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孔荣
教育是针对一个个生命的个体,这个个体的不可逆行性要求我们作为教育者要始终以高度负责的态度去为每一个受教育者提供有利于他们成长的一切条件。然而,五年前在一节五年级语文课上出现的极为细小的环节,却成了我终生的遗憾。
那是一个寒冬逼近的日子,我任教于一所离镇45公里的山村小学,山上翠竹青绿,农民冬笋收获的时节来临了。记得是个星期五下午,我给五年级上《少年闰土》最后一个课时,课上得轻松有趣,课末我意犹未尽,想把学生的思维拓展延伸。便问:“学完这篇课文后,你最大的感触是什么?”同学们争先恐后发言,各抒己见。很快,我注意平日里到班上发言比较踊跃,也较活泼的李岩同学一言不发,坐在那儿有点精神恍惚,他似乎对于我提出的问题不感兴趣。因为别的同学回答踊跃,我也就没多在意他。李岩家庭背景比较特殊,父亲跛脚,母亲奇矮,走路都有困难,可以说这个是揽尽了天下不如意的家庭组合。李岩5岁那年,父亲穷困难耐,由于生活所逼,服毒身亡,由于母亲又奇矮,李岩出生是剖腹产,故不能再生育,继父又给李岩抱养了一个妹妹,表面上看除穷苦一些,家庭生活正常。我想可能是今天他家里又遇到什么事了。下课铃声响起了,我正想简单总结一下学生的发言便下课,李岩猛然“嚯”地站起来,眼直直地盯着我问道:“老师,您说,到底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人死了有没有灵魂?”同学们都笑起来,此刻,我想到课堂上他比较反常的表现,现在又提出一个与课文无关的问题,看来,我得慎重回答他。因而,我说:“现在已经下课了,这个问题,下星期一上学时,我和你再找时间一起讨论好吗?”从与我对视的眼里,我似乎读出了他的期待,可由于急着赶车回家度周末,我还是急急地收拾完东西走了。
星期一,我准备好了关于李岩问题的讨论资料走进教室,我发现,今天的班级不同于往日出奇的静,静得让人感到压抑。我正要询问,班长站起来说:“老师,李岩永远不会来了,他今天早上死了……”我的心忽地沉了下去,一阵寒冷直袭心窝,望着李岩空空的座位,我悔恨交加,如果星期五肯多留下来几分钟,哪怕是与他简简单单地……也许他不会走,也许就能树立起他活下去的信心,也许可以改变他的一切,也许即使他照样走了,也让他因问题得到答案而走得满足些。虽然我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但我没想到他会走他父亲走过的路,为继父卖了他挖的几斤冬笋买烟抽而去服毒自杀,我到他家时,床头上还端端正正地挂着他的书包,书包里也平平整整地叠着红领巾。我终于从他的妹妹和邻居的嘴里知道了他活得如此痛苦:不敢顶撞继父的叫骂,只是独自躲在角落里哭泣,总在被窝里半夜捂被嚎叫。虽然每个人由号啕痛哭展开生命之始,又在别人的痛哭中离去,但对他来说,他才十三岁,十三岁还是一个孩童啊!死神还是过早地来临了,不是说孩子的童年是认识世界和不断获得的过程吗?可我分明看见李岩丧失了活力,轻易失去了生命,而没有伸出温暖的手去拉一拉他,而且他带着我没有给他答案的问题逝去了。
多年过去了,我时时在自责与反思中度过。课改的理念逐渐成为更多教育者的共识,人们都在认真思考如何改变教学方法,如何改变学生的学习方式去迎接创新的挑战,如何打破传统。固然这些十分重要,但我觉得更应该去关注学生这可爱美好的生命个体,关注他们每天在你面前闪现的点点滴滴,真正地走进他们的生活,与他们融为一体,教给他们懂得学习、热爱学习的同时,更要教给他们如何面对生活中遇到的困难,如何快乐地活着,好好地做人。生命化教育解读中说得好:生命化教育始终相信人,始终相信生命的意义,始终相信教育能不断战胜愚昧、粗暴、狭隘、卑俗,走向光明、慈祥、辽阔、和谐,教育以人性的方式,使人最终赢得解放,它的成功之道从提高自我生命质量开始。作为一名教师,总不甘于一辈子做一名“教书匠”,总想有自己的教学,有自己风格的东西。但我想,如果不能以慈爱、和谐、人性教育的方式去理解你身边的每一个孩子,即使你在课堂上轻车熟路,即使你教育理论总结得完美无缺,充其量只能称之为“教者”。从各界媒体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学生如何走上犯罪,如何轻生的报道,综其原因许多的案例却是从鸡毛蒜皮的小事引发的。许许多多的人在追究责任时,我潸然泪下:孩子的生命只不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像一根长得翠绿的苇草,一口气,一滴水都足以致他死亡。看来,在轰轰烈烈搞课改的今天,成为我们首先必须探讨的问题是教育孩子珍爱生命!
我在自责中度过许多的日子,痛定思痛,痛何如哉!但愿我们的教育不再伤痛,但愿不再为我们留下一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