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中仿佛还残留着剧痛过后留下的感觉,七叶睁开眼睛稍微感应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脚上的伤已经完全痊愈,身体虽然因为被禁锢得太久显得有些僵硬无力,却并没有什么大碍,只要稍微恢复一下力气,补充一下能量,便可恢复如初。
趁着身体完全恢复控制的这段时间,七叶直直地望着漆黑的棺材顶发起呆来。不用去看她就知道,棺材中必定是一如既往的留不下来任何属于她痕迹的,对于这件事,从来没出过意外。
她有时候会想,她们是真的存在着的吗?她的那些先祖们,那些留不下半点尸骨的七叶,就连她们手下雕刻出来的作品都仿若出自同一个人手中留不下属于她们的半点痕迹,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够证明她们的存在呢?
她知道三界六道中几乎所有有些本事的人都在关心着七叶,她也知道其实从来没有人关心她们,没有人会在乎七叶是七叶弥微还是七叶海棠亦或是七叶霓裳还是七叶什么,他们要的只是他们在等的那个七叶,甚至于连要她们来做什么都没有告诉她们,就这样擅自定下来了那么多苛刻的规定,还自以为给了她们多大的造化。
他们一定早盼着她早些死了,可她却偏不要遂他们的意,她偏要活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活着。即便最后没成功,她什么都不要,也不要遂了那些看客的心。
这样的命运,只由她们来承受就好?无论为的什么,她都绝不接受!
在七叶弄出来的隔离阵的外边,布满瘴气的林子中,先前被七叶放倒的天玄门原班人马以及不知因何也混迹在其中的昊天岛弓箭手正一脸肃然地候着。
飞鸟背着弓箭站在瘴气林中一棵高大树木的树顶上,随着被微风吹动的树枝,一上一下的微微晃动着,灵光闪动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七叶所在的棺材:“棺材盖子被打开了,那位姑娘出来了。”
墨涟将玄铁链尽数除下,一圈一圈的绕在手中,轻描淡写地道:“位置。”
“西北方向往前十二丈,正右边一丈四尺二。”
七叶倚在棺材的边缘,紧闭着眼睛,一只手覆在眼睛上方遮挡住阳光,另一只手则在地上不断摸索着掉落在地上的刻刀。隔了七日没见到阳光,眼睛一时半会儿还习惯不了太过刺眼的光亮,现下正值正午时分,阳光更是猛烈得让人无法直视,恍得她的眼睛难受异常,连视物都有些麻烦起来。
因剧痛而引起的轰鸣声还未完全消去,世界像是正被噪音覆盖着,像是披上了一层伪装的安静,又像是安静中的吵闹,真假难以分辨。
因了这两层原因,是以当墨涟的玄铁链朝着她袭过来的时候七叶并没有立刻察觉过来,而是待到玄铁链将将到了跟前的时候,才惊觉不对,本能地勉强躲闪起来。
“前方七尺,往右一尺……”
飞鸟一边报着七叶所在的方位,一边惊讶于墨涟的行动,竟然能够将这么长的玄铁链如臂驱使而不见半点勉强,可见内功之深厚。
这破链子怎么和活的似的!?
在第十三次堪堪避过铁链后,七叶脚一软,终于抵挡不住袭来的锁链,忍不住将手指打开了一条缝,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起那根铁链来。
“墨涟?”七叶一阵惊疑,那破链子分明就是他的玄铁链!
一阵锁链碰撞声过后,墨涟不慌不忙地往怀里一摸,瞅准上方落下来的七叶赤着的脚腕一扣,一个挂着八个赤色铃铛的细小圆环便被扣在了她的脚上。铃铛碰撞之下,竟无声无息的发不出来任何声响,接着,他手一伸飞速在七叶腿上检查了一番,见她无事后,将七叶整个人拉到了一处昏暗的树荫之下。
他有很多东西想要知道,但却并不打算问她。
自从查出来她身怀异术的事实以及猜测出来她此前所做的事情之后,他多少有些明白她总是要独自一人的原因了,从前他总觉得可以慢慢来,不必去侵犯那些她不想让人知晓的秘密,只要能待在她身边就好。可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她的防备,若不是他在睡梦中惊觉不对醒过来,只怕这一次便又要失去她的踪迹了。
既然无论如何她总有办法从他身边逃走,为了不要让她再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她身旁离开,那也只好给她带上记号,她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就是了,他已经不想再看到她满身伤痕的样子了,若是她身边再有灾难降临,就由他来替她挡下,她只要好好的即可。
在如同断线风筝一般丝毫抵抗没有的落到墨涟身前的时候,七叶只觉得脚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了一下,除此外却丝毫感觉都没有的样子,便也没放在心上,专心地对抗起墨涟来,以试图离他远一些。这个时候待在一个男人的身边,简直危险至极,尤其这个男人还长了一张能要人命的脸,更是危险万份。
“我命人准备了清粥小菜,全都依照你喜欢的口味做的,你睡了那么久想必也饿了,不打算吃点吗?”墨涟丝毫没理会七叶的挣扎,笑着询问。
寻常人七天不吃不喝早去见阎王了,她非但一点事儿没有,还能把重伤的身体恢复过来一点儿后遗症都没留下,果然不同凡人。
“多谢好意,我……”七叶沉默了一下,正打算义正言辞地拒绝,肚子却不争气了叫了起来,气得她满脸尴尬。
墨涟忍不住揶揄她:“你的肚子可比你的嘴巴诚实多了,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接受的话,我倒不介意你以身相许的。反正也没人敢娶你。”
是了,他看上的女子,谁能抢走?
“我不稀罕嫁人。”七叶暗翻白眼,她可还没廉价到为了区区一段饭就要以身相许的地步,实在没力气找野果的话,她靠着树叶充饥就可以,在树林中要饿死她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完成了,你答应给的解药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了?”随后落下来的飞鸟没好气地提醒墨涟,此前一身逼人的凌厉气势不知怎的,竟变得微弱了许多。
“拿去!”
墨涟将手中的药瓶一抛,便又将视线移回了七叶的身上,似乎对飞鸟并不怎么待见的样子。
飞鸟抬手接过药瓶,意味深长地朝着七叶问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七叶一听,开心地从墨涟手中挣脱开来,一副脚步不稳的样子。
“等会!”墨涟见她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无奈地从袖中摸出来一小包点心,不由分说地往她嘴了塞了一块,又把剩下的全塞到了她手里,才朝她挥了挥手:“去吧。”
七叶愣了一下,有些神情恍惚地捧着点心默默地跟着飞鸟一起到了不远处的樟树下。
“姑娘,姑娘……姑娘?”
“啊?”
飞鸟连着喊了几声,七叶才从心不在焉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不知姑娘叫我来是有何要事?”
飞鸟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道:“姑娘可是仙人遗脉?”
七叶摇头,有些奇怪:“只是一介凡人罢了,姑娘因何觉得我像是仙人遗脉?”
飞鸟显然却并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姑娘过谦了,普通的凡人可做不出来连我羿神族人都无法闯入的阵法。”
“左右我与仙人是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姑娘便就将我当成一名有些异能的凡人好了。”七叶回答的滴水不漏,这世上的异能师多数算是凡人,暂且将她们归入到异能师中,总还是没错的,毕竟她真的就只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凡人罢了。
“异能师吗?”飞鸟双目灵光闪动地仔细打量了七叶几眼,有些奇怪地笑了笑,这样一个让她看不透的人,任谁来跟她说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她都是不相信的,即便是在不普通的异能师中,她应该也是能排上名号的才是,她这么说,是有些自谦了。
“我是南海昊天岛的神箭手飞鸟,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七叶,叫我七叶就好。”
“七叶?雕刻师七叶?”飞鸟如同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物一般,满脸的不敢置信。
她就说了,她怎么可能真的只是区区一介凡人!
“飞鸟姑娘听过我的名讳?”
七叶觉得有些奇怪,若是在原来的世界,有人知道她她并不觉得奇怪,可这儿可是另一个与原来的世界没什么交集的世界,居然也有人认识她们的话,那就真的是很奇怪了。
飞鸟仔细回想了一番小时候长老当成故事讲给她听的七叶族人的事迹,说道:“我听族中的长老说过,在遥远的东方有座叫九州的大陆,那里有一个被称为神族后裔的种族,族中无论男女老少,天生擅长雕刻,更精通符术,能为他人所不能之事。据说他们就自称为七叶族人,想必七叶姑娘就是那儿的人了吧!”
“神的后裔?七叶族人?”七叶一阵疑惑。
虽然天生擅长雕刻这点和她们很像,可她们一族历来一脉单传且全都是女的,且短命得要死,男女老少这四个字她们至多就能占一半。至于那神族后裔更是半点没听说过。她们这么悲催的存在,想来和那神族后裔应该没什么关系才是,若真是神族后裔,那她们的那位先祖神尊,未免也太窝囊了一些了。
“难道我猜错了,七叶姑娘不是七叶一族的人?”
飞鸟看着七叶面上毫无掩饰之意的疑惑之色,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怀疑。
七叶点点头,十分肯定地说道:“姑娘真是弄错了,我们一族虽说也是雕刻师,却从来只传女子,至于符术也只是略懂些皮毛罢了,当不上精通,可见姑娘所知道的七叶族人和我虽然名字相同,我和他们却并非是同一种族。”
“是吗?还以为能够有幸见到被称为神的后裔的七叶一族了呢?”飞鸟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朝七叶一拱手:“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辞了,刚才若有冒犯之处,还望七叶姑娘见谅。”
“告辞。”
七叶目送飞鸟远去的身影,回想着她之前说过的话。这世上居然还有不光她们名字和她们相同,还和她们如此相似的一族。总觉得就像对着一个和自己同名同姓又长了五分相像的人一样,很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