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请你站好!”
“咳咳咳,我头晕目眩,实在是站不稳。”风天耀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
苏碧落瞧见一旁默然不动而站的则影,立刻喊道,“则影!少爷头晕,你还不快点来扶?”
则影哪里会听从她的话,依旧站在一边不动。
“咳咳,我的喉咙好象也有些疼,我要吃冰糖炖雪梨。”风天耀幽幽说道,那表情确实像生病的人一样痛苦。
瞧见他还在装,苏碧落想要直接松手不管,他却硬是抓着她不放。他的力气大得吓人,她早就见识过了,挣扎无用,索性放弃挣扎。她微微一笑,望着他说道,“少爷,这里荒郊野外的,也不是皇宫,哪来的冰糖,哪来的雪梨?”
“我不管。”风天耀吐出三个字,不断重复,“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你……”苏碧落瞪大了眼睛,这人怎么一下子这么孩子气?
“我要吃冰糖炖雪梨。”
“好好好,一会儿我去问问有没有梨,若是有就给你炖。”苏碧落实在是受不了他,最后宣告投降。
“真的?”
“恩。”
他们旁若无人地吵吵闹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周遭的人皆是好奇地望着他们,像是瞧这么稀罕的宝贝。
其实众人心里都有些知晓了,看来耀王十分喜爱身边的这个小侍女。
苏碧落好不容易扶正了风天耀,一抬头却见众人像看怪物一般看着他们,她当下茫然。
他们在看什么呢?
苏碧落愣了下,这才意识到他们是在看自己,又是不免尴尬。她的视线掠过众人,不经意间对上了前方的他。
容治站在北辽国使节身侧,他却是笔直地注目于她,似乎已经瞧了好半晌了。
四目相对,隔了遥远的距离。
苏碧落微微一笑,容治这才收回了目光。
“落落,你说说今日狩猎,是我打的猎物多,还是他呢?”风天耀忽而在她耳边问道,面具下炯亮的双眸注视前方。他不单单注视着容治,也注视着远处的太子。
“各位使节请!”
搭建的帐篷高台而坐,夜祯神色喜悦,“诸位大臣、使节,孤今日很高兴,等到日落之前,熟人打到的猎物最多,孤就可以满足他一个愿望!什么愿望都可以!孤一言九鼎!”
“皇上万岁!”众人齐齐喊道。
夜恬上前一步,双手抱拳作揖道,“父皇,儿臣一定不负所望!”
“好!”夜祯欣慰点头,随即转向了右边首位而坐的风天耀,沉声说道,“耀王,孤听说你方才一直咳嗽,若是不适,那就陪孤在这里坐等静候。”
“多谢祯王关心,我这咳嗽不碍事。”风天耀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孤就等着你满载而归了。”夜祯一脸期许。
风天耀微微弯腰鞠躬,夜恬不屑的目光冷冷扫来。苏碧落站在后边,恰巧迎上了夜恬的注目。
这太子的眼神怎么总是这样犀利。
一干人等各自入帐,换上了戎马装。
苏碧落替他将铠甲穿戴,又是出了帐篷替他准备水囊。水缸在不远处,她将水囊装满了水,就要折回。可是一转身,就撞上了容治。她不敢多作停留,只怕某个疯子又要闹她,轻声叮咛,“阿治,狩猎时千万小心,祝你夺下魁首。”
“你才要小心。”容治亦是没有多与她说些什么,仅是一句。
苏碧落拿着水囊走回帐篷,风天耀扬手丢给她一身男儿装,冷硬地命令,“换上。”
“少爷?”苏碧落不明所以,听见他说,“你要随我一起去狩猎。”
什么?她要和他一起去?
风天耀走到她面前,拿起她的一束长发把玩,“我这个主子身体虚弱,身边自然需要有人随时照料服侍。”他松开手,不忘记叮咛,“时辰不早了,你还是快点换上,就在这里换,快些快。”
苏碧落抱着衣服,只得迅速地换上。虽然背着身瞧不见他,可却能清楚感觉到那双眼睛,仿佛要将她烧出两个洞来。
风天耀瞧着她束起发丝,由妙龄少女成了清秀少年。只是成了男儿的她,却同样让他惊艳。光洁饱满的额头,柳叶弯眉,明眸皓齿,却有一股子英气,她无疑成了美少年。
“你这样子……”他懒洋洋地起身。
苏碧落蹙起秀眉,“什么?”
风天耀突然伸手轻弹她小巧的鼻头,笑着调侃,“你若真是男儿身,可能会成为娈童。”
娈童?苏碧落根本就喊不出那两个字,愤愤地望着他。
“这下我算是赚了。”他惬意一笑,踱出帐去。
骑马在皇家书院的时候,苏碧落可是学过的,这并不是问题。她策马跟随着风天耀,身后有则影保护。
众人集合于高台之前,号角声一响,齐齐出发。
夜月的大臣中,亦是有几个臣子是当年皇家书院一起读书的院生。那几人上前与容治应了几声,互道安好,扭头寻向另外三人,他们早已经飞身上马,奔腾而去。
容治以一个潇洒的姿势纵上马背,接过弓箭追了上去。
晌午的阳光正是灿烂,南山满是茂密树林。
这里以野兔、野猪最为多,碧蓝的天空中偶尔会飞过鸟禽。
苏碧落跟着风天耀慢慢前行,一路欣赏花草树木。起先倒也欢喜,可是走了半天,却迟迟不见他张弓射箭射猎,她不禁困惑。
“少爷,你不打算射猎了吗?”苏碧落骑马走近他身边。
风天耀眺望蓝天,悠闲说道,“时辰还早,急什么。”
时辰确实还早。
苏碧落听到这么说,也不再多言。
毕竟她只是个小小的丫鬟,哪敢有异议呢。
三人骑马在这南山之中慢慢行走散步,天气晴朗,空气更是新鲜,让人感觉格外舒爽。眺望着那片蓝天,心情似乎也随之变得晴朗起来,那些阴霾一扫而空。
苏碧落手握着缰绳,忽而扭头望向西南方。
从这里的西北方而去,就是她的母国阁邱国。
十月的夜月国,满城飘着桂花香阁。
可是十月的阁邱国,已经是北风呼啸。
不知道喜儿怎么样了,她是否会受人欺负,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是否能够一一打理。还有苏勋,勋儿上了私塾,有没有好好听老师的话用心念书。二娘、如意、王贵,他们三人也不知道安生了没有。
转念一想,烦恼纷至沓来,让她惶恐不安,不得安宁。
苏碧落原本还安然的神色顿时显现几分仓皇。
风天耀沉静地瞥向她,默默收回视线。
突然,天空中一声冷清的高嘹嘶叫。
苏碧落被这嘶叫惊到了,猛地抬头望向天空。
碧蓝的蓝天之上,两头老鹰盘旋飞翔,似是在捕捉猎物,又似是在挑衅。
而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只野兔跑得飞快,想要逃命。
苏碧落正望着天空中的那两只老鹰,后边又是一阵纷乱的马蹄声,她狐疑地寻着马蹄声回头望去。
一行人坐骑于马驹,马队朝他们奔驰而来,溅起尘土飞扬。
风天耀微微眯起眼眸,散漫地迎向来人。
“驾——”
这一行人正是以太子为首的太子党,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大臣之子,平日里就与太子走得亲近,算是他的幕僚。
“射下这两只老鹰!”高亢的喝声响起,一行人争先射箭。
一场箭雨,两只老鹰在天空中躲闪,并没有被射下。
再瞧那只野兔,不知道被谁的箭射中,倒在草丛中一动不动。
“再射!”
一干人等纷纷瞄准目标,势要将其射下。
夜恬身穿白铜铠甲,双腿跨坐于马背,挺拔的身影,看上去气宇轩昂。身旁的幕僚不断张弓,他不曾有所行动,只是静静地盯着其中一只老鹰。那两老鹰在箭雨中拼命逃生,他果断张弓,有力的手臂拉开弓箭,手一松,只听得“咻——”一声鸣响,两支箭齐放。
其中一头老鹰左右躲闪不及,登时中箭,宛如陨落的星辰笔直地坠下地面。
“好!”
“太子的骑射高超!”
“太子殿下英勇!”
顷刻之间,众人的呐喊祝贺振奋响起。
“还有一只老鹰竟然不知死活没有飞走!”一名幕僚喊道。
中箭的那只老鹰坠了地,另外一只老鹰却依旧在这片天空盘旋,不肯飞走。那些人又开始射箭,那老鹰俯冲而下,飞低了些,在死去的老鹰周遭不停地转圈嘶叫,像是在哀悼亡魂,叫声格外凄厉悲戚。
这太过震撼了!
苏碧落不由得心悸,竟然连鸟兽都如此多情。
可是那些幕僚的箭再次对上了那只老鹰,并不肯就此作罢放过它。
“不要!”苏碧落脱口喊道,却是无能为力。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动过弓箭的风天耀突然伸手拉了满弓。漆黑的眼眸一紧,他没有多想,不假思索地放手。
箭如刀刃,朝着那只老鹰射了过去。
嘶叫声响彻天际,老鹰扑扇着坠了下去,落在死去的那只老鹰旁边。它并没有死去,只是伤到了羽翼。
风天耀策马奔了过去,苏碧落与则影紧随。
太子党们也从远处奔至。
两队人马聚集于同一处草丛。
“这不是耀王吗?”
风天耀轻咳了一声,算是回应。
“既然身体不适,那就不要出来狩猎,免得扫了兴致,那多不好。”说话的人离太子最近,显然是他的心腹,说话的口气不是太好,显然对他们不友善,“这两只老鹰可是我等先行发现的,一路追着而来。太子殿下射了其中一只,原本那另一只也该是我们的。”
“耀王若是要射猎,该自己找猎物才好,怎么喜欢夺人所好呢?”那人笑着说道,话中带刺。
风天耀从容冷静地面对众人,不疾不徐说道,“我在此处涉猎,偏偏这老鹰自己飞来。它又没有什么标志,我自然不知道这是太子殿下的猎物。不过现在既然我的箭射下了它,这老鹰就是我的。”
“你……”那人一时语塞,无言可辩。
夜恬望着他冷傲微笑,幽幽说道,“耀王所言甚是,谁的箭射下的,那就是谁的。”
“则影,将猎物收好。”风天耀喝道。
“是!”则影飞身下马,将那只尚且活着的老鹰抓起,那边的人亦是将死去的老鹰收起。
“耀王的骑射技艺不错,不过这鹿死谁手还未定。”夜恬说完,缰绳一勒,转身离去。
太子党们立刻跟随,那心腹说道,“太子,这风天耀显然不将您放在眼里。”
“依我看,一定要想个法子挫挫他的锐气!”
“这个耀王刚才那一箭射得太妙了,老鹰竟然还活着!我看那箭的位置,没有伤及骨翼!”
夜恬策马奔驰,心中却是暗暗思忖。
老鹰在天空中忽上忽下的盘旋,可他却能如此准确地射下,并且还射下了活物。他到底是凑巧,还是故意。若是凑巧,那么他不过尔尔,若不是,那么他这骑射的技艺已然在他之上。
“今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打到最多的猎物!”夜恬喝道。
“是!太子殿下!”
“少爷,这老鹰该怎么处置?”待他们走后,则影问道。
不等风天耀开口,苏碧落急忙说道,“不要杀了它,这只老鹰实在是太过可怜了。不如将它的伤治好,放它自由吧。少爷若是不想放了它,那就将它留在身边好了。我听说老鹰被人驯服之后,它会很听话的。”
“看来你很喜欢这只老鹰?”风天耀漫不经心地问道。
苏碧落坦然地“恩”了一声,他又是问道,“给我个理由让我信服,那我就不杀它。”
苏碧落静静一想,瞬间急中生智。
她凝望着他,念出了那一首美丽的诗词。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搔.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她轻柔的女声在风中消散,却是在风天耀耳畔回响。
风天耀扬起唇角,望着她温柔的脸庞漠漠问道,“另一只老鹰已经死了,留它一只会不会太过孤单?不如我成全它们,把它也给杀了!”
“这……”苏碧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支吾了下道,“生命诚可贵,不该轻贱。”
“呵呵。”他突然笑出声来,笑声醇厚低沉。
苏碧落狐疑蹙眉,听见他说,“既然你这么喜欢,那我就不杀它了。则影,将这只老鹰立刻送回营帐命人治疗。”
“是,少爷。”则影领命,立刻带着老鹰而去。
“谢谢少爷不杀。”苏碧落松了口气。
风天耀手握着弓箭,喃喃念着她方才朗诵的诗词,“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落落。”他喊了一声,她怔怔望着他,“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看来得多打些猎物了。”
苏碧落还未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他执了鞭子,朝树林深处而去。
在苏碧落的记忆中,风天耀还是那个宛如恶魔般的少年,俊魅却也可恶。只是她不知道,这些年岁一过,他竟然成了拥有帝王气势的男子。瞧着他张弓射箭,瞧着他面对夜月国国王以及太子的沉稳,她知道他不是简单的人物,更知道她与他的悬殊。
“野兔。”
“恩。”
“野猪。”
“恩。”
“野鼠。”
“……”
天色渐渐黑了,风天耀射猎到了野物也越来越多。苏碧落始终跟随在他身边,则影不断地收了猎物折回于猎场与营帐之间。
眼看着日头即将落山,这场狩猎也终要结束了。
则影提了野味再次而去,风天耀却还在追捕一只野狐。
野狐行动起来极快,风天耀追了上去,苏碧落却因为不识地形,再加上这一天都在马背上度过,她有些支撑不了。瞧着风天耀追了上去,她冲着他喊道,“少爷,我就在这里等你。”
“你待着别动!”风天耀回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朝那野狐追去。
苏碧落果然待在原地,等着他打到野狐回来。
夕阳落下,金灿灿的光芒照射而下,树林里有些阴森森。苏碧落素来不信鬼神之说,所以亦不会害怕。只是日头一落,不免有些寒意。她轻抚着自己,想要温暖一些。张望着风天耀方才离去的方向,期许着下一秒他会忽然之间出现。
后方的树丛里,一抹黑影悄悄隐藏着自己。那人将阻击弓对准了她的身影。
“碧落!”另一头响起呼喊声。
苏碧落回头一瞧,瞧见是容治,她扬起笑脸。
那埋伏的人只怕措施良机,立刻动手后,阻击的箭刃飞出。
“碧落!小心身后!”容治朝远处而来,注意到那支箭,他来不及阻止,只得大喊。
苏碧落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只是本能得侧身,胸口刹那疼痛。箭刃射进她的身体,那撞击的疼痛让她坠下马来,鲜血直流。
“大胆贼人!”容治喝了一声,抓着一支箭投掷而出。
箭尖擦过那人的肩膀,对方慌张迅猛地逃跑。
容治本想要去追,可是苏碧落流血不止,他顾不上贼人了,忧心忡忡地奔到苏碧落身边,“碧落!碧落!你怎么样?你要不要紧?”
“阿治……”苏碧落轻声呼喊,疼痛难忍昏了过去。
容治不敢多作停留,抱她上马带着她奔回营帐。
阴森的树林,空气里残留着血腥味道。
“嗒嗒嗒——”马蹄声由远及近,马驹上吊着一只死去的野狐。
风天耀射到了狐狸折回,张望找寻着苏碧落的身影。他一向能分别方向,所以绝对不会迷路。
可是她竟然不见了!
“苏碧落!”风天耀喊了一声。
低沉的男声在树林里回响,却无人回应。
风天耀隐隐察觉到不对,骑着马在原地徘徊。他不经意间低头,只见地上有着血迹,而且这血迹沿着某个方向而去。
糟糕!
他暗咒一声,立刻飞奔向营帐。
风天耀冲出树林,撞上了前来寻他的则影。
则影一个转身,马儿喷出浑浊气息,他沉声回禀,“少爷!苏小姐中箭了!”
“快回营帐!”
风天耀心中一紧,冷厉喝道,愈发快马加鞭。
驻扎的营帐地,原本还一片和平祥瑞,却因为突然奔回来的人引起了一番异动。
“驾!快请太医!有人中箭了!快请太医!”
冷冽急噪的男声猛然响起,惹得侍卫们一惊。
众人只见马驹上的男子拥着一名长相秀美的少年朝营地狂奔而来,而那少年已经昏迷不醒,小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梨花白的锦服沾染了鲜血,一半的箭身尚且还残留在少年的胸口,一眼望去便知伤势挺严重。
侍卫立刻上前相迎,从容治手中接过了那中箭少年。
容治随后下马,俊颜显现前所未有的焦虑,他又是打横抱起昏迷的苏碧落奔进自己的帐篷,一边大步前行,一边喝道,“快请太医!快点!”
“是!”侍卫吓了一跳,急忙去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领着几名女医官,拿着急救的药物奔进帐篷。
帐篷之中苏碧落被平放在床塌上。她的身体渐渐冰冷,情况并不乐观。
“太医!你快救她!”容治瞧见太医到来,欣喜急切地喊道。
太医上前诊治,这才发现受伤的少年原来是个女儿身。他又是瞧了瞧她中箭的伤口,犯难地回禀,“大人,这箭伤及胸口要害,倘若拔了恐怕她会受不了,性命难保。但是这箭,又必须得拔……”
容治一听这话,心里一沉,径自打断,“你是太医!你就要给我把她救活!”
“这……”太医顿时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应答。
容治不知该如何抉择,只见昏迷中的苏碧落动着唇瓣,像是要说些什么,可偏偏她又无法开口。他一把揪住太医的衣襟,怒声命令,“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先让她醒来!她要说话!”
太医受到惊吓,只得点头替她扎了针。
扎着针的苏碧落终于幽幽醒来,疼痛让她蹙眉,身体好象不是自己的,四肢百骸皆疼。她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惟有听见谁的呼喊声,不断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碧落,碧落。”
太医又给她擦了点药酒,苏碧落吃力地睁眼,透过狭窄的缝隙终于瞧见了他紧张忧虑的俊颜,“阿治。”
容治一直紧守在一旁,握着她的手不放,“碧落!你千万不能睡!”
“阿治……”苏碧落再次闭上了眼睛,喃喃喊道。
容治焦急万分,厉声吼道,“太医!你快给我救人啊!”
帐篷外边忽然奔进两道身影,正是火速赶回的风天耀和则影。
风天耀的目光掠过面前站着的一干人等,直直扫向床塌上的人儿。只见她苍白了丽容,俨然是恹恹一息的模样,刹那胸口仿佛亦是中了箭那般尖锐的疼。他一言不发,整个人却透出冰冷的涓狂气势。
虽然还戴着面具,可是众人只觉得寒噤。
“太医!为何还不拔箭!”风天耀冷声质问。
“箭伤及胸口要害,只怕姑娘受不了。”太医战战兢兢地回道。
“则影!”风天耀沉声喊道,则影默契地从怀里取出一只瓷瓶。
风天耀拿过瓷瓶走近床塌,吐出两个字,“让开!”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你想做什么!”容治并没有就此退让。
“若是要她活命,你就给我让开!”风天耀凝声放话,容治斟酌了一瞬,还是站起身来。
风天耀坐到床沿扶起苏碧落,漠漠命令,“除了太医等人,闲杂人等全都出去!”
“你能保证她绝不会有事?”容治阴鹫了俊容。
“你若是再不走,那她就真会有事。”风天耀恢复了一贯的散漫态度,不疾不徐说道。
容治瞧了眼苏碧落,转身而出。
此刻的苏碧落以为自己快要不行了,死亡的感觉是如此强烈,她的世界被黑暗吞噬。她根本就不知道身边的人不是容治,这个时候的她却还有太多的放不下,她颤颤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果然,谁的手握住了她。
“家中只有喜儿照料,也不知道她好不好。她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我若是走了,你就替我好好照顾她,找一户好人家,保她一生平安。还有我的弟弟勋儿,他是个乖孩子,让他好好念书。二娘和如意虽有不是的地方,可总归也是一家人,假使她们有难,还望你帮帮她们。”
这个该死的倔丫头,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想着别人!
可是,她怎么只字都没有提到他?
风天耀有些吃味,虽是不甘却也罢了。
苏碧落虚弱地松开了手,轻轻叹息,“麻烦你了。”
风天耀一下紧握住她的小手,像是抓住了她的命,不肯放手不会放手,却听见昏迷中的她微弱地喊了一声,“阿治。”
这一声“阿治”,让风天耀凝眸,亦让他由心忧不舍转换为愤怒嫉妒。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她,忽而扬起唇角,有些残忍邪恶。
苏碧落终于放下心来,沉沉地睡去。
其实她还忘记说另一个人了。
还有那个可恶的家伙,风天耀……
“还有……”苏碧落动了动唇瓣,刚要开口却有人突然封住了她的唇。随后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贯穿了全身,胸口的箭硬是被拔了出来,鲜血喷溅而出。疼痛难忍,她一下咬住了什么,血腥味愈发浓烈,顷刻又倒了下去。
风天耀捏住她的下巴,一滴透明液体从瓷瓶里滴落进她的口中。
帐篷里弥漫起腥臭,那气味足以让人作呕。
太医不敢置信,这难道是金蟾蜍之泪?
苏碧落只感觉一阵反胃,就快要吐出来了。而他却眼明手快,点了她的穴,她难过地皱眉,一张小脸纠成一团。腥臭味弥漫于帐篷内,众人受不了这味道,纷纷捂了嘴,或是拍着胸口平息这份恶心。
则影默然地站在一旁,依旧与往常一般纹丝不动。
少爷竟然将这珍贵的药物给了这位苏小姐!
可见她在少爷心中的地位!
“老臣斗胆一问,耀王给姑娘服用的是何物?”太医实在是好奇,忍不住询问。
风天耀一心顾着苏碧落,不予理睬。
则影漠漠应道,“金蟾蜍之泪。”
这真的是金蟾蜍之泪!
太医顿时惊喜万分,没有想到自己生平还能亲眼所见。
传闻先前战王妃有一次不幸受伤,当时也是群医束手无策。幸亏战王在紧急关头拿出了神奇的药物救治,才得以保住王妃的性命。而那神奇药物,正是这金蟾蜍之泪。只是金蟾蜍之泪来于遥远的西域,珍贵稀少。
太医不禁感叹这味神药,世间难寻。
风天耀取了药粉,均匀洒在她的伤口处。
苏碧落胸前的伤口奇迹一般止了血,着实让众人吃惊不已。可是她的身体却像是有火在烧,更是疼痛难忍,偏偏方才被他点了穴,让她无法动弹,痛也不能开口。
瞧着她痛楚的模样,风天耀勾起的唇角愈发飞扬。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呓语,“落落,疼么?”
身体的痛楚交织,又听见那熟悉的邪佞男声,逼得苏碧落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她果然瞧见了那张铜面具。恍惚地对上他的双眼,竟被他眼底闪烁的冰冷寒意所慑。他的双眸,酝酿着不明所以的深意,让她感到心悸。
怎么会是他?
刚才在她身边的明明是容治!
风天耀凝望她孱弱的模样,大手轻抚她的脸庞,指尖拭去她额头的汗水。在他的眼中,她像是那只被箭伤了翅膀的鹰,倨傲坚韧。他的手指停在她的眉心,沉声说道,“鹰被人驯服之后会很听话,我倒要看看到底听不听话。”
苏碧落狐疑诧异,灼.烧的疼痛让她昏睡过去。
闭眼的刹那,她瞧见风天耀的眼神,竟是冰冷的温柔。
太医立刻命女医官清理伤口,换下了苏碧落的衣服。除了风天耀之外,男子一律退了出去。
容治一直站在帐篷外等候,瞧见太医而出,急忙问道,“太医,她怎么样?”
“大人,那位姑娘已经平安无事。”太医笑道。
容治松了口气,又要奔进帐篷一瞧究竟。
“请留步。”则影伸手阻拦。
“这是我的帐篷!怎么?我还进不得了?”容治阴霾以对。
“大人,女医官们正在替姑娘更衣清理伤口。”太医避免他们争执,开口劝慰。
容治这才停下脚步,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笔直地射向帐篷,“既然她在更衣,男子不宜入内,那为何耀王不曾离帐?”
“这……”太医一时尴尬。
容治确实是心有不甘,冷哼了一声,硬要闯进去,则影迎面挡住他的去路。两人对峙而立,不由分说就在帐篷外大打出手。太医被两人的掌风所袭,连连倒退,不敢再上前,只怕自己会遭殃。
“不许动手!”侍卫长听到打斗声,飞奔而来。
“容治!”北辽国的使节亦是匆匆赶来,大声喝道。
容治和则影两人只得收了手,同样气息平顺。
则影不慌不乱地作揖道,“这位大人说要切磋拳脚,我只是奉陪。”
容治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失策多么愚蠢,淡淡说道,“正是如此,太医可以证实。”
太医突然被拖下水来,只叹自己倒霉,可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附和说道,“确实如二位所言,他们在切磋拳脚。”
侍卫长望着他们,又见那帐篷帘子被人掀起。
风天耀抱着已经更换好干净衣服的苏碧落,就这样大刺刺地走了出来。苏碧落依旧昏迷不醒,胸口的箭拔去了。她倒在风天耀的胸膛,呼吸微弱,似乎是在安睡。他的白衣锦袍沾染了鲜血,一片雪白中的猩红,虽已干涸却格外刺目。
容治瞧见风天耀抱着苏碧落,心中自然不甘。
风天耀扭头望向容治,沉声说道,“多谢这位使节大人及时将我的小丫鬟送来营地,否则的话,她的命可就不保了。”
“风使节言重。”容治沉稳回道。
“既然这只是误会一场,那我等就退下了。”侍卫长沉声说道。
风天耀亦没有再多说什么,径自抱着苏碧落走回属于自己的帐篷。则影拔腿追了上去,亦是像道影子。
容治瞧着风天耀抱着苏碧落而去,可是他却无法在这个时候上前阻拦。她是他带着进宫的丫鬟,众人皆知,他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拦。
况且现下是在夜月国,他是陪同使节大臣前来祝寿的,不可再挑起事端。
方才已经乱了分寸,他不能再不冷静。
“容治!不要和耀王发生冲突!”北辽的使节大臣大步走到他身边,不悦叮咛。
“是!”容治应了一声,大臣拂袖而去。
女医官们已将帐篷收拾干净,空气里残留着腥臭味,还有血腥味。
容治走近床塌,眼前依稀浮现刚才的一切。一想到苏碧落差点中箭死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失去她。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派的人?
容治下定决心,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伤害苏碧落的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