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谁?”
当阿晚扑倒在地上的时候,便听得那个女人语气不悦地说道。
阿晚心中猛地跳了跳,揉着自己青紫的膝盖,赶紧从门槛上爬了起来,拔腿便要往外逃。
正在那时,那一行三人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站住!”
为首的那个穿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的女人赫然叫住了她。
阿晚停住了步子,眼睫垂的低低的,眼看着那金丝绣花的裙角一步步地朝她靠近。
她知道,这个时候再逃也晚了。
林晚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面前这个灰溜溜的小丫头,那有些黑的额头上还带着未干的汗渍,像是刚刚做了什么苦力活似的,瞧着不甚整洁,只怕是园子里的什么打扫花草的小丫鬟。
“你跑什么?”
女人声音柔软动听,却又透着一股子冷意。似乎如果阿晚不给出个合理的回答,就别想从这园子里活着离开。
阿晚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会儿她就好像脑袋中都放空了似的,只会傻呆呆地站在那里。
难道要说她是看见了柳儿,所以才一路跟过来的,然后又怕被你发现真实身份,所以才想偷偷跑走的么。照实说,无异于自寻死路。
好在旁边的钟娘子见她这副莽撞模样,出来替她解了围。
“哎哟你这丫头,怎么冒冒失失的。”
钟娘子一边训斥着拉过阿晚,一边向着女人这边行了个礼。
“木丫头,还不快见过咱们主子。”钟娘子训完,又将一张笑脸转向了那女人,介绍道。
“主子,这是前些日子刚招进来的一位舞娘,叫做木木的,平日里有些笨手笨脚的,今日想必也不是故意的。”
木木是阿晚给自己这具新身体取得名字,虽然原身应该是叫二丫,但是阿晚实在不想顶着那么土气的名字,想到双木为林,索性就叫了木木。
阿晚这会儿反应过来,钟娘子这是在给自己求情呢,忙顺势下坡,有礼地福了福身,恭敬地低声道,“见过主子。”
“嗯。”
女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又打量了面前人一眼,女人姣好的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这样灰不溜秋的小丫头,居然也能被选中做舞女?
这钟大娘子看着很稳妥的一个人,这是怎么选的人?
“你刚刚在门外做什么?”
阿晚垂着头,攥着一手心的冷汗,听到自己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我……我刚刚练完舞经过,看到平日一向锁着的院门开了……有些奇怪……就想过来瞧瞧,后来看到了钟娘子……怕打搅了,本来打算悄悄走开的。”
林晚听着这丫头的解释,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方才在厢房里她和钟娘子并没有谈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是核对一下近几日的账目罢了。
而且这丫头只在院门口,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应当什么都听不到。
只不过因为上辈子带下来的习惯,她总是对身边的人和事都多了份警惕之心。
“好了,你下去吧。”
既然问清楚了情况,林晚也就随意地挥了挥手,让这小丫头走了。
“是。”
阿晚低着头鞠了一躬,急急地退了下去。
直到拐了几个弯,一路小跑到了住的地方,阿晚才扶着廊下的柱子,长长的缓了一口气。
等到心情终于平静下来,阿晚回过神来,颇有些懊恼地拍了拍头。
她是傻了不成,刚才到底怕个什么劲啊!
看方才的样子,那个女人现在应该根本认不出自己了。
自己现在已经是崭新的舞女木木了啊,除非那女人有火眼金睛,能透过身体看到人的灵魂!
险些就被自己的莽撞给坏事了!
还好上天保佑!并没有捅出什么篓子。
阿晚一只脚才踏进屋子,就有个娇滴滴的声音从桌子那边传来。
“哟,大舞女回来了啊。”
这阴阳怪气地说话的人,正是跟她住同一个房间的春梅。
春梅今年年方十五,正是青春韶华年纪,生的眉目清秀,肤色也比一般的村里姑娘白些,胸脯鼓鼓的,腰肢也细细的。
就因为这些个,平日里,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这出众的脸蛋和身材了。她可是她们村里最好看的姑娘了。
这春梅家里其实家境不错,并不需要女儿出来做工贴补家用。只不过春梅听说,舞馆女子以后会跳舞给达官贵人看,说不定哪天被贵人看上,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于是就动了那等虚荣的心思,死活求着爹娘,颠颠地跑来这云绮园报了名。而且因为中间拖延了些时候,来的时候就只剩最后一个名额了,这春梅险些没挤进来。
进来之后,因为只剩下阿晚住的这间房还暂时没有人,春梅便被分到了和阿晚同住。
本来春梅以为,凭借着自己出众的相貌,应当是很容易就能够在舞女中脱颖而出,一鸣惊人的。
谁曾想,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那些教习舞蹈课业的女先生们,在平日的课堂上,赞不绝口的,竟然是和自己同住的丑丫头。
这丑丫头身材干瘪瘦弱,跳起舞来哪有什么动人的姿态,哪里比得上自己体态丰盈,身姿窈窕妩媚。
而且那丫头额头上还有块红红的胎记,简直跟传说中的无盐女一样好么,哪里能够吸引人的视线,都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走后门混进来的。
那些个女先生们也不知是不是眼瞎了,居然说让大家平日里跟着这丫头多学习学习。
竟然被这么个丑丫头压在头顶,这丫头还颇会讨巧卖乖,那位总管事的钟娘子对她也格外关照些,春梅想想就觉得心烦。今儿不知是去哪儿奉承讨好了,这么些时候才回来。
阿晚听到春梅的声音,也就低低地答应了一声,没生气也没有讥讽回去。
还是之前没招到人,一个人住的时候好啊,那时候多清净啊。
自从这个叫春梅的进来了,也不知什么毛病,平日里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自己都这么低调了,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让她看不顺眼的。
不过呢,阿晚疑惑归疑惑,春梅这么个丫头,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阿晚也懒得花费精力去问,索性随春梅去好了。
不多时,有两个小丫鬟敲了门进来,手中端着朱漆托盘,托盘上盛着两碗晶莹的米饭和几份菜肴。
这便是她们的晚餐了。说起来,这舞馆的伙食倒是不错,阿晚那刁钻的口味,现在勉强也能接受了。
晚间歇息之前,阿晚坐在那张简易的梳妆台前面,默默地拿起桌上的菱花镜,借着烛光看了一眼。
镜面中的那张脸,毫无特点的平凡五官,脸上的肌肤微黑偏黄,看上去就一副经受了多年饥荒,营养不良的模样。
这具身体,比如身材瘦了些,个子比原来矮了些,胸也小了些,以上这些,阿晚都还能勉勉强强地接受。
除了这张脸!
因为实在是太难看了啊!
一向自诩容貌过人的她,怎么能忍受自己这么丑的模样!
如果不是因为要学舞,阿晚简直恨不能整天带个面纱遮起来,干脆让这张脸不见天日算了。
今天看到那个女人,看到那张容光泛发的桃腮杏面和玲珑有致的冰肌玉骨,竟然白白被别人享用了去,阿晚越发觉得心塞了!
不行,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有机会夺回自己的身体呢。
在此之前,她要一直顶着这张糟心的脸,想想都觉得没法忍了!
第二天,春梅就发现,那个丑丫头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半晌过后,只见那丑丫头从瓷碗里弄了一层泥糊糊的白东西,就往脸上涂,抹了满满的一脸,跟那戏里面敷了****的女鬼似的。
春梅瞧了一眼,就觉着渗人的很。
不过她一向瞧不起这丑丫头,就算好奇,也不会主动去问。
于是春梅当下见到她这番模样,只是轻嗤了一声,“丑人多作怪。”
阿晚动了动耳朵,权当没听见,继续不动声色地往脸上摸东西,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这珍珠粉美容养颜的方子,还是以前她无意中听娘亲提起过的。听说有些容颜微黑的女子,每日敷上这珍珠粉,只要持之以恒,肤色会渐渐变得白嫩细腻,莹润如玉。
那时候天生丽质的她,自然是从来不需要这种东西的。可现在,哎,不提也罢!
就为了挽救这张脸,她一个月的份例银子,如今可全都得败在这珍珠粉上了!
阿晚颇有些心痛,以前没觉得,这钱这么不经花啊!
当然,这可能是因为,以前的她从来都不需要考虑银子的事吧。
林晚开设舞馆一事,到底是没有瞒过太子殿下顾承的眼睛。
那次在傅明深的婚礼之上,意外地看到了林晚,如今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都另结新欢了,顾承万万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还会去旁观婚礼。
顾承当时便颇有些不悦,只可惜当时婚礼上被同行的臣子困住了,那丫头也顺势溜走了,没能让他抓到。
后来他多次探访林府,那丫头也是找了各种理由避而不见,似乎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的模样,怎么瞧着都十分古怪。
顾承回忆起那一次在林府遇到林晚,她低头不语略显紧张的陌生模样,心中暗暗觉得不对劲,却有些想不明白。
疑惑之下,顾承索性派了人出去跟踪这丫头最近的行踪。
林晚此次开设舞馆一事,行事十分隐蔽,不露痕迹,连长公主那边都悄悄地隐瞒了下来。
但是太子殿下的手腕,又岂是寻常人能比得过的。
不过几日,顾承便收到了一封详细的行踪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