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诸字的构形,已经不是人的行为方式或客观现象的直接写照,字形所体现的也不是事物之间的外在关系,因而人们也就不能再简单地直接地从“字面”上去理解字的意思了。比如臭字,上面是一个大鼻子,下面是一只头冲鼻孔的犬,在上古时代的现实生活中恐怕难有这等现象(不像现代有闲人玩狗)所以这个字形所反映的不是鼻子与犬的外在关系,在理解其字义时也不能认为是用鼻子闻犬或犬啼鼻子。同样,息字也不是用鼻闻心。可见这类会意字的表意具有“形而上”的特征,所反映的事物的内在关系,需要人们凭着字面所提供的“信息”,去发动由表及里的联想,同时还需要人们根据对客观事物的认识以及对一定时代的社会意识和观念形态的把握等等,去作深层的、特定的理解,才能准确地把握字义。反过来说,也正是先哲们充分而有效地利用了人们认识和理解事物的主观能动性,才造出了这样一些能为人们所接受的、貌似形象实则十分抽象的会意字。
由于会意字构形与表意之间的关系有直观浅显的一方面,又有隐晦深层的另一方面,这两个方面在形式上没有任何的区别,所以后世的人对古代会意字的识别、分析和解释,经常出现偏差,很容易犯主观片面的错误。比如许慎对“武信”二字的识别和解释就不正确。《说文》戈部:“武,诚也,从人从言会意。”且不说他解释武字时引楚庄王的话对与不对,单就他把要成武字的“止”看作是停止、止息之止,把前人从戈从止的造字意图理解为停止干戈(消除战争),也是站不住的。“武”字在甲骨文中已习见,作与“逐”“历”“前”等字中的“止”一样,均表人在活动中的足趾。甲骨文中凡从“止”会意的字,“止”只表示人的足趾和人的行走、行动,绝无停止、止息之义。因此武从戈从止会意,是表示带戈之人在行动,其本义当为步武或武装。如果把止理解为停止,从么从豕从止的“逐”就是让野猪站住,从止从舟的“前”就是停船了。至于“信”字,则是战国时代才有的从言的形声字,小篆定型为从言人声,根本不是会意字。诚然,按照某种情理、观念和逻辑所造的会意字,古今都有一点,诸如不正为歪、小土为尘之类,但毕竟在汉字中为数不多,切不可以为之为常规去解释所有会意字。
话说“义”字
繁体“義”字是一个会意字,“我”把一只“羊”高举在头上。它的含意应该从“羊”字说起。远古的游牧生活,羊是人类最早驯养的家畜之一。从羊字构成的字可以看出羊和人的亲密关系,也可以看出羊在先民心目中的地位。伏羲氏的“羲”字从羊;神农氏姓姜,“姜”字从羊;羊一直是善良、吉祥的象征,所以善、祥二字从“羊”。大羊为美,所以“美”字从羊。“義”中的“羊”是那种头上有盘曲大角,勇为捍卫交配权而殊死相斗的公羊、头羊。“我”字前面已作介绍,远古时指一种长柄兵器和对阵作战用的标志。这里和“羊”字组成“義”字,其本义是指头羊为捍卫群体和自我利益而展开的搏斗场景。其引申意义是师出有名的征伐、合乎规范的言行。《孟子》一书中有“义,人之正路也”“春秋无义战”即为其引申意义的应用。
(第四节)形声
形声也属于合体造字法,即由两部分复合成体,其中的一部分表示事物的类别即形旁(又称“义符”),另一部分表示字的读音即声旁(又称“音符”)。许慎说:“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所谓以事为名,即依事类而定其名字。是说在经某个事物定名而造字时,先确定它在万事万物中的属类,属类确定后就用表示这属类的文(或字)来作新造字的主义部分;所谓取譬相成,就是根据口语取一个读音相同或相近的文或字来作新造字的标声部分。这样,主义和标声的两个部分相辅相成而构成新造的字。许慎所举的江河二字,原本是为专指长江黄河而造的字,由于江河均属水类,所以都用“水”来作这两个字的表意部分,然后又根据口语中称谓江河的发音分别选取了读音相当的“工”“可”来作标声的部分,于是就构成了江河两个形声字。再比如“樱”字,形旁是“木”,表示它是一种树木,声旁是“婴”,表示它的发音与“婴”字一样;“篮”字形旁是“竹”,表示它是竹制物品,声旁是“监”,表示它的发音与“监”字相近;“齿”字的下方是形旁,画出了牙齿的形状,上方的“止”是声旁,表示这个字的相近读音。
从表面上看,形声字和会意字都是复合体,只是会意字的构形中没有标声的成分,而形声字则既有表义的部分又有标声的部分罢了。
形声字的类型
左形右声:把、诚
左声右形:攻、效
上形下声:宵、符
上声下形:想、智
内形外声:闷、问
内声外形:阈、虞
(第五节)转注
许慎在《说文解字·叙》中定义转注是:“建类一首,同意相授,考、老是也。”“建类一首”是说,转注而来的字和原字属同一个部首;“同意相授”是说,转注字和本字意义相同;从“考、老”的举例可见,转注字和本字声音相近。转注的条件是形似、义同、音近。
文字是记录语言的符号,而语言是发展变化的。一个词,读音变了,或各地方音不同,在字形上为了反映这种变化或不同,因而给本字加注或改换声符,这就是转注。例如“老”,甲骨文像长发、驼背老人拄杖的样子。后来读音有了变化,为了体现这种变化,成为“考”。“老、考”同属“老”部,意义相同,《说文解字》中可以互相注释:“老,考也”“考,老也”,声音相近。先有“老”,后有“考”,“考”是“老”的转注字,是从“老”分化、派生出来的。“转注”这个名称,古人是作为“造字法”提出来的。
转注属于“用字法”。各说文家解释不同。大致有“形转”“音转”“义转”三说。有人认为所谓“建类一首”是指部首,“考”和“老”同属老部。亦有人认为转注就是互训,《说文解字》“考”字下说“老也”,“老”字下说“考也”,“转相为注,互相为训”的例子。
不同地区因发音的不同而有不同,以及地域上的隔阂,同样的事物会有不同的称呼。当这两个字是用来表达相同的东西,词义一样时,它们会有相同的部首或部件。如“考”“老”二字,本义都是长者;“颠”“顶”二字,本义都是头顶;“窍”“空”二字,本义都是孔。这些字有着相同的部首(或部件)及解析,读音上也是有音转的关系。
(第六节)假借
假借就是同音替代,即指意义上毫无关系的词,只是由于语音上的联系而借用文字形式来表示自己意义的一种现象。
这是文字记录语言时,与词汇发生关系的一种现象。离开具体语言,就无所谓假借。
许慎:“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
本字:是与假借字相对的概念。指最初为某词造的,字义与词义相一致的字。
本义:造字时最初的意义。
原义:是与引申义对应的,在文献语言所使用的几个意义中作为引申派生起点的意义。
假借字:是与本字相对的概念。指借用来表示自己的意义的字。
这个字的本义与借以表示的意义毫无关系。
假借义:针对字义而言。指被假借之后,该字所表示的意义。
假借义是与该字本义毫无关系的意义,是较抽象的意义。《庄子·至乐》:“俄而柳生其肘。”柳字本义是一种树名,在此做瘤字的假借字。瘤字是柳字的本字,瘤字的意义是柳字的假借义。
假借的几种基本情况:
第一种情况:本义、假借义共用一个字形。
1.本义消失,该字形只用于表示假借义。(一字单义)
例:我(本义为武器,借表第一人称代词)、而(本义为胡须,借表连词)、难(本义是一种鸟,借表难易的难)、九(本义为曲钩,借表数目)
自(本义为鼻,借表自己的自)、止(本义为人脚,借表停止的止)、来(本义为麦子,借表来往的来)、东(本义为橐,借表方位)、南(本义为悬挂的瓦制乐器,借表方位)、西(本义为鸟巢,借表方位)、豆(本义为盛器,借表菽豆义);焉(本义为产于江淮的一种鸟,借作指示代词兼语气词)
2.本义、假借义始终共用一个字形。(一字多义)
例:耳(本义耳朵,借表语气词:“前言戏之耳”)
之(本义往。借表指示代词:“之二虫又何知”;第三人称代词:“求也退,故进之”;连词:“是社稷之臣也”)
斤(本义为斫木之斧:斧斤,借表重量单位)
第二种情况:假借之后,为防止意义混淆,这个字仍表本义,另为假借义造字。
辟:本义为法,借表躲避、邪僻等义;后以这个字为音旁,加形旁造后起字表假借义:“避、僻”。
戚:本义为大斧类武器,借表忧愁义。后以这个字为音旁,加形旁造后起字表假借义:“慼”。
注意:在这种情况下,汉字经历了一字多义(本义、假借义)阶段和两字分工(原字与后起字,其间没有假借关系)阶段。
第三种情况:假借之后,为防止意义混淆,这个字用于表示假借义,另造新字表示本义。
假借义占用原字的原因:或假借义的使用更频繁,或假借义更抽象。
孰:本义为食物加热到可食程度,借表疑问代词“哪一个”。后为本义造新字“熟”。
莫:本义为天色将晚。借表否定性的无定代词“没有谁”“没有什么”。后为本义造新字“暮”。
求:本义为皮衣。借表“寻找”。后为本义造新字“裘”。
然:本义为燃烧。借表连词。后为本义造新字“燃”。
止:本义脚。借表“停止”。后为本义造新字“趾”。
何:本义为负荷。假借为疑问代词“什么”。后借表“荷花”的“荷”表本义“负荷”。
有本字的假借:通常称为“通假”。
书写某词义时,不写表示该词意义的字,而写另一个意义毫无关系的同音词的字。
第一种情况:借用同音词的文字形式表示本字意义,以后仍用本字,不用假借字。
1.临时借用(古人写别字):
剥:本义为剥开。临时假借为“攴”(击打义):“八月剥枣”。
麋:本义为鹿一类的动物。临时假借表眉毛的“眉”:“伊尹之状,面无须麋。”
俘:本义为俘虏。临时假借为宝贝的“宝”:“齐人来归卫俘。”
2.常常借用(附庸风雅),相当固定。但只能单向借用,不可颠倒:信:本义为言语真实:“美言不信”常借为“伸展”的“伸”:“今有无名之指屈而不信”。
蚤:本义为跳蚤。常借为表早晨的“早”:“蚤起,施从良人之所之”。
3.假借字与本字并行:
强:本义为米中小虫“蚚”。彊:本义为弓有力,引申为强盛、强大义。“强”常借用于表强盛、强大义,“彊”在古书中亦常用。现代汉字中“强”完全取代了“彊”。
第二种情况:假借字代替了本字,本字废而不用了。
例:桼(qi):本义为可以漆物的木汁。后借表水名的“漆”表本义,本字“桼”废而不用。
耑(zhuan):本义为开端。《说文》:“物初生之题也,上象生形,下象其根也。”后借表端直义的“端”表开端义,“耑”字废而不用。
猒(yan):本义为吃饱、满足。后借表“压”义的“厭”表吃饱、满足义:“原宪不厭糟糠”“姜氏何厭之有”“猒”废而不用。后又为“压”义另造新字“壓”。
构成假借先决条件:假借字所表示的词和本字表示的词的读音(指古音)必须相同或相近。
假借字的读音即假借字必须读本字的读音。
假借与引申是有区别的:
假借指两个词之间文字的借用。假借是共时的、平面的用字现象(有时涉及到造字)。假借不使词义发生变化。假借义对字义而言。与假借义相对的概念是本字义。
引申是指一个词的内部,因词义发展而产生其他与本义相关的词义的现象。引申是历时的、纵向的词义发展现象。引申使词义发生变化。引申义对词义而言。与引申义相对的概念是本义或原义。
蚤:本义跳蚤。假借义早晨。“蚤”是“早”的假借字。
早:本义为太阳出来的时候:早晨、早点。引申为时间靠前(引申义):“早起早睡”“你要早点来!”
话说“智”字
智字在甲骨文和金文中“从日、从亏、从知”,“智”字中有个“亏”形,乍一看令人费解,但仔细一想,含意辩证而深刻。不吃亏,难长智。智者也会吃亏,说明“智”不是天生的。要想从无“智”到有“智”,就必须要经历一个“日”积月累的“知”的过程,需要不断地学习,才能得以实现。
“智”和“愚”互为反义词。二者如何区分呢?孔子曾研究过,他说:天生就知晓的人是上等智者;通过学习才知晓的人是次等;碰到困难才去学习的人是再次等;碰到困难还不学习,则是下等的愚笨之人。孔子认为二者的差别,在于是否学习和在什么情况下学习。勤学者,愚可变智;懒惰者,智也如愚。孔子这样评价自己:“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