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华歌醒来时时辰已过了正午,她慌慌张张地起身却发现躺在自己房间里。
今晨她不是就在桌上趴着眯了一会儿吗,宸陨殿只有他们师徒二人,灵宝肯定是没那么好心把她送过来的。那必然是师父,想到这里她心里忍不住高兴。
“小歌,你醒啦?”感受到房里人的动静,灵宝这时探着半个身子从窗口望进来,语气出奇地温柔软绵。“你若还困大可再睡会儿,昨夜你背了一宿的书。”
“灵宝,你怎么了?”颛华歌心里有些诧异,灵宝今日画风有些不太正常。正常情况下他不该是早就气势汹汹地来叫醒她说她偷懒吗?
“嘿嘿,仙尊说的背书的事不急,你休息好再过去也不迟。”灵宝眨眨乌黑溜溜的眼。
见他这番,颛华歌多少也明白了些,“灵宝,你做了什么事情被师父罚了?”
“呵呵,才没有的,你既然醒了那便早些去找仙尊吧。我去膳食堂吃东西了,顺便去看看氤书,她中了很重的尸毒还未解。”说罢他便一溜烟地跑得不见踪影。
“氤书她……”她还没来得及出声,灵宝已经不见了。梦魔的禁制不是已经解了吗,李塘镇的村民们都已经无事,就连李杏言都已经清醒。薛氤书体内怎么还会有尸毒?
在宅院中薛氤书中的毒似乎是当时神智不清的李杏言染给她的。颛华歌盘腿坐在床上前前后后地想着梦境中的事心里渐渐浮上不安。
颛华歌重新换了一身月白缀绿腰的裙衫,略作收拾便去宸陨殿大殿找甫修涯。甫修涯似是在等她,随意翻弄着案几上的几本书,她飞快地扫了一眼,正是她应当背的。
“师父?”她坐在案旁。甫修涯合上书页,“今晨可休息好了?”看着她,他语气淡淡。
“休息得可好了,多谢师傅。”颛华歌连忙点头。
“你这回下山可见过梦魔?”颛华歌心里突然一跳,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敢也不愿对他撒谎,见过是没错,可是梦魔叫她“少主”,这让她如何开口解释。
察觉到她的紧张,甫修涯继续道,“此次派你去便是想叫你看看这世间遭到魔界荼毒的下场。得到成仙断不可忘记苍生本源。我不希望你与魔族之间有什么牵扯。”
“是,师父。”她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无力辩解,只能低声答应。
“你身为我甫修涯唯一一个弟子,若你当真与魔族有牵扯,我必将亲手杀了你。这是我唯一底线。”甫修涯最后风轻云淡道,颛华歌几乎以为那句话是她的错觉。
颛华歌坐在原地不敢动,强压下内心不断蔓延的恐惧。半响,她有些艰难地说:“我不会的,师父。永远不会。”
甫修涯定定地打量着她,终于才出声:“回去吧,薛氤书回山后一直昏迷,你若得空就去昇阳峰看看她。”
她与薛氤书,崇安等人的关系甫修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从来没有过问过。颛华歌想起午时灵宝给她说过的话,不安愈来愈强烈,甫修涯这样一个冷清的人竟然特意和她说这事。
“是,师父。”说完她脚步有些慌乱地向昇阳峰赶去。有那么一刻她想逃离他身边。
颛华歌急急忙忙来到昇阳峰。
薛氤书正躺在床上,原本楚楚动人的白玉小脸此时因为毒素已经变得灰黑,比起之前消瘦了许多。整个人昏迷不醒。颛华歌见冥阎在一旁照顾她有些意外。
“冥阎,你怎么在这儿?灵宝呢?”她仍是问道。
“我为何不能在这?难不成待你睡醒了过来?灵宝刚走。”冥阎没好气地说。
颛华歌走到薛氤书床边,看着形容枯槁的她,心里一阵心疼。“别碰!你也想和氤书一样中毒?”正当她欲伸手时冥阎立即出声阻止,迅速拉住了她。“这毒极厉害,碰不得的。”
“我们回来的时候不是氤书不是已经无事了吗?她现在怎么会这样?”颛华歌挣开他因着焦急语气有些气恼。
冥阎的神色有些难看,难得认真地向她解释:“我也不知道,今晨仙尊和师尊都来看过了,这尸毒似蛊似毒,无药可解,现下只是暂时压制住了。长佥仙君又未醒,师父已经派人去寻药宗看有无可解之法。”
来到濮华颛华歌听人说过,世间没有药宗不可解的毒,不可炼制的丹药。但她同样听人说过药宗神出鬼没行事又极为诡异,哪里是那般容易寻的……那是一个独立于仙界与人的存在。这几年不知哥哥在那里可好。
她没有想过梦魔竟然留下了这样阴邪的蛊毒。
“喂,臭丫头,你发什么呆。”见她神情有些恍惚冥阎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颛华歌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薛氤书,于是她将冥阎拉至屏风外的小隔间。冥阎对薛氤书的态度让她实在捉摸不透,若说无情偏偏这时又守在她身旁,说有情平日却偏偏置她千里之外。
“你与氤书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觉得有些不好直接问出口,于是斟酌着压低声音试探着。
冥阎见状也明白她想问什么,一收平时对她那爱理不理的样子,极认真地回答她:“我与氤书的确从小一起长大,她于我只是妹妹。对她我从没有过男女之情。平日她对我如何你也知道,我不希望她错付真心。现在她病重,作为兄长我责无旁贷。”
冥阎顿了顿,“待她醒了,今后帮着我劝劝她吧。我还有些事,你若有空先在这儿替我照顾她,晚些时候我再过来。”
颛华歌一时语塞,只要薛氤书想不明白光与冥阎说了又有何作用。她只有点头答应:“那好,我先进去看看。昨日谢谢你替我说话。”
“你可是我手下的小弟,帮帮你倒也是分内之事。”冥阎拍拍她肩膀故作轻松道。
当颛华歌再来到薛氤书身边时,她却看见氤书的脸颊上全是斑驳的泪痕,面色的灰黑似是更重了一些。
难道方才的话她听见了?“氤书?”颛华歌低声叫她,过了许久,她见她睫毛微微一颤,眼睛有些吃力地微微睁开。“华歌。”
“氤书你醒了?”颛华歌有些欣喜地趴在她身边,“你等等,我去叫人过来,很快都会好起来的。”
“别……”薛氤书声音极为嘶哑地叫住她。“毒……应是解不了的……”
“别说傻话!”
“你听我说……”薛氤书努力打断她,气若游丝。“我身上的不是毒,是梦魔种下的一个蛊。我在昏迷中都看到了,这是李杏言的心毒,如若要解也必须要李杏言心中的怨恨消失……”
“李杏言?!”见她脸上的痛苦之色,颛华歌赶忙道:“你一定没事的,我去找杏言,你忍着没事的。”
“没有三言两语就会消灭的恨,就像爱人一样,你去求她也定是徒劳……你和冥阎哥哥说的我都听见了。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他不喜欢我,从小就知道的。但是我依然舍不得他,放不下他……”
薛氤书双手抓着床沿,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吃力,稍喘了口气她强打着精神继续向她说:“你是我离家后唯一的一个朋友,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如果我没挨过去……你别伤心,好好过下去,你终会遇见爱你疼你之人。记得替我告诉冥阎哥哥,我不后悔爱他,从没有一天后悔……”说完她缓缓阖上了眼,身体的温度迅速地流失,没有了生机。
“氤书!”冥阎这时又慌忙跑进来,刚才他走到一半心里突然感受到一阵疼痛,刻骨铭心的疼。几乎让他窒息,强烈的不安瞬间席卷了他,让他不由得去而复返。
在他进门前却听见她说的最后那句不后悔。冥阎也再不顾尸毒,将薛氤书紧紧抱在怀中,“氤书……醒醒……”他低喃,抱着身体阴凉的她冥阎心里突然如同空了一块。
在薛氤书闭上眼的那一刻她的玉坠瞬间炸裂开来。严无咎感应到后几乎也是立马赶过来,连甫修涯也同他一起过来了。
薛氤书不仅是三尊座下亲传弟子,更是聚云城世家之女,严无咎不得不多上心几分,若这样不明不白死了定是不好向她家中交代。
“弟子参见仙尊,玄尊。求玄尊救救氤书吧。”颛华歌见他来了,强止住哽咽央求。
见到房内已无声息的薛氤书,严无咎神情十分凝重,现下这事还没传出去,若能补救必要抓紧。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甫修涯后便示意冥阎将薛氤书放下。
甫修涯来到薛氤书身旁仔细查视一番,运起仙力,磅礴的仙力陡然暴出。整个房间皆被中正冷清的灵气包围,浩瀚灵气源源不断地裹住薛氤书的尸体,又迅速四散开来。
因着薛氤书肉身的死去,她身体中的尸毒正缓缓褪去,身体皮肤变得极为惨白,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黑色魔气随甫修涯的仙力消失化开。
时间过得分外缓慢,连每一秒都被深深地延长。颛华歌觉得心如高高悬起,眼也不敢转地注视着两人。
半响,甫修涯睁开眼,面色有些沉:“她的魂魄已在冥界,但被魔毒啃噬得这样残缺定是无法投生。要找回她现在必须尽快赶去冥界一趟。”
冥界是六界的中转之界,除了凡人,神仙妖魔皆入不了,或者说没有神仙妖魔愿去,仙者阳气太重,妖魔阴晦太重。都会极大地折损修为。且这是去寻回薛氤书的魂魄,人自然越少越好。但冥界冥河畔阴鬼魂魄无数,普通修炼之人只身前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弟子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