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汉的血一路走一路滴,待下了城门之后,忽然清醒。
死倒是容易,能不能再活,真的得看幸运。
她说的对,她与他处了有月余,恐怕只有这一句话是真心实意。
逃,当然要逃。
他还要去长安,他还得让当今的圣上知道章得之的天雷是个何等东西。
他一想起当今的圣上,那个年幼的稚儿,又心神一晃。
算了算了,幼主也是主,昔日蒋家的祖宗助姜家这一脉登基,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樊星汉原本想着从北门出去,可一看自己满身的血,即便能到城门边,也一定出不去。
他又像原先关着昭娘的房子走去,那房子虽说不够隐蔽,但与那房子相隔的一条街上,他还悄悄买下了一个二进的院子。
因着那先前的炸雷声音,许许多多的人都出了屋子,街面上的人已经乱作了一团。
他挤过纷扰的人群,踉跄着走了许久,一进了大门,便瞧见了守在院门前的慧珠,她哪儿也没有,焦急地等在那里。
慧珠一瞧见他,惊恐地喊出了声音。
“爷,流了好多血啊爷!”
他喘了口气:“别喊。收拾几件衣物,带上些金银,与我离开这里。”
余下的事情,他只能等过了这个关口再想。
血流的多了,居然能让他变得清醒。
他忽地就想起了那日昭娘说的话——转世,他起先还以为在说他,可如今他明白过来了,那是在说她自己。
一个人就是生了再大的变故,也不可能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一点都没有先前的痕迹。
他觉得自己遍体身寒,他怎么也想不到昭娘不是昭娘。
那昭娘会是谁呢?
洛阳城门外的军帐内。
“我举了手中的青玉符,你当真能看见?”
“离的如此远,只有陈鹰能看的到。”
“陈鹰?”
“嗯,我让他率领了先锋营。”
“因为他有一双鹰眼?”
“你不是知道!”
章得之从案前抬了头,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
徐昭星白了他一眼,原本规规矩矩地坐着,就蹦哒到了案前。
章得之的十万大军并没有全数进城,只派了先锋营进城,其余的就连章得之自己,也暂时驻扎在洛阳城外。
此时若站在城门上看,能看见四处飘起的炊烟,和密密麻麻的兵丁。
毕竟城中刚经历过混乱,要收编守城的五万大军,还要安抚人心。
如果此时进城,只能让民心更加的恐慌。
先锋营的人进城,要办的事情很多,就主要的就是要让所有的人信服,并且愿意顺应天命。
火药的事情要解释成天雷,如此既省事,又具有威慑力。
再加上,徐昭星在城楼上吆喝的那一句,早已传了出去。
反正,古往今来的造反派,哪个不是有点什么天机或者玄机。
这剩下的事情,徐昭星就不管了,安抚好了蒋瑶笙,赖在章得之的军帐里不走。
她在想,既然陈鹰的眼睛那么厉害,那一定看见了她放走樊星汉。
可章得之这个老狐狸居然只字不提。
既然打定了主意合作,那就得打消了顶头上司的疑虑。
徐昭星已经凑到了桌案前,伸长了胳膊,扰乱他的眼,“你就不问我点什么?”
“我为什么要问?”
“不问拉倒。”
徐昭星转了身,正想要收回手,可来的容易,想走就难了。
章得之搁下了笔,将案前的那只手按住。
她一横眉,他就瞪眼。
这是他就不问,让她自己说的意思。
徐昭星觉得自己反正也走不了,想了想道:“我觉得东颜这地儿邪。”
她说的笃定,惹的章得之失笑道:“怎么个邪法?”
徐昭星看了他一眼,“做梦的人太多。”
“多?是多少?”章得之敛住了笑。
“你一个,我一个,嗯……还有一个。”
两个人一对视,就好似有了心灵感应。
章得之道:“你放走的那个?”
徐昭星没有正面回答,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看着他笑。
答案不言而喻了,他本就觉得樊星汉奇怪,是这一世多出来的。
徐昭星趁着章得之愣神的功夫,抽回了手,下意识问了一句:“在你的梦里蒋福是什么时候死的?”
可问完就后悔了,这不是明摆着说樊星汉就是蒋福。
那只老狐狸也不惊讶,只抬了下眼皮道:“哦,和你知道的一样。”
他的眼神不善,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徐昭星才不承认自己是心虚,准备逃。
她迈出了一只脚,却被老狐狸顺手一扯,往后倒。
他踢走了桌案,她不偏不倚,倒在了他想让她倒的地方。
章得之揽了她,擒住了她的下巴。
先不说樊星汉就是蒋福,他惊不惊心,单只说眼前的这一只,他怎么样才能牢牢地揽在怀里。
不离了不知道,一离了才发现一日都离不了。
管他是不是蒋福,莫说换了个模样,就是原样的蒋福跳出来,他也没准备让。
他就没让她回神,低了头“咬”。
也不是头一次被他揽住了腰,心大的徐昭星还以为又和以前一样——来啊,互相调戏啊。
谁怕谁!真是的。
她瞪大了眼睛,见证了他是怎么亲下来的,脑子里轰鸣了一声,然后心里想到的是樊星汉说的那句——说喜欢她爱她都是骗她的话。
不不不,他没有骗她,尼玛,他都是来直接的。
徐昭星一开始还能闭紧了嘴巴,到后来就是憋了口气,不让自己喘息出声。
她有点儿晕,还有点儿迷糊,心跳的按耐不住,一阵一阵的心慌。
更觉得他有病,一会儿像个饿狼,就像是想把她吃掉,一会儿又温柔的像只阿汪,舔的她连连闭眼,招架不住。
至于吻技什么的不知道,根本无从比较。她虽说是阅男无数,但这个阅,除了看,就没别的意思了。
她除了被自家养的金毛丹丹舔过嘴以外,哦,听名字就知道了,丹丹还是个母的。
除了丹丹,她还真没被异性这么折腾过,连反抗都忘记了。
章得之是亲够了,才松开的她。
也就是才松开,又觉得还是不够,低头又亲啄了两下,才泛着醋意道:“以前总是‘我家二爷’说个不停,如今见了你家的二爷,你怎么不和他走?”
“我家二爷早死了。”徐昭星还有些迷糊,醋意她是没听出来,倒是听见他磨牙的声音了。
再说,她又不傻,蒋福是必须已经死了才行的。
章得之也不是真纠结这个,又问了句其他的:“你在梦里成亲了没有?”
“没有。”
“谈过……你说的恋爱吗?”
“……谈过!”徐昭星是怔了一下,才答的。
一说谎就忍不住眼神乱飘,章得之浅笑,没有揭穿她:“我是六年前做的梦,你呢?”
“哦,我就是寻死不成,才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
章得之点头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只亲了你一下,你就慌。”章得之笑。
笑,笑个屁啊!
徐昭星恼羞成怒,正要反抗,却听他道:“我与你还真是半斤对八两,这一世,我虽说是成了亲,可和没成亲一个样。而你,虽说是成过亲,也和没成亲一样。”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还有点儿绕,徐昭星解了半天,才将绕绕解了一半,就发现了异样。
她不是正坐在他的怀里,自然会坐在不该坐的地方。
那地方是会变的,如今就直直地顶着她的侧腰。
她一下子就解开了绕绕,瞪着他瞧。
又不是情窦初开,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若当真是那个年纪,女孩子说不定就咋呼出了声音“天啊,什么东西?”
男孩子一定羞红了脸,含着腰道:“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换到了徐昭星和章得之这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别过了脸。
不知道是谁先笑出的声音,反正,两个人都笑了。
笑到最后,是章得之有些恼。因为那个会变的地方,笑着笑着就……趴了下去。
欲望来的快,走的也急。
没有用过的东西,确实有些担心,好不好用呢。
他又捏了她的脸,恶狠狠道:“信不信,我……”
可他顿了一下,还是松开了她:“算了,再给你些时间,好好想一想,可愿跟着我……”
章得之立了起来,走出大帐。
今晚,他还有许多事情要理清。
可能是怕步子太大,扯到蛋。
章得之夺下了洛阳之后,便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
瞧那样子,倒是像想在洛阳常驻下去。
旁的人不明白他的心思,徐昭星多少还能猜出来一些。
她知道他在练兵,说的有十万大军,可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夺下新安等地,靠的是奇袭。
夺下洛阳,完全是靠火药狂轰乱炸。
别说如今硝石难买,就是火药充足,他也需要一支嫡系的精兵。
徐昭星是不急,在哪儿都是住,安心在洛阳住下就好。
她住的是郡守腾出来的宅院,蒋瑶笙自然是跟着她,姜高良和余良策也拎着自己的两三件衣裳,住进了前院。
徐昭星听说,射樊星汉那一弩箭,是余良策发的。
她感谢了他的救命之恩,和他说了句:“既已经回不去了,你也就别纠结了。若实在担心家里,我明日便让章得之给你家中送个信,就说让他们拿一万黄金来赎你,叫长安相信,你是被俘,而不是谋反。等理顺了此间的事情,攻下长安,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见识过了火药的威力,余良策自然晓得,跟着谁才是正道。
正如她所说,他担心的就是长安的事情。
余家人口不多,也有四十多人。更何况,那里还有他的至亲。
他喜道:“如此甚好,良策在此先行谢过了夫人。”
说着要跪,一旁的蒋瑶笙道:“余家的哥哥就别跪了,只当是我和我娘谢了你的救命之恩。”
蒋瑶笙是实打实地感谢余良策,那时,她在底下看着,瞧着那人举起了剑,吓得死去活来,又不得主意。
多亏了他那利索的一弩箭射过去。
余良策还是跪了道:“夫人遇险,良策断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况且,是我自己选择留在了这里,与夫人无关。夫人却挂念着我家中事宜,只叩一个头,并不能表达谢意。”
他叩了三个头,直了身,又道:“我给干娘奉茶。”
这时,有丫头端上了茶水,余良策跪着将茶水奉到了她的跟前,她接了。
得,干亲的名分已定。
章得之并不多过问徐昭星的事情,倒是徐昭星让他干什么,他照着做了就行。
初入洛阳,不止要安民心,还得安抚好了那些本地世家和有些头面的乡绅。
他白日里很忙,可入了夜,还是得翻墙去找徐昭星。
自那日尝过了她双唇的滋味,他也没敢再激进。
到了她那儿,与她说上几句话,有时回去,有时累的急了,就和衣在她的床上躺一躺。
反正,他们也不是没在一处睡过,不过是早上起的早些,不让人撞见。
他还真让人往长安送了一封信,让余家拿一万两黄金赎人,且不管那封信给长安城带去了多少风云变化。
眼看,夏去秋来,连庭院的枫树都变成了红的。
这一日,章得之回的晚。
徐昭星已经睡下,不知他今晚还来不来,留了盏灯给他。
兴许是有灯亮,三更都过了,她还没能睡踏实。
正迷迷糊糊间,一转身,身边多了一人。
慧玉几个住着的厢房和她的房间隔了整整一个院子,别说完事了,要热水,就连什么时候完事的,她都不知晓。
累了,困了,做梦了,还在云里头飘啊飘的,才想飘走,就又被人拉回来了。
还记得,她在梦里头说:“章得之,你还有完没完了?”
那人……好像在笑。
意识彻底清醒的时候,窗外已经大亮。
屋外头有声响,她轻哼了一声,就听屋外有人道:“娘,你是不是病了?娘,你回个话好不好?”
其实依蒋瑶笙的脾气,她早就闯进去了。
可慧圆死拉着没让,昨夜她睡下的晚,起夜的时候,可是亲眼瞧见谁进了房。
一听见蒋瑶笙的声音,徐昭星翻坐了起来,也顾不上腰酸腿颤,推了身边的人,小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睡都睡了,为何还走?”
这就是章得之的理论,从前是因为没真睡,叫别人误会了不好。
如今已经翻来覆去地睡过,就没有怕误会那一说了,还怕别人不误会呢。
“你你你,赶紧给我走。”徐昭星不管三七二十一,推了他下床。
章得之光条着道:“如今天已大亮,你倒是教教我怎么走,才能不被人瞧见呢?”
徐昭星心慌的不得了,开始往身上套衣裳,还顺手捡了他的扔给他:“那你赶紧穿好了衣裳,赶紧赶紧,穿好了躲柜子里。”
“我不躲。”
徐昭星跺脚。
“跺脚也不躲。”
她咬了牙道:“成啊,咱们绝交。”
又不是三五岁的小娃,说绝交就能绝交的了。
如今都这样“坦诚相对”了,连身上的痣都数过,说绝交……呵呵,也不怕人笑话。
章得之慢条斯理地套上了底裤,又慢条斯理地穿好了中衣,徐昭星将他的袍子往他怀中一塞,还有鞋子,再连同他,一齐塞到了衣柜里。
衣柜门也就是才将关上,就听房门一响,蒋瑶笙的声音便传来了:“娘,你到底是怎么了?叫了这半天的门,你怎么都不吱声呢?”
又听见徐昭星道:“还能有什么事!睡的沉了,没听到,难不成,我还能在屋子里藏一个奸夫?”
章得之在柜中想,可不是藏了个奸夫,就在柜中窝着呢!
还想,她这么对他,晚上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