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华歌抬起头,看着甫修涯。“回禀师尊,弟子毁灭的只是他们的尸身,没有杀人。”她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也看不懂。甚至她不知道该怎样去辩驳。
甫修涯没有做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弟子知道自己做法欠妥。但杏言的父母就是李塘尸蛊蔓延的原因,当时情况迫切,弟子是不得已之举。对不起,杏言。”颛华歌已经感受到那强烈的威压,若是说错说漏一个字……
你信我吗?师父。颛华歌在心里默默念着,身上有些紧绷。
严无咎面上也是凝重,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颛华歌进过万云楼,她的品性他也是信得过的。只是这事若无人作证她的清白,这事也就不能随意了解。毕竟传出去对濮华声誉不好,“秉风,你当时可在?”
季秉风看了颛华歌一眼,他虽相信她可是当时确实没有看到。心中也有些愧疚:“弟子当时在昏迷中……所以并不清楚。”
“这……”严无咎看向坐在大殿高台正中的甫修涯,等他定夺。颛华歌双手紧紧攥着袖角,低垂着头。
大殿中瞬间寂静下来。
这时方才留下的冥阎突然站了出来,走上前不紧不慢地说道:“启禀仙尊,玄尊。李杏言父母当时的确已是死尸一具,弟子当时在场看得清楚。”
颛华歌有些讶异地看向一旁的冥阎,他自从知道自己瞒了他总是没什么好脸色,他竟会站出来帮她。冥阎仍旧没有理她,眼光看向一旁。
甫修涯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几人,最后落在李杏言身上。李塘中发生的事情他多少都预知到了一些,“颛儿做法的确欠妥,但在那样情况也无可厚非。你父母之事,若是有需要之物你尽去功德堂领取,我会吩咐崇安从旁协助。”
李杏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样?即使她是掌门弟子但怎么可以凭借三言两语就草菅人命。“仙……”她话还没说完便感受到一阵极为沉重的威压,五脏六腑一阵剧痛。
严无咎有些厌烦地看她一眼,声音浑厚如钟,“念在你哀痛亲人的份上,下山前你所犯的过错暂且不予追究,各自好自为之,下次必没有这样的事!”
李杏言匍匐在地,听着严无咎的话身躯不由得一颤。
似是在极力制压住了情绪,半响,她终究答应卑微地俯下身,“弟子谢过仙尊、玄尊。”指甲已经深深抠入了肉里,这样的仇恨,她怎么可以就这样忍了去,她看得清清楚楚自己爹娘当时分明活着。
可是现在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她信她,甫修涯,严无咎都向着那个贱人,甚至连冥阎也帮着那个贱人……
血红的剑影插入他们心脏时那凄厉的惨叫犹如回荡在她耳边。“颛华歌,这样的仇,有一天我定要你数百倍奉还。”李杏言在心里暗暗说道,眼底尽是恨意。
所有人都散去,偌大的碧霄宫只剩下颛华歌与甫修涯两人。
颛华歌站在他身前,“师父。”她低低叫着,声音中似有些委屈。
“嗯?”甫修涯难得地略挑眉,但神色并无任何不悦之意。
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她迅速抬了抬头看他。
“走罢,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我相信你的。”甫修涯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他说相信她。颛华歌起先在原地愣了一下,“哦。”接着便快速地便跟了上去,脚步中颇有几分欢快。
不远处,李杏言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满是怨毒。甫修涯感受到身后的视线,神色略一低沉。
但很快一切都像没有发生一般,整个濮华依旧一片祥乐。
回到宸陨殿,颛华歌莫名又觉得有些紧张,低垂着头老老实实跟在甫修涯身后大气不敢出,脑子里有些混混呼呼。
走在前方的甫修涯突然顿住脚步,“唉哟。”她措防不及扑在了甫修涯的背上,温度微微透过衣料传来,极好闻的幽淡熏香扑入她的鼻息中,一直流尽她的心里。一时间她有些飘飘然。
甫修涯转过身,一只手托住她,一只手直接向她脑袋上敲去。“唉,师父,疼!”颛华歌这才慌忙起身,捂住被他敲过的额角,眼睛瞪得圆鼓鼓地看着他,“干嘛打我?”她无声地控诉,颇有几分不依不饶的意思。
她的身量又长高了一些,正是豆蔻芳华,看着快长开的她。甫修涯微微有些叹息。“做事仔细着些,别恍恍惚惚地。”
“噢……知道了。”见他没有生气颛华歌拖长了声音回答他。
“这些时日,你体内的骨寒毒可还好?”看着古怪精灵的小徒弟,甫修涯忍不住多了些话问道。
“回师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作了哦。”颛华歌见他难得地关心自己,也学着他之前的样子轻轻挑眉答他。
“那就好。”甫修涯点点头,有些失笑。又敲了次她的脑袋,“回来了便好生收心静下来修炼。明日该是来背书的日子,快去看书罢。”
“师父!”颛华歌觉得额头快被敲碎了。她出去了好些日子,之前赶着修炼极少去藏经塔背书,但明日确实是三月的考核之期。
“能不能宽限几天?”她沉默着,用眼神无声地控倾诉自己的愿望。
甫修涯摇了摇头,“不行。”他无声地拒绝。
“啊?!”颛华歌痛苦地闭上眼,“真的不能吗?”她眼里全是可怜兮兮的哀求。
“不行。”甫修涯依旧没答应她。
颛华歌见没效果于是默默转过身朝藏经塔飞奔而去。她欠了好多书没背!!
深夜,藏经塔。
“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
这些时日她已经许久没有休息过,之前一直因为梦魔的事情绷住整个神经,还有对李杏言的歉疚。所以整个人十分疲惫。
颛华歌支着脸颊,即使能凭借灵气强撑着不倒下,她依旧感觉眼皮子不停地在打架,好沉。
“从革作辛,稼穑作甘,作甘……”
终究没支撑住,只听得“噗通”一声,颛华歌就已倒在桌上熟睡过去,案前的烛光不断跳跃闪烁,夜明珠的光华笼罩着整个藏经塔,她昏沉入睡。
但没多久,突然头上一阵剧痛,生生痛醒她。“干嘛!”颛华歌有些愤怒地使出一道灵气朝着那方向拍过去。
看着已经被惊醒的她,“啊哈哈哈哈,小歌你又偷懒,看你明日背书怎么办。”感受到向他灵气打过来,灵宝轻松地一扭身子,就避开了那道满含怒气的气息。
他的身躯虽然肥胖但灵活。
灵宝躲得远远地向着她挤眉弄眼,却不靠近半步。“你这般偷懒,看仙尊明日不罚你才怪。还拿我出气,早知道我才不陪你!”说着他最后朝颛华歌做了一个鬼脸,便极其不仗义地独自跑回房睡觉了。
颛华歌有些头疼,书确实不得不看。于是她强忍着困倦闭着眼睛微微调息后又继续背书。
“有地道焉,不可以水火金土木尽称也,故律之以柔刚;有人道焉……”她的声音极低,如同呢喃。现在寂静的宸陨峰上恐怕只有夜明珠与寂寥的月华相伴她了。
“痴儿。”甫修涯听得那柔软的声音,不由得叹道。
其实他与月华,都在伴她。
直到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颛华歌才趴在桌子上打算暂时眯一会儿,待会儿师父还要考察她背书的情况。
“我就知道!你离了我只会偷懒罢!唔……唔!”一大早灵宝便来到门口,透过窗子他看见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颛华歌便开始嚷嚷起来。话还没说完他便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灵宝的手挤着自己胖胖的脸颊有些惊恐地四处张望,却发现不远处的甫修涯,立即跑至他跟前,“唔唔……唔!”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求他帮忙。
甫修涯淡淡瞥了他一眼,“莫吵了她。”
灵宝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他:“唔!唔唔。”脸上全是谄媚讨好的笑容。
当灵宝示意自己明白后就立即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多谢仙尊。其实我也是不忍打搅小歌的,但毕竟你要她今天要背书,傻姑娘估计背了一晚……”没说两句他便发现自己这次根本发不出声音了。灵宝急得手忙脚乱。
“两个时辰后你便能说话了。”说完甫修涯头也不回地进了藏经塔。留下灵宝一人独自呆立在原地。
颛华歌正趴在桌子上睡得昏昏沉沉,甫修涯进去也没叫醒她。默默地替她整理好桌上有些散乱的书籍。却见她眉头微微蹙着似是睡得极不安稳。
甫修涯弯下身径自抱住她,走向她的房间。
沉沉的睡梦中颛华歌纤长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眉头舒展开来。
灵宝看着眼前一幕,嘴里塞得进两个鸡蛋。