到出了大殿后,顾馨儿扭头望向众离,拿出袖中的巾帕递向了他,见他不接,她只是收回,也不生病,却是揶揄道,“她下手可真是狠,亏你南昌国第一杀手对她动了心,她却不领情。”
“把她交给我吧,不然的话,我可就供出她没死,让陛下定夺。”顾馨儿显然是要挟。
众离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沉声说道,“你可以试试看。”
“你!”顾馨儿眯起美眸睨向他。
众离迈开脚步,走过她身边,“不要忘记,是你先向陛下隐瞒了公孙晴明的下落。原本想要拉拢他,反倒是你吃力不讨好。”
顾馨儿被他触中心事,握紧了拳头。
出了皇宫,都城城北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围了篱笆的院子,倒也葱郁。
众离只身退门而入,反手关上了门。
有些暗的屋子中,云霓身受重伤,躺在床塌上一动不动。全身几乎都用纱布缠绕,到处都是刀枪留下的伤口。她苍白的脸,更是没有半点血色。处于昏迷中的她,一直都蹙着眉头,那样不安宁。
众离走近了些,听见她微弱的呼喊声,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
他心里一沉,默然地坐在床沿静静地望着她。
云霓被噩梦惊醒幽幽醒来,一睁开眼就瞧见了他,她冷声说道,“要杀要剐随便你。”
“等你伤好了,你就可以离开。”
“你这算是什么意思!”云霓作势要起身,却疼得扯动了伤口。
众离不再多言半句,索性点了她的穴道。
……
次日,顾馨儿受女皇之命,作为使臣率队前往圣歆王朝。
而公孙晴明带着玄熠以最快的速度奔波,可是天气实在太过寒冷,小玄熠一路上受了寒,发起了烧。公孙晴明只得暂时借住于一户农家,等到玄熠康复了些,又是起程。这么一耽搁,当他们赶到圣歆王朝都城的时候,已过了一个多月。
今年的冬天,圣歆王朝似乎格外的冷,白雪茫茫。
正是午膳时辰,皇宫上下被白雪映得发光。
放眼望去,殿檐上满是覆上了一层雪霜皑皑,冷冬让人唇寒。太监宫女们哈着大团的白气,不时地搓手取暖。
这真是奇了,怎么会这么冷呢。
天气实在寒冷,众人脸上被冻得红扑扑的,倒像是擦了水粉一般。
“陛下驾到——”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殿门赫然打开,风战修踏着白雪,身后落下一串脚印。
风战修威风凛然地走进殿来,身上的寒气迅速被屋内的温暖所融化。立刻有人上前接过他黑色金线的斗篷,退到一边。又有人拿来热脸巾,他径自取过擦了擦手。一番事宜,他挥了挥手,宫女们陆续退去。
“陛下万岁!”夏儿扶着明珠从内殿而出,开口喊道。
明珠瞧见了他,微微一笑。
隔间内,太监们已经将膳食准备齐全。
风战修沉沉走向明珠,牵过她的手走向隔间。他的沉默霸道,在这个时候似乎都成了一种温柔,而她已经习惯这份温柔。明珠已经怀有身孕三个月,由于她的身体瘦弱,所以小腹并没有怎么隆起,几乎看不出什么。
太医开了几贴药,害喜倒也减缓许多,不再那么强烈。
隔间的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子山珍海味。
风战修携着明珠入座,扭头瞥向那一盅补汤。只是他不像平日那么积极,却是放慢了动作。他打开了汤瓷,一股清淡不腻的蟹香弥漫于空气中,极能勾起食欲。他却拧眸,将浓汤盛入小碗中。
“今日你命人送来的山查,我觉得味道很好。”明珠望着他,轻声说道。
自从怀孕后,她就特别爱吃酸的。
风战修整个人一怔,却怎么也不说话。
他望着面前正冒着热气的蟹汤,迟疑了一会儿,才将那汤碗端到了她面前。
“喝吧,凉了就不好了。”
明珠见他神色凝重,狐疑地问道,“怎么了?”
他微扬唇角,随口说道,“北方雪灾严重,本王正在思忖对策。”
“天灾无法避免,可怜了百姓。只是冬天一定会过去,等到春天来了,自然不会有事。”明珠体贴安抚,握住了他的手。
风战修反握住她的小手,那温度却一下子刺进他的心里,幽幽吐出两个字,“喝吧。”
明珠点点头,收回手拿起汤匙就要喝汤。她握着汤匙,拨了拨汤面,将汤喝下。
刚用了膳,殿外骑兵急步奔进。
一月单膝跪拜在地,轻声喊道,“陛下万岁!王后千岁!”
“何事!”风战修见她将汤喝得干净,沉声问道。
“公孙公子带着玄熠少爷回来了!”一月立刻回禀,语气难掩惊喜。
明珠一听这话,整个人愣了下。而后猛得回神,激动地喊道,“他们回来了?在哪儿呢?”
“姑姑!皇叔!”清亮的童声下一秒赫然喊道。
一道小小身影机灵地奔进殿来,小脸满是欢喜。小玄熠穿着厚实的棉袄,依旧活泼可爱,咧着嘴大笑。他张开双手,猛地扑进了明珠怀里,孩子气地蹭了蹭,闹腾地嚷嚷道,“姑姑,玄熠想死你了。”
“玄熠!玄熠!”明珠喊着他的名字,捧起他的小脸仔细地瞧,却见他健康红润,完好无缺。她这才松了口气,又是问道,“你有没有调皮?”
“我才没有,我可乖了。姑姑,公孙叔叔带我去了好多好玩儿的地方。那儿的树有那么高那么高,还有那么大的鸟儿……”小玄熠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于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出来与人分享。
“真的吗?”明珠搂着他,感慨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小玄熠坚定地点头,一扭头瞥见风战修,又是猛得收了笑容。
风战修沉静地望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一双鹰眸一眨不眨。但是他的眼底却浮现起深邃,那是不为人知的感情流露。
“皇叔!”小玄熠退出了明珠的怀抱,木纳纳地走向风战修。
风战修只是“恩”了一声,也算是回应了。
“皇叔,我也想你了。”小玄熠大眼睛扑扇扑扇,小手又不安分地揪住了他的衣角。
殿外传来戏谑温煦的男声,“真是其乐融融啊!”
忽又闪进一道白衣身影,挺拔颀长,那淡雅的墨香也随之飘来。众人寻声望去,瞧见公孙晴明翩然而至。他好看的俊容总是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散漫中带着些睿智英明,腰间系着的细巧金算盘透着商人的市侩。
“公孙叔叔!你走得好慢哦!”小玄熠嘟哝道,两人之间甚是亲昵。
公孙晴明走进大殿,作揖道,“陛下,王后,好久不见。”
“晴明,快些坐!”明珠急忙招呼,心里自然是感激。
公孙晴明倒也不客气,走向一旁坐下。
夏儿立刻沏茶敬上,“公孙公子!”
“咦?夏儿什么时候进了宫?”公孙晴明认出了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公子的话,夏儿进宫有一段时日了。”她简短回答,退到一边。
“可惜在下没有赶上喝杯喜酒,真是晚了一步!”公孙晴明微微一笑,端起茶杯,继而又道,“如今也只能喝杯茶水了。”他喝了口茶,徐徐望向凤椅上的明珠。
明珠刚要说些什么,却被风战修打断,“公孙晴明,本王有事跟你商谈。”
他站起身来,朝着金雀宫外走去,却是有些急促。
“是!”公孙晴明不急不徐地站起身来,转身的刹那与明珠相视一笑。
养心殿
风战修与公孙晴明一前一后走进殿去,整座大殿幽静无人。
公孙晴明执扇慢摇,望着风战修走上龙椅反身坐下,他气定神闲,率先开口说道,“事情始末,我想不用再向陛下解释了。陛下英明,应该早就洞悉了解。只是在下不得不赞赏云霓,真是忠心耿耿。”
这个世上,恐怕她已是少数中的少数。
“公孙晴明,你到底是敌是友!”风战修眯起鹰眸,冷冽地望向他。
尽管他算尽一切,却也始终算不透眼前的这个公孙晴明,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不仅与自己做了买卖,更甚至与南昌国的女皇做了买卖。这样的一个人,若是敌人,那就非除不可,绝不能留在世上!
公孙晴明从容地回望他,微笑说道,“在下不过是个商人,有钱的买卖自然不会放过。”
“好!本王跟你做一笔买卖,告诉本王你的身份!”风战修顺着他的话接下,犀利地说道,“不要告诉本王,你真的是什么名门望族之后。本王可不是三岁孩子,凭一把玉扇就断定你的身份。”
公孙晴明收了扇,挺拔的身躯傲然于大殿,“在下最近有些累,并不打算做买卖,想要暂时休息。不过,等在下休息够了,陛下倒可以和在下做这笔买卖。”
“但是……”他故意停了声,一双桃花眼促狭过精光,“接不接这笔买卖,再议。”
一阵寂寥,谁也没有说话。
风战修突然大笑出声,似是几分赏识,“公孙晴明,你真是深藏不露。”
“陛下谬赞了,在下愧不敢当!”公孙晴明附和了一声。
“你会站在本王面前,本王算你半个朋友。”风战修徐徐说道,却是不动声色地问道,“为什么帮本王抓出内鬼。”
公孙晴明白衣胜雪,琥珀色的眼眸熠熠生辉,“在下不过是还了欠陛下的三年之债。”
简单一句话,他华丽地全身而退,不带半点愧疚。
风战修思忖片刻,沉了眼眸,“公孙晴明,本王想要收了你。”
“收了在下?”公孙晴明喃喃念道,语气不咸不淡。
“丞相一职尚且空缺,不知你是否有兴趣。”风战修表明意图,虽然明白他绝非轻易被人收入壕下,他可是一只狐狸。
公孙晴明挑起剑眉,啧啧说道,“真是肥差,一朝之相,权倾朝野,让人心动啊。只是陛下就不怕在下喧宾夺主,反了陛下?”
他神情一凝,让人瞧不出真假。
“你若是能反了本王,本王就等着!”风战修霸气凛然,硬生接下他的挑衅。
又是一阵沉默。
公孙晴明长长叹息,状似可惜道,“只是在下真得累了,这笔买卖也再议。在下只留宿一晚,明日就离去。”
风战修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再强求。
“陛下!”三月奔进殿来,恭敬地喊道。
“在下告辞!”公孙晴明瞧见如此,识趣地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三月才开口又道,“边境有士兵来报,南昌国的女皇派了使臣前来,边境长官恳请陛下旨意。”
“想要议和?”风战修冷笑一声,他倒要看看他们要玩什么把戏!
“放他们入关!”
三月立刻应声,“是!”
“等等!”风战修又是喝道,阴霾地说道,“派四名骑兵偷偷前往南昌国,打探云霓和众离的下落,不管是死是活,都将他们带回来!”
他真是没有想到,众离竟是那个细作。
※※※
“公公!公公我回来啦!”
小玄熠欢快地奔进良宜殿,那呼喊声也传进了空静的殿院。
他的身后,明珠小步地跟随,瞧见他跑得飞快,忍不住地叮咛,“玄熠,你慢点,不要跑那么快。小心摔着了。”这个小家伙,怎么这么顽皮!骁天哥哥那么儒雅的人,竟然生出了一个调皮鬼!
“姑姑!我知道啦!”应声归应声,可是他早就没了踪影。
良宜殿内,德公公听到呼喊声,立刻奔了出来。他已经十分苍老,连那脊背都微微弓着,岁月果然是不饶人。一奔出殿,就瞧见小玄熠可爱的小脸,兴高采烈地奔向了他,他急忙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小家伙。
“玄熠!我的祖宗呦!你可回来了!”德公公眼眶泛湿,喜极而泣。
小玄熠也拥抱住他,亲昵地说道,“公公,玄熠好想你噢!”
瞧瞧,一张小嘴多甜啊。
德公公哽咽地点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低头望着小玄熠,小玄熠也抬头望着他,见他老眼通红,急忙替他擦了擦眼泪,困惑地说道,“公公,你怎么哭了。”
“公公瞧见你回来,太高兴了。”德公公笑着说道。
“姐姐们呢?”小玄熠点点头,张望着四周。
“她们……”德公公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找了个借口,“她们出远门了。”
小玄熠眨着大眼睛,追问道,“出远门?姐姐们去哪儿了?”
“玄熠!”明珠走到他身后,握住他的小手,轻声说道,“你放心,姐姐们马上就会回来。明天,明天就回来。”
小玄熠眯起眼睛,像两只小月亮,“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明珠允诺道。
小玄熠开心地拍起手,在原地蹦跳,“太好啦,那以后我就和皇叔、姑姑、公公还有姐姐们一起住在宫里!我们大家都在一起!”
明珠望着他灿烂的笑脸,天气微冷,但是心却那么暖。
是不是,春天就要来了。
回金雀宫的路上,明珠遇上了前来寻她的公孙晴明。
他一袭白衣站她的面前,朝着她微微笑,竟然是久违的感觉。想到那日分别,却如昨日一般。没有想到一分开,眨眼也过了几个月时间。她慢慢走到他面前,抬头望着他俊逸的容颜,轻声喊道,“大哥。”
“哎!”公孙晴明听见她这一声呼喊,无奈应声。
她这一声“大哥”,真是宛如千斤之重。
像是一份责任压在了他的身上。
公孙晴明的视线扫过她,望向她的身后却也找不到小家伙的身影,明珠徐徐说道,“别找了,玄熠在良宜殿。”德公公许久没有瞧见玄熠,再次见面自然舍不得放开,索性就留下玄熠,让他们两人好好聚聚。
公孙晴明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两人并肩走回金雀宫,一路上梅花开得芬芳。
明珠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着,轻声问道,“小家伙太调皮了,这几个月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的确很麻烦。”公孙晴明淡淡说道,语气里不经意间溢出那份喜爱。
明珠笑了,那份母爱不自觉地流露,“是啊,不知道我的孩子以后会不会那么惹人麻烦。”
孩子?公孙晴明猛地停下脚步,诧异地扭头望向她,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静静地观察,这才开口狐疑问道,“你有了?”
明珠点头幸福地微笑,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孩子三个月了。”
“三个月了。”公孙晴明重复了一遍,明媚的双眸生辉,“希望是个女儿,像你。”
“你们怎么都希望是个女儿。”明珠的嘴角上扬,“其实不管男孩儿女孩儿,我都喜欢。”
“明珠。”公孙晴明喊了一声。
她抬头望向他,“恩?”
“你爱他吗。”他有些语重心长,像是一个兄长。
明珠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郑重地点头承认。
爱他,爱到无法克制,爱到生命都好象着了火。
“我明日就走。”公孙晴明见她坚决的神情,心里忽然空澄。瞧见她一脸惊奇,他又是说道,“在下是商人,商人素来居无定所。不过你放心,等孩子出世了,在下一定回来,送上一份大礼。”
他说着,余光瞥向她的身后,瞧见某人阴霾了神情急步而来。
忽然有了坏心思,他伸手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借你抱一下。”
明珠尚未来得及反应,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硬是将她拽到了自己怀里。她慌张地扭头,瞧见风战修气势汹汹。余光瞥见公孙晴明散漫地微笑,她惊绝他方才的举动,一下子笑出了声。
“本王觉得你要走还是快走。”风战修大喝一声,搂住明珠转身就走。
公孙晴明清闲地摇头,跟随在他们身后。
※※※
夜深人静,皇宫里难得的安逸。
众人都安稳入睡。
金雀宫的寝殿,原本安睡的明珠突然感觉腹痛难忍。她被这疼痛折腾醒了,睁开眼睛,皱着眉宇呓语,“好疼……好疼啊……战修……”
风战修几乎是第一时刻起身,冲着殿外喊道,“来人!快来人!”
漆黑的寝殿瞬间亮起灯火,明明灭灭,似是一场骤变。
众人慌乱了手脚,急忙去请太医前来。
凤塌上,明珠难忍疼痛,豆大的汗水渗出额头,密密麻麻。她紧握住风战修的大手,不安地说道,“战修……我好疼……我好疼啊……”
另一只手抚住自己的腹部,她慌张不已,“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明珠!明珠你不会有事的!”风战修扭头大吼,“太医呢!怎么还没有来!”
奇迹一般,有一名太医恰好在乾宁宫。
立刻,从乾宁宫请了那名太医。
夏儿随着太医奔进寝殿,她担心主子的安危,更担心主子肚子里的孩子,“太医!这边请!”
太医急步奔进殿去,“陛下万岁!”
风战修径自让开,急声呵斥,“还磨蹭什么!快!”
明珠凄惨地大叫一声,不知是疼痛,还是心里那份隐隐察觉。她的手触摸到凤塌上湿润的液体,下意识地明白那是什么。血腥味充斥向鼻间,她痛苦地大喊,“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
“我要他……我要我的孩子……”她重复地呢喃,双眼一闭,忽然昏厥不醒。
为什么要这样,难道这是上天惩罚她的吗?
为什么……
“娘娘!”
“明珠!”
太医战战兢兢,猛地跪拜在地,“陛下,娘娘……娘娘小产了……”
什么?小产?
金雀宫殿内殿外,所有的太监宫女忽然统统跪下。
……
谁也没有料到,王后竟然小产了。
金雀宫一夜不得安宁,直到天亮才喘了口气。宫里的老嬷嬷端出一盆血水,那死去的孩子也在其中。三个月的孩子,已经成形。只是一声叹息,孩子是个女孩儿,一个可爱的小公主。
真是可惜了。
明珠昏睡不醒,风战修连早朝也不上了,陪伴在身边,沉了俊容,一声不吭。
“娘娘!”夏儿伤心哭泣,只怕她醒来后会受不了这个打击。
而王后娘娘小产的消息也迅速传遍整座皇宫。太监宫女们无不感慨,王后娘娘仁善宽厚,上苍怎么如此薄待于她。
乾宁宫中,翠儿走到慕容飞雪身后小声回报,“太后,王后娘娘小产了。”
慕容飞雪挥了挥手,望着窗外那片银白的雪,冷冷地笑。
“娘娘真是可怜!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了!”
“是啊!昨儿夜里突然就腹疼,太医赶到的时候,孩子就没了呢!”
“真是可惜!”
“听说是位小公主,就这么没了!”
“王后娘娘一定很伤心!”
“……”
公孙晴明到了晌午才徐徐进宫,而他是来辞呈的。但是他一进宫,就听见宫里太监宫女私下念叨的话语。顿时一惊,竟然是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明珠小产了?昨日还在他面前笑得一脸幸福,今日就没了?
这变故太过突然了,让人措手不及。
公孙晴明立刻奔向了金雀宫,想要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