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的尖叫声回荡在屋内,众人都惊呆了!琴姐儿更是睁大了一双眼看着丫鬟,面上十分惊异。郑六奶奶伸手去拉郑大奶奶的袖子:“大嫂,这是怎么了?你的丫鬟,她到底……”
王婆子的眼垂下,低头看着供桌前的蜡烛,一抹冷然的笑在王婆子唇边。吴娘子眼里的泪又噼里啪啦地往下落。郑全媳妇望着青娘,见青娘只瞧着郑太太的画像,郑全媳妇想起那日在祠堂听到的话,再看向郑大奶奶时候,郑全媳妇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难道说,这件事是真的,郑大奶奶当日,真的做了这样的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郑全媳妇的手不由自主握成拳!
郑大奶奶没想到丫鬟竟这样沉不住气,郑大奶奶定定神,伸手就往丫鬟脸上打了一巴掌:“你胡乱嚷叫些什么?”丫鬟被这一巴掌打回魂来,虽然脸还疼,但眼睛已经清明了,丫鬟小声应是,这才用手捂住脸瞧向郑太太的画像,眼里的泪竟似要往下坠落!
“这个丫头,当日婆婆还在世时候,对她十分慈爱,这丫头就记住了,这会儿,瞧见这画像,竟然如此失态!”郑大奶奶勉强笑着说,接着还对画像行礼:“婆婆,您在地下,晓得我们是什么样人,婆婆你……”
话音还没落,供桌前的香炉突然掉在地上,里面插着的香和香灰落在郑大奶奶裙边,郑大奶奶这一回是真的脸上变色,瞧着郑太太的画像,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吴娘子已经扑通一声跪在郑太太画像跟前,高声哭叫:“大奶奶,你认了罢,认了罢!这样的事,当日也是你和大爷商量的,说好了请不好的医生,再往药里放了附子,太太发热,这才没了的!大奶奶,这毒杀婆婆,是天打雷劈的罪,是……”
琴姐儿的眼瞪的很大,望着郑大奶奶一脸不可置信!郑大奶奶觉得自己的口中有些发苦,喉咙有些腥气,也许下一刻,郑大奶奶就要吐血出来。
郑大奶奶强咽下喉咙里的腥气,声音颤抖着对吴娘子道:“好,好,好,原来婆婆的故去,果真是有原因的,果真是你在背后捣的鬼。天网恢恢,今儿你自己说出来,这会儿,我就把你往前面去,免得婆婆蒙冤故去!”
“大奶奶,大奶奶,当日是你,是你和大爷在那商量的啊,还许了我二十两银子,还对我说,若我不肯答应,横竖大爷是要掌家的,等大爷掌了家,就要我们不得好死!大奶奶,大奶奶,这些话,全是您说的,您说的!”
吴娘子叫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大的有些凄厉。她在这屋里待了那么几十天,早已面临崩溃边缘,这会儿见那香炉落地,见那香被折断,见那香被吹灭!让吴娘子深信,郑太太的灵就在这间屋子里,也许****夜夜都在瞧着自己。瞧着自己这个弑主的人。
吴娘子的声音凄厉,郑大奶奶已顾不得许多,伸脚就把吴娘子从自己脚边踢出去:“你胡说八道什么,有你胡说八道的份吗?”
吴娘子紧紧抱住郑大奶奶的腿,怎么都不肯走。郑六奶奶已经吓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这事是真的。不不不,从郑大奶奶的惊慌失措来看,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毒杀婆婆,这样的事,郑六奶奶真是想都不敢想!
王婆子已经伸手去把香炉捡起,把香炉重新放在供桌上,去取了香来,重新在蜡烛上点燃了香,对着郑太太的画像拜了两拜。把香往香炉上插:“太太,您若有灵,此事是真,就让这香插好!”
郑六奶奶不由自主屏了呼吸,瞧向王婆子的动作。那香,稳稳的插在香炉上。郑六奶奶啊了一声,看向郑大奶奶,琴姐儿眼里的泪已经落下,望着郑大奶奶:“娘,难道说,真的,真的?”
郑大奶奶用手捂一下心口,好让那颗跳的疯狂的心重新归位,接着郑大奶奶对琴姐儿厉声道:“胡说,哪有这样的事,人死如灯灭,不过是巧合罢了!”
郑大奶奶的声音听在别人耳里,竟十分的心虚。郑全媳妇望眼青娘,对青娘道:“虽说今儿大年初一,可是这事,实在太重大了。二婶婶,还是去请……”
门边已经响起郑明德的声音:“嫂子,不用去请了,方才我们在院子里,已经听的清楚明白了!”郑明德说着话就走进门,瞧着郑大奶奶,语气沉痛:“大嫂,方才的事……”
“二叔你来的正好,方才吴家的自陈她当初在婆婆药里下了附子,才让婆婆早逝,虽说新年大节的,可这样的事太重大了,还是先关起来,等一开印,送到衙门里去!”
郑大奶奶打断郑明德的话,飞快地说出这么几句。郑明德瞧着郑大奶奶,眼眨了眨,接着微笑:“大嫂,你真的问心无愧?”郑大奶奶强硬地道:“当然问心无愧!就算……”
说着郑大奶奶转头去瞧郑太太的画像,那画像又无风自动,郑大奶奶的话顿时卡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兄弟,我瞧着,这件事也不是你们一家子的事了,还是先把人看管起来,等明儿,把长辈们都请来,然后辩个是非曲直!”郑全和郑六爷在那听了半天,想来想去,只有这个主意。
郑明德的眼,瞧着郑大奶奶,接着微笑:“既然大嫂抵死不肯认,那我这做兄弟的,也只有去请长辈们来了!”说着郑明德就高叫来人。
郑大奶奶的眉皱起:“二叔,你休要为霸占家产,想出这样的主意来,还给我身上泼污水,我行得正,坐的端,并无一点错误!”
郑大奶奶的话音刚落,丫鬟就又尖叫起来:“奶奶,那画像动了动了,太太在说,您说的不对!”丫鬟的声音让郑大奶奶又不满,她瞪向丫鬟,一字一句地道:“你是失心疯了不成?这门开的这么大,风一吹,不会动才怪。”
“大嫂,今儿的风不大!”郑六奶奶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郑大奶奶已经拉了丫鬟的手,又去拉琴姐儿:“我们回去,这样的污蔑,我们不能忍!”
琴姐儿不肯走:“娘,到底是不是真的,难道你真对祖母做了这样的事,还有爹也……”
“没有没有没有!”郑大奶奶烦躁地喊,接着瞧向郑明德:“好,好二叔,你为了独占家产,先是不把儿子过继过来,这会儿,又想出这样的罪名。我是罪妇,我的女儿,自然也没有嫁妆了,到时我们母女被你们生生磨死,这家业,自然是你承受了!”
郑明德没想到郑大奶奶竟然超出自己想象的无耻,唇微微一弯,露出一抹笑,对郑大奶奶道:“大嫂,我真要独占家产,不用用我娘的名义!大嫂,我的男子,你是寡妇,从一开始,我就占尽上风!”
郑明德这一句,把郑大奶奶心底长久的屏障打破。郑大奶奶的眉微微一皱,接着笑了:“别哄我了,你表面上说着光明正大的话,心里,恨不得多想把我们娘儿俩给杀了。”
郑明德笑容里渐渐多了悲哀:“是啊,我是想把你杀了,就像当初,你悄悄地,把我娘杀了一样,还因此赶走了我!大嫂,你午夜梦回,有没有心里不安!”
“没有!”郑大奶奶立即说出这么两个字,说完之后,才发现众人都瞧着自己,郑大奶奶脖子一梗,语气里带上了傲慢:“我又没有做亏心事,不像你们一样,要逼寡妇带着孩子去死,自然不会不安!”
“是吗?”郑明德又说了一句,青娘已经道:“是非曲直,自有公断。大嫂,今儿不管怎么说,也要委屈你,先在这屋里住两日!”
郑大奶奶挑眉瞧着青娘冷笑:“你敢!”
青娘也笑了:“我当然敢!”说着青娘就又唤声来人,绿儿和喜儿走进,青娘指着郑大奶奶对绿儿喜儿吩咐:“去拿两床被子来,今儿,大奶奶要和这丫鬟,在这屋里过夜了!”
绿儿喜儿双双对视一眼,十分惊讶,但还是应是离开。郑大奶奶瞧着青娘,十分愤怒:“好,好,你还真敢,我今儿偏要走出这么屋子!”
“大嫂,等明儿人聚齐了,总要能辩个清白,你又何必?”郑六奶奶立即劝说,郑大奶奶已经把她一推,就像往外走:“我瞧谁敢拦我?”
郑六爷和郑全挡在门口,见郑大奶奶过来,男女毕竟授受不亲,郑六爷和郑全往后退了一步,郑明德已经拦在郑大奶奶跟前:“大嫂,还请不要出去!”
郑大奶奶挑眉瞧着郑明德,面上全是讥讽:“到这会儿,露出狐狸尾巴了?我告诉你,郑明德,你就是个败家子,你就算占了这份产业,你也要败个精光,你的命格,早早就有相者算过,说你一辈子穷困潦倒!”
“命格不命格的,我从不在意!”郑明德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只是瞧着郑太太的画像,郑明德轻声道:“我是我娘的儿子,她去的不明不白,那时候我猜到了却没办法为她伸冤,这会儿,我有机会,为何不为她伸冤?”
“别说的这样好听,你为的,不就是银子?”郑大奶奶见走不出这间屋子,尖叫起来,郑明德像没听到这尖叫一样,只是久久地望着画像。郑大奶奶怒极,伸手去推郑明德:“让开,让开,让我出去!”
郑明德像铜墙铁壁一样,毫不相让。郑大奶奶咬着牙就往郑明德身上打去。郑明德任由她打,一动不动!琴姐儿在震惊之后醒过来,瞧见郑大奶奶状似疯狂地打着郑明德,琴姐儿急忙上前拉住郑大奶奶的手:“娘,您还是……”
“你往一边去,我是你娘,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琴姐儿,你没有了爹,是会被欺负的!”郑大奶奶喘着粗气,推开琴姐儿,继续往郑明德身上打去。
郑明德瞧着琴姐儿,轻声叹息:“琴姐儿,你是个好孩子,你往一边去,这件事,孰是孰非,我心里自有主张!”琴姐儿已经泪流满面,又要哽咽着去劝郑大奶奶,郑大奶奶双眼已经通红,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就为了富贵荣华的过一生。谁知道老天没有眼睛,竟然让自己的丈夫没了,现在这些人,又要来抢自己的产业,他们都该死,都该死!
绿儿喜儿两人抱着被子回来,见郑大奶奶如此疯狂,两人都惊呆了。
青娘晓得这样不成,总要收拾起来,上前刚说了一个字:“你……”郑大奶奶伸手就去推青娘,推青娘时候,郑大奶奶的眼里全是疯狂:“你去死,去死,没有你,这件事,不会变成这样!”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郑明德这边,没想到郑大奶奶竟然出手对付青娘,青娘脚步一踉跄,身子往后倒去,郑全媳妇站的最近,伸手想去扶青娘,但没拉住青娘,青娘的身子缓缓往后倒。
郑大奶奶大笑出声:“死吧,死吧,像你那个婆婆一样,都死吧!”
“娘……”琴姐儿本在哀哀哭泣,见郑大奶奶去推青娘,琴姐儿已经觉得不可思议,等听到郑大奶奶说的话,琴姐儿的哭声更凄厉!
郑明德正要往前去扶青娘,青娘的身子倒在供桌上,供桌边的王婆子伸手一拉,青娘就站稳了。青娘站稳后,用手抚下小腹,觉得小腹安好,这才对郑明德露出笑:“没事,我没事!”
说着青娘冷冷地瞧着郑大奶奶:“大嫂方才说的话,还请再说一遍!”郑大奶奶见青娘没有摔倒,心中大为失望,听到请娘这句问话,郑大奶奶摇头:“为何要重说一遍?”
“大嫂心里清楚,况且此时,大嫂要不要重说一遍,都毫无意义,毕竟这里,听到的,不止我们夫妻!”青娘语气平静,郑六奶奶已经点头:“是,大嫂的话,我们都全听到了,大嫂,你竟然,竟然……”
郑大奶奶的眼往上一挑,瞧着郑六奶奶冷笑:“你收了我多少好处,这会儿,倒在我面前装起公平来?也不想想,若不是我,你的日子哪有这样好过?”
郑六奶奶的眉皱的比郑大奶奶的还要紧上三分:“大嫂说这话,我可要驳一驳。是,我是曾收过大嫂的东西,可这些东西也不是白收的。都是有来有往的!大嫂这会儿这样说我,难怪别人都说,其实大嫂是个顶不好相与的人!”
说着郑六奶奶就上前拉住青娘的袖子:“二嫂,今儿的事,你放心,等长辈们明儿来了,我定然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地把话说出来,这样的事,真是想一想都是罪过,谁晓得有人竟然真做出来!”
郑六奶奶的话让郑大奶奶再次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着郑大奶奶望向琴姐儿,语气恳切:“琴儿,你要记得,这些人都逼死了你娘,以后,等你……”
“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欲加之罪?当日和你合谋的大爷虽然已经没了,可这会儿,吴家的还活的好好的!你这会儿又教侄女,要她记恨我们。难道还要侄女长大出了阁,报复娘家?大嫂,琴姐儿是好孩子,难道你就宁愿这样耽误她?”青娘最后一句语气恳切,郑大奶奶全然不理,伸手去拉琴姐儿的手:“姐儿,听娘的话,娘从没有骗过你!”
“不!”琴姐儿大叫了一声,甩开郑大奶奶的手,拨开众人就跑出屋子,青娘忙给绿儿使眼色,让她赶紧去追,这里郑明德就对郑大奶奶道:“孰是孰非,大嫂,你在这屋里,等到明日吧!”
说完郑明德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对郑六爷郑全两人一拱手就转身走出。郑全和郑六爷都晓得郑明德心里难过,追上前去安慰她。
琴姐儿跑出去后,郑大奶奶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跌坐在地,一言不发!
郑六奶奶急忙道:“既然都这样定下了,就委屈大嫂你在这屋里待上两日!”青娘点头:“是啊,就在这屋里待着吧!王妈妈,劳烦你了!”
王婆子应是,青娘对郑六奶奶和郑全媳妇两人勉强一笑,三人走出屋子。
王婆子这才上前把郑大奶奶扶了坐下,又对吴娘子道:“起来罢,别哭了!”吴娘子哭的更伤心了:“这会儿,事到这样了,我定活不成了。我怎么不难过?”
王婆子瞧一眼郑大奶奶,这才对吴娘子道:“就算事情不暴露,你又活的成吗?你也不想想,你懂药理这件事,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王婆子的话让吴娘子吃惊,接着吴娘子看向郑大奶奶,语气不免怨毒:“大奶奶,我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你竟然想除去我?”
郑大奶奶抬起头,瞧着吴娘子,张口啐向她:“呸,我是主人,叫你做些事天经地义!”
接着郑大奶奶冷笑起来:“你以为,明儿事情一发,我活不成,你就活的好好的?不,说不定,我能活下来,你未必能活下来。我是郑家,明媒正娶进来的,哪是……”
王婆子真想打郑大奶奶一巴掌,只不过碍于礼节,王婆子的双手还是垂在桌下,一直没伸出来,此刻听到郑大奶奶的话,王婆子冷笑:“好,好,好,敢做不敢当,也是大奶奶的心。”
这会儿事情差不多算完全暴露了,郑大奶奶也不想再掩饰什么,只是瞧着王婆子冷笑:“我不得好死,王妈妈,你也一样,以仆忤主,是要天打雷劈的!”
“有你毒杀太太在前,我怕什么天打雷劈?况且……”王婆子瞧着郑太太的画像:“能为太太洗掉冤屈,就算天打雷劈,我也甘愿!”
郑大奶奶骂了一句傻子,绿儿已经走进,对王婆子道:“王婶子,奶奶说,让我们把被子送来。还说……”
郑大奶奶已经伸手去拉绿儿的手:“我的琴姐儿,怎样了?”
“琴姐儿被二奶奶安慰住了!”绿儿的语气依旧恭敬,不过还是没瞧郑大奶奶,郑大奶奶把手放下,冷笑道:“果真惯做好人!”
“我们二爷二奶奶,原本就是好人。”绿儿忍不住多加一句,郑大奶奶冷笑:“背主的人,也好意思在我跟前?”
“我进的是郑家服侍,按了规矩,郑家的主人,都是我的主人。”绿儿话里带上不满。王婆子呵斥绿儿一句:“这样的话,哪是你能说的?”
接着王婆子才放缓了语气:“今儿,就委屈大奶奶你了,在这住一晚!”郑大奶奶晓得,长久以来的隐瞒,也许此刻,已走到尽头,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只是那唇还是抿着,是那样的倔强。
王婆子轻叹一声,若不是郑大奶奶的心着实太坏,实在是,比郑大爷要能干啊!
郑明德和郑全郑六爷分头去请族内的各长辈们,长辈们有在的有不在的,有那不在的,他们的儿女听到明儿必定要去,也就都应下,说明儿过了午饭就去。
那么请了一圈,等郑明德回到家中,早过了午饭的时候,郑明德也不觉得饿,只往屋里走,刚走进屋里就听到琴姐儿在哭。郑明德的脚步不由停在那里。
青娘正在劝说琴姐儿,听到郑明德的脚步声,青娘就抬头招呼了一声郑明德,琴姐儿抬起头,呜咽着叫了声二叔,想站起身来,青娘按住琴姐儿的手。
郑明德瞧着琴姐儿,万般思绪都涌上来,到最后,郑明德只说了这么一句:“等这件事完了,原先你娘给你请的先生,再请回来,我安排两三个志诚老实的下人,在这宅中陪你住着,你的亲事,我也会留心,旁的,我做不到了!”
琴姐儿哭的更难过,跪在郑明德面前:“二叔,我晓得我不该问,难道我爹,我娘,真的做了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