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高高举起惊堂木,张秀才吓的浑身都在冒冷汗,这么糊里糊涂地结了案,到时朱家还要和自己追索这一百彩礼钱,可自己并没拿到彩礼钱,到时可怎么得了?
张秀才双膝跪下:“老爷,容学生……”
知县今日出了那么大的一个丑,既不能拿朱老爷发脾气,也不能拿青娘她们发脾气,只有拿着这个撞上来的张秀才发脾气了。
知县已经把惊堂木重重拍下:“本官说了,此刻退堂,书办!”
在旁边等候的书办立时上前,知县吩咐道:“把今日这案写出来,贴在衙门前!”书办恭敬应是,张秀才吓得浑身颤抖,高声叫道:“老爷,老爷……”
知县已不再理他,甩了袖子就起身离开。衙役们又发一声喝,拿着水火棍在堂上连连敲击,这是示意众人退下。
青娘扶了吴氏站起身,抬头正好看到宁榴,青娘不由对宁榴浅浅一笑:“多谢!”宁榴拱手还礼:“不过举手之劳,况且在下说的,全是实话。”
张秀才听到宁榴和青娘的对话,气的上下牙齿都咬紧:“好,好,好宁小哥,拿了……”宁榴已经含笑打断张秀才的话:“秀才,我并没拿你家的银子,也没欠了你家的租子,此刻尚在公堂,你若执意,休怪我把你和我说的话全都说出。”
张秀才差点气的倒仰,衙门内围观着的众人已经上前来和青娘吴氏说话,衙役们敲击水火棍的声音更大了,吴氏拉了青娘:“走罢,我们先回去,要说话,什么时候不能说?”
众人簇拥着青娘吴氏离开衙门,宁榴跟在后面满是笑容,张秀才气的咬牙切齿,这一出去,还不晓得朱老爷要怎么对待自己。都是青娘,还有宁榴。
别以为这样就完了,还可以再治他们。
张秀才想起原先商量好的主意,后槽牙咬的更紧,险些要把牙齿给咬下来,接着张秀才觉得牙齿有些疼,急忙用手捂住嘴,匆匆离开县衙。
张秀才刚离开县衙,就有一个小厮迎上:“秀才,我们家老爷,让你在这侯着。”
张秀才抬眼一瞧,认出这是朱老爷的小厮,张秀才面色顿时苦了:“这,我,家里还有事呢。”这小厮还是一脸笑嘻嘻:“我们老爷是宽厚大量的,秀才,你在这等着罢。”
这一句,说的张秀才双股战战,想要离开却也晓得朱家势大,自己一个秀才,在乡下人眼里已是不得了的人物,在朱老爷眼中,和个蚂蚁没有多少区别。
张秀才想要求情,又想拿些钱出来让这小厮帮自己说好话,却也晓得自己的钱只怕这小厮不放在眼里,张秀才在这急的转圈子。小厮却在那笼着手,瞧着张秀才,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知县退了堂,见了朱老爷,正准备把公堂上的事备细说出,朱老爷已经道:“公堂上的事我已尽知,这样乡下无知妇人,动辄就以性命要挟别人。想来也不该进我家门,坏我家门的事。”
知县连连答了两个是字方道:“说来,这也是那个人没福气,只是……”朱老爷在官场应酬惯了的,这一句已经听出知县话里的未尽之言,朱老爷只浅浅一笑:“那样蚂蚁似的两个人,若真一次敲死,倒显得我们没什么手段。就该零碎些让他们受些苦,他们才晓得事呢。”
知县拊掌笑道:“妙,妙,果真是老先生,学生就没想到。”
朱老爷也笑了,接着轻声道:“说来昔日县尊赴任之时,吴氏兄长也曾……”知县没想到倒是朱老爷先提起来,笑了笑就道:“学生做官,只禀公办理,旁的事一概不知。再者说了,当日吴家救我之时,这两年我已许了他不少银子了。”
朱老爷会心一笑,拱手:“县尊明知,真是本县桑梓之福,明年大察之日,我先在这恭贺县尊了。”
知县明白朱老爷的意思,忙起身还礼:“不该不该,得为老先生父母,学生之幸。”两人又说几句,朱老爷也就告辞出去。
朱老爷出了县衙,小厮迎上,张秀才站在那里,也不得不上前去给朱老爷行礼。
朱老爷瞧着张秀才,冷笑几声:“好啊!好一个能办事的人。”虽是在大街上,张秀才也吓得立即就要给朱老爷跪下。
朱老爷骂了一句:“跪下做什么,别有辱了斯文,走罢,和我去茶楼坐着,和你说说话。”张秀才应是战战兢兢跟在朱老爷身后。
青娘和吴氏也回了家,吴氏谢过了邻居们,这才对青娘道:“今儿这事,虽说有惊无险,可是青娘,你也别怪我说话直,这件事,你要早打主意。”
青娘轻叹一声,没有说话。吴氏已经把青娘的手握在手心里:“青娘,我晓得你若要再嫁,也想嫁个可心的,可这话我先放在头里,这世上男人不少,想娶你的也不少,可要找个可心的,难。”
“姑姑,我晓得!”青娘说了这么一句就对吴氏道:“这次的事一出来,再想安安稳稳地守,就由不得我了。”
更何况还得罪了朱老爷,青娘轻叹一声,吴氏已经把青娘搂紧一些:“我晓得,你是担心牵连了我们。都说破家县令,可我们这样人家,地也只有那么几十亩,房子也只有那么几间,难道他还能给我们安个忤逆罪名把我们一家子都给杀了不成?青娘,这是其一,其二,你不必担心我们,担心你自己才是。”
“有哥哥在,他能护住我。”青娘说了这么一句,吴氏摇头:“青娘,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你哥哥他,若护不住你呢?”
青娘从没想过这个可能,头抬起时眼中满是惊讶。吴氏还想再和青娘说说,屋外已经传了急促的声音:“娘,娘,您快些出来,有人要寻姐姐。”
吴氏起身出去,青娘好奇,在屋里听着。院子中站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瞧见吴氏出来这人就上前打拱:“想来您就是吴娘子的姑姑?”
吴氏应是,见这人身上穿了素服,吴氏更感惊异,想起方才和青娘说的话,吴氏觉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急忙道:“有什么事?”
这人踌躇一下才道:“您既是长辈,就帮我家主人对吴娘子致意,说吴娘子的兄长,上个月在回程途中,遇到盗贼,被盗贼所伤,不治……”
此人话没说完,吴氏就听到自己女儿尖叫:“娘,娘,您来瞧瞧姐姐!”吴氏顾不得许多,匆匆跑进屋里,见青娘靠在床头,双眼圆睁,双手紧紧抓住床单,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吴氏忙上前抱住青娘,轻声呼唤,青娘把吴氏推开,就要匆匆走出。
吴氏已经明白,对青娘道:“这种事,自然不会有……”说着吴氏心中越发酸涩起来,这也是自己亲侄儿,还指望着他这次从京城回来,赚了银子,好给他说一房媳妇,也好给吴家续香火。
现在就这样去了,连个后人都没有,自己异日到了地下,要怎么和爹娘交代,和哥哥嫂嫂交代。
吴氏想着,眼里的泪也扑簌簌往下掉,青娘感觉到吴氏的泪掉在自己发上,哽咽着哭出声。吴氏女儿和儿媳都已知道消息,也不免要哭一场。
倒是吴氏儿子晓得了,出去又问了问那管家,晓得吴大哥的灵柩已被护送回来,身后事也是他家主人一力承办的,现在过来,一来是报信,二来是要人前去迎接吴大哥的灵柩,好择日葬下。
吴氏儿子晓得了这两件事,请这管家院子里坐下,自己就进到屋里,要和吴氏商量。
吴氏和青娘哭的正在伤心处,吴氏哽咽着道:“还商量什么,就你去迎这灵柩。”吴氏儿子刚要应是,青娘已经带着眼泪抬头:“不,我去罢,我好歹,也要见哥哥最后一面。”话没说完,青娘眼中的泪又落的满脸都是。
吴氏儿子也陪着哭了一场,走出去和那管家说了,定下明日一早,前去迎接灵柩。那管家还要返回自己家去,连杯茶都没吃就匆匆告辞。
吴大哥在路上遇到盗贼受伤不治身亡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张秀才耳里,张秀才那时才刚刚回到家,在和秀才娘子说着今日之事,在那骂了青娘千声万声,听到这个消息,张秀才站起身跌足叹息:“要早三日知道了这事,岂不是件好事。”
“知道了又如何?青娘不愿意,也不过白搭,这会子公堂上走了一遭,那又如何?不过是我们还要白白拿出许多银子来。”秀才娘子口里骂着,恨不得拿那针把青娘的眼给戳瞎。
“知道了,谁还管这许多,直接让朱家一顶轿子上了门,她不愿意,就捆了上轿,横竖寡妇再嫁,也没有个白天走的理。”到时进了朱家,成了事,瞧她还闹什么,还做什么怪?张秀才重重地拍了下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