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才听了宁榴的话,以为方才宁榴是初上公堂被吓的才说了一句实话,这会儿已经回转过来,因此面上露出一丝得意,知县瞧见张秀才面上这丝得意,心里想的也和张秀才差不多,因此点头道:“本官做官多年,自然明见,不会随便打的,你说罢!”
“那日,小的推了车出去做生意,见大嫂子来寻二嫂子,说的是去庙里烧香的。”宁榴一开口,张秀才的脸就拉下:“宁小哥,你说话,可要摸着良心!”
“公堂之上……”知县又拍一下惊堂木,高声道!
“老爷,小的所说句句是实,并非虚假。难道老爷还要打吗?”宁榴抬头看向知县,语气依旧平静。
知县被宁榴的话说的愣怔一下,张秀才又忍不住了:“宁小哥,你……”
“秀才,你想要我说什么,我明明白白晓得。可这世间,除了银子,除了好处,还有良心,还有天理。”宁榴一口气说完,知县已经伸手去抓签筒:“好一个刁民,给我打!”
说着知县就把签子往地上一扔,衙役发一声喊,就要上前来抓宁榴。
青娘和吴氏面上都露出惊讶,青娘已道:“老爷,方才是您口口声声所说,说实话才不会打,此刻,怎又……”
“把这刁妇也……”知县又要去抓签子,张秀才急忙道:“老爷,说来,这总是学生弟妇,还请老爷瞧学生的面子,不要打。”
衙役已经抓住宁榴,宁榴既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只是瞧着知县冷笑,知县被宁榴这冷笑笑的心里有些发麻,喝住衙役:“且先别打,刁民,你可有什么不服?”
“老爷说的话都能变来变去,别人可还有什么不服?”宁榴说了这么一句,继续冷笑:“自然,老爷也可以把小的打的稀烂,只是小的可以被打,这天下人的口是堵不住的。”
知县这次是真被气到,又要去抓惊堂木,宁榴垂下眼:“小的只想问老爷一句,这天下,可有大伯子做主,把小婶子嫁给别人为妾的?”
“胡说,宁小哥,你休要信口胡说,我哪有做主把人嫁去为妾?明明是她应下,又来和我说,总要有个长者做见证才好,我不过白做个见证罢了。”张秀才已经发急,在那嚷道。
“老爷方才是怎么说的,在这公堂上说假话,是要打的。这会儿,说假话的人就在跟前,为何老爷反不打了?”宁榴指着张秀才,语气轻柔地对知县说。
知县嘴巴不由张大一些,接着回神过来,伸手去抓惊堂木:“刁民,还不给我快些跪下!”
“老爷,你为牧民官,上托天恩,下有教导民众之责。岂能任由这等背伦之事,在老爷任所随意而行?”宁榴从一开始就不害怕,这会儿说的更加溜了。
知县气的要死,连连拍着惊堂木:“住口,住口!”
“她若肯守,难道我不容她守,可她一来不说守,二来不说嫁,到底……”张秀才额头满是汗地在那信口乱嚷。
宁榴笑了,笑容里全是讽刺:“女子以夫为天,既失所天,自然也要守过三年。秀才你口口声声说你读圣贤书,此刻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了?”
张秀才被话堵住,接着就嚷道:“乡下地方,谁还讲这些规矩?别说守过三年,肯守过一年再转身的就算得上是好人,你还没见过那没过六七就急吼吼地再嫁的。再者说了,彩礼钱都收了,她……”
“收彩礼钱的是你不是我,我要嫁要守,什么时候嫁,虽没公婆,娘家还有长辈,也容不得你一个大伯子在这做主!”青娘已经拉着吴氏站起身,对张秀才怒吼。
“你们,你们还把本官放在眼里吗?”知县见眼前将成闹剧,连连去拍惊堂木。
“老爷!”青娘趁机又跪下:“老爷明见,孰是孰非,已经明白清楚了,怎还不明白都是他家诬告!”
知县想起朱老爷,又拍惊堂木:“胡说,你……”
“收了彩礼钱的又不是我,肯嫁去做妾的更不是我。况且逼良人妻为妾,老爷,这可是为官的道理?这可是读书人的道理?”说着青娘手指在那围观的众人:“老爷若真只认了婚书,非要小的去做妾,小的也只有一头碰死在这公堂,让人晓得小的心了!”
说着青娘就站起身,要往衙门中柱子捧去,吴氏眼疾手快,伸手拉了青娘,青娘伏在吴氏怀里哭个不停。
“老爷,你休要说这是我们要挟,我们平头百姓,既没读了许多书,也没多少银子,所有的不过是条命罢了。况且就算是个三岁孩童也晓得,女子名节何等要紧。老爷若非要任由这败坏名节的事做了,小的们自然也只有拿命拼了。”
宁榴方才那番话知县只是微有惊异的话,此刻青娘要拿命拼的话,吓住了知县,知县坐在座内,不知该如何说话。
张秀才没想到青娘真敢寻死,若真出了人命,就这不要命不要钱的烈性子,倒还真难以开交。知县也差不多是一样的想法。
吴氏已经咬牙恨到:“晓得这天下,破家的县令多了,若真如此,就算拼了倾家荡产,也要和你争个是非曲直。老爷能堵了我们一家子的嘴,难道还能堵了这么些人的嘴?”
知县和张秀才对视一眼,一时都不晓得该怎么说,最先害怕的是张秀才,这事若真闹大了,别人不晓得,朱老爷要拿了张秀才撒气,把这功名干掉,也是平常的。
张秀才已经吓得双腿都在抖,对青娘道:“弟妹。弟妹,你也叫了我几年大哥,难道真忍心瞧着我们一家子去死?”
“这可奇了,谁逼你去死不成?秀才,你倒说说呢,现当着堂上老爷这个公平的,岂能让你被人胡乱对付?”青娘没说话,吴氏故做惊讶开口。
知县在心里骂了张秀才几声糊涂,瞧着面前这几个人,若真要翻下脸来,把这几个登时在公堂上打死,也是可以的,只是这后面的事。
知县瞧瞧在堂下的人,若真激起民变,那可怎么得了?
这会儿知县在那思索,人群之中已经有人高声道:“老爷,这事连我们都明白了,你怎么还在那不明白?不就是朱家给了张秀才银子,张秀才昧了良心,要偷偷地把守寡的小婶子嫁去做妾,谁知这小婶子不愿意,逃了。朱家和这张秀才才要倒打一耙,说什么这是逃妾。”
一人如此说,别人也就附和,知县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
朱老爷原本以为,一般人到了公堂之上,早被吓得发抖,事情很快就能解决,因此在后面安心等着。谁知等来等去,连茶都换了两遍,还不见知县下堂,朱老爷忍不住让个小厮去打听。
小厮去到前面听了听,回来对朱老爷学说了。
朱老爷虽色心重些,却也是积年的官,听了这话,晓得势头不好,舌头伸出来没缩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罢了,我不过是个在家闲住的官员,若真追究也追究不了什么。倒是你们老爷,罢了罢了,你悄悄地寻个人,和那老爷说,这妾我不要了,只让他家把彩礼银子还回来就是!”
小厮应是,到了前面寻了个书办,把朱老爷的意思说了。书办会意,趁着去上茶的时候悄声对知县说了这话。
知县听了书办这话,会意点头,拿起惊堂木又是一拍:“谁再喧哗,就赶出去!”众人的议论之声渐渐小了。
知县这才去问青娘:“听这意思,你不肯去朱家做妾?”
青娘依旧在抽噎,没有说话,吴氏点头:“这是自然,我们家虽是小户人家,也是吃穿不愁的,哪有去给人做妾的道理。”
“既如此,又有人证。想来这做妾之事,不过是朱家被蒙蔽了。”知县一句话就要把朱家摘清,张秀才这会儿比方才还吓得更厉害,对堂上打拱:“老爷,学生……”
“张秀才,你身为秀才,利欲熏心,为了些彩礼银子,竟逼你守寡的小婶子嫁人为妾,有辱斯文!”既然不能说朱家的不是,那只有说张秀才的不是了。知县这话吓得张秀才急忙跪下:“老爷,学生……”
“本官并非学使,自会把这件事往上报。吴氏,既你不愿为妾,那就自己回家就是。朱家那边的彩礼银,着你退出就是!”知县快刀斩乱麻,说了这么几句。
接着知县又拍一下惊堂木:“其余无关人等,尽逐出!”
衙役们又发一声喝应是,青娘已经抬头:“老爷,那一百彩礼银,我并没收,谁收了,谁退回就是!”
说话时候,青娘狠狠瞪着张秀才。知县已经无奈挥手:“这等小事,自然是你们自去商议。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